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危機感在蘇明心中生起,然而他的心靈卻愈發的沉靜,如古井不波。抱丹坐胯,精氣神在瞬間化作一個似有似無的點,然後又在刹那之間,散發開來,遍布全身。


    一口氣吐出,純白筆直,有如一道利箭,將眼前遮蔽視線的衣物撕裂,分作兩半,隨著四散奔湧的勁氣亂舞。


    當年李氏太極拳的創始人李瑞東,修煉釣蟾勁,體內一口大蟾氣,甚至可以擊潰岸邊奔湧的海浪。


    蘇明現在毫無疑問也有了這樣的境界和功夫,吐氣成劍。本來衣物柔軟,不易受力,但是兩人打鬥之間勁風鼓蕩,衣物無形之中像是有了支撐,故而被蘇明一氣斬裂。


    這之後,沉肩墜肘,雙手在腹部,十指交叉,拇指相對,仿佛火焰一般。隨後就是一變,刹那之間,就變化了十多個手印,肉眼根本看不清楚。


    砰!


    即使在千葉楓一浩浩蕩蕩的劍勢之中,這一聲爆,卻也清而脆,難以掩蓋。


    伴隨著嘩啦嘩啦血液奔湧的聲音,蘇明的雙手上抬,如蓮花般綻放。與之伴隨的,還有一股無阻無礙,圓滿無缺,太極渾圓的意象,還充滿了道家“順為凡逆成仙”的意境。


    “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裏種金蓮。”


    古代神話中,月亮就是太陰星,其形象就是玉兔,又稱玉蟾,乃是天地至陰。與之相對的,則是太陽星,其形象則是金烏,代表天地至陽。金烏玉兔便代表了道家中的陰陽二氣。


    陰陽二氣相交,其形就如玄武,龜蛇盤結,一剛一柔,一重一輕,一沉穩一靈動,相盤結起來,就流轉如太極,乃是無礙無漏的境界,自然就“性命堅”。


    火裏種金蓮,卻是道家比喻的說法。以火煉金,便是以外丹而喻內丹的說法。說白了就是道家金丹的境界,更是道家由人逆行成仙的道路。


    當年武當祖師邋遢道人張三豐,以道家學說為根本,觀龜蛇二山之形,創出武當兩儀拳、太極十三式、無極拳這套循序漸進又直通丹道的武學,當真稱得上是學究天人,深不可測。


    蘇明觀摩清一道人練習這套拳法,其意已然深入心中,又在兩河交匯之處觀河洛混元的景象,更將其融入了自己的拳法之中。


    如今在千葉楓一的壓迫之下,自然就施展出了這一式龜蛇盤的功夫!


    雙手上台,如蓮花般綻放,一股無匹大力自然湧出,龍虎相交,陰陽和融,至剛至強之外,還連綿不絕,層層震動。


    用武當的話來說:“此拳一出,便如真武之神力,浩大無窮。長江大河不足以披靡其萬一,龍象巨力為之蚊蟻,為武當拳術之中最高技擊。”


    