蘇明畢竟是抱丹高手,心動氣血就動,心窩之處,忽然凹進去了一塊。千葉楓一劍指雖到,卻還有一寸的距離。


    卻是不知,千葉楓一劍指之下,還暗含了精巧的手法,食指指頭肌肉內縮,指甲一下彈了出來,刺向蘇明的心窩。


    這一下,正好堪堪觸及了蘇明內凹的心口!


    就在這一刹那,蘇明上麵一拳已然轟到了千葉楓一身前。千葉楓一雖然竭力閃避,連連出手,卻終究差了一點,被蘇明一記捶法,擊中肩部。


    一拳之下,肩部的骨頭肌肉都被打了個粉碎,幾乎要斷裂開了,血肉模糊!這隻手自然也就無法再發力,軟綿綿的垂落下來,不能再對蘇明造成半點威脅。


    千葉楓一麵上連痛苦的表情都沒有一絲,在中了蘇明一拳的同時,另一隻手斜著劈向蘇明,下身一腿憑空撩出,又快又狠,腿鞭抽擊,力逾千鈞。


    隻是蘇明一招得手,沒有絲毫放鬆,一手封擋,下麵也起腿,攔下千葉楓一這兩記反撲。然後另一隻手化拳,落在了千葉楓一的腹部。千葉楓一整個人被擊得淩空飛起,在七八米外才摔落在了地上。


    這一拳,將千葉楓一五髒六腑全部震碎。剛圓之勁散發開來,全身骨節肌肉都被震散。如此傷勢,根本就沒有半分治好的可能性。也就是千葉楓一依仗抱丹高手強悍的生命力,還能堅持片刻。換了個人,哪怕是化勁高手,也會當場斃命。


    不過他五髒六腑已碎,氣血也無法拿捏,一口氣不散,也不過能堅持一時三刻而已。


    座位上瞬間一片安靜,然後“嘩”的一下,巨大的歡唿聲和叫喊聲如山崩海裂一樣,爆發出來。


    自古以來,中國對日本,就有著天然的心理上的優勢。直到近代,國力衰弱,甲午一戰,讓中日國人的心理完全對換。


    蘇明剛來這方世界的時候,正值五四運動。其原因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日本取代德國,妄圖占據中國山東青島等地。


    如今日本劍神千葉楓一前來挑戰神槍李書文,卻被蘇明在擂台之上當場擊敗,重傷之下,生死不知。如此情景,豈能不讓國人振奮?


    公證處的李書文等人,在查看了千葉楓一的情況之後,也正式宣布蘇明獲得了本次比武的勝利。


    而擂台中央的蘇明,仰天長長地噓出一口氣,隻覺得渾身疲累。心神一鬆懈,筋骨皮毛都是大開,渾身都是汗水,衣衫也被濕透。


    和千葉楓一的一戰,實在是耗費了他全部的心神和力量。比賽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是驚險之極。一開始的時候,蘇明就落在了下風。雖然憑借龜蛇盤一式反守為攻,但千葉楓一的心誌和體力都可怕到了極點,即使在最後的時候,都想要反敗為勝。


    能夠將同為抱丹境界的,體力、心誌都在巔峰狀態的千葉楓一重傷而自己不受任何傷害,實在是已經超出了蘇明的極限。蘇明也是在生死關頭一再突破,才最終贏下了這場比武,但自己的心神體力,也幾乎耗盡。他的心窩之處,衣衫都被千葉楓一指甲劃破,甚至皮膚上都有了幾道血絲。剛才隻要慢上一分,他也會重傷甚至當場身死。


    這一戰,是他有史以來,最為艱苦的一戰。


    “不可能!不可能!父親大人是不會敗的……”千葉拓真看見這一幕,思維混亂,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在他的心目中,千葉楓一就是一尊神靈,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不論任何人站在他前麵,都會被擊敗擊殺。


    然而,在這裏,這個被尊為日本劍神的男人,卻倒在了蘇明的拳下。


    一個神話的破滅,標誌著另外一個神話的誕生。


    蘇明從場中空地慢慢走出,李書文等人登時圍了上去。


    李書文看著蘇明,哈哈大笑,用手連連拍著蘇明的肩膀,道:“好!好!好!”看著自己這位衣缽弟子能有如此成就,他心中格外的高興。


    臂聖張策也是連連點頭,道:“打得好!打得好!”


    楊澄甫則是道:“昔日我祖父被人尊稱楊無敵,今日蘇師傅,也堪稱一聲‘蘇無敵’!”


    他這話一出,眾人皆驚。


    自楊露禪將太極拳落入北京城,被諸多武林人士尊稱一句楊無敵,楊家就是北京城最為著名的一個武術世家。楊露禪本人是不見不聞而覺之的境界不說,其子楊健侯、楊班侯,都是抱丹境界的大宗師。其孫楊澄甫,也是抱丹境界的高手。一連三代,代代都有抱丹高手,令人難以置信。如今楊澄甫這一句話,豈不是說將蘇明和祖父楊露禪相提並論?


    蘇明聞言,連連推辭,道:“不敢當,不敢當。”


    楊澄甫嗬嗬一笑,道:“少年宗師,當之無愧!”


    這時,形意門的幾人圍了過來。


    尚雲祥抱拳道:“蘇師傅此次戰勝千葉楓一,為形意門報了當年郝恩光師弟之仇。日後但有所求,形意門義不容辭。”


    布學軒和蕭瑾瑜也抱拳道:“但有所求,義不容辭。”


    蘇明連忙還禮,道:“尚師傅、布師傅、蕭師傅客氣了,我得布師傅傳授形意拳,也算半個形意門弟子。能擊敗千葉楓一,為形意門報當年之仇,也是我的心願。”


    布學軒看著蘇明,想起前因後果,心情舒暢,不由得放聲大笑。


    剩下許許多多的人,都圍了上來。有李書文等人認識的,都一一介紹給蘇明。更有報社的記者,為蘇明拍照,如此大事,自然會讓國人振奮。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李書文見蘇明消耗過大,便向周圍諸人告罪一聲,打算帶他迴去休息。


    走了幾步,正好看見千葉楓一身體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氣息。


    一代日本劍神,抱丹境界的高手,死去的時候,也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幾個日本人圍在周圍,默默的處理著千葉楓一的屍體。


    在過去的二三十年中,千葉楓一這個名字,威壓日本武術界,如一座高山,讓眾人敬仰。其光芒甚至如太陽一般,令日本武術界無數人難以直視。然而一旦身死,身前所有的榮譽和權力,都煙消雲散。千葉家族,北辰一刀流,日本武術界,和他再也沒有半點關係。


    生死成敗,就是這麽的簡單和現實。


    伏在千葉楓一身體上千葉拓真,忽然想起了在比武的前一夜,和父親千葉楓一的對話。


    千葉拓真問:“父親大人來中國的原因,隻是為了印證武道嗎?”


    千葉楓一衣服雪白,跪坐在地,眼神平靜,道:“是。”


    千葉拓真問道:“為什麽非要來中國呢?”


    千葉楓一的目光中,似乎有些哀傷:“因為在日本,已經沒有人敢向我舉劍了。”他雖然追求劍道那至高無上的境界,同時也是個日本人。他更希望有人不斷的向身處巔峰的他發起挑戰,而不是畏於他的威嚴,不敢挑戰。


    有勇氣,才會有進步。沒有勇氣的人,是不能在武道裏進入至高境界的。令他悲哀的是,日本的武術家,都已經不敢向他挑戰,所以他來到了中國。


    “父親大人,我相信你在中國,也會一直勝利下去的。”千葉拓真對自己的父親,充滿了信心。


    千葉楓一微微一笑:“也許吧,不過中國數千年的積累,令人驚歎。我隻是來了滄縣,就碰到兩位足以和我一戰的高手。尤其是那位神槍李書文先生,被我國人稱為不敗戰神,確實深不可測。我若和他一戰,敗多勝少。”


    千葉拓真看著自己的父親,似乎不能相信:“父親大人,你也會敗嗎?”


    千葉楓一道:“對於我來說,敗就是死。”


    千葉拓真道:“為什麽?”


    千葉楓一道:“朝聞道,夕可死矣。”


    想起了千葉楓一這句話,千葉拓真覺得自己忽然就充滿了力量和勇氣。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已經失去了生命,但他會像北極星一樣,永遠照耀自己的心靈。


    猛然站了起來,擦掉眼睛的淚水,千葉拓真站在了蘇明前方的路上。


    蘇明看著麵前這個還有些稚嫩的少年,有些好奇。雖然他現在精神體力都消耗極大,但有李書文在身旁,沒有人可以傷到他。


    千葉拓真看著蘇明,麵容嚴肅,認真無比:“你在公正的比武之中贏了我的父親。我會苦練武藝,日後也在正式比武之中擊敗你。你一定不能死,因為我會親手為父親報仇,取迴屬於千葉家族的榮耀。”


    看著這個少年熊熊燃燒的武者之心,雖然是個日本人,蘇明也點頭道:“好!我等你來挑戰我!”


    千葉拓真大步走開,看著父親千葉楓一的屍體被蒙上一層白布,然後離開了這裏。他要把父親的身體,運迴日本。在以後的日子裏,沒有了千葉楓一,千葉家族甚至北辰一刀流的處境,都將極為艱難。重擔落在身上,讓這個以往生活在千葉楓一臂膀下的少年,突然就成長了許多。


    隻是,如果成長的代價是父親的隕落,那他寧願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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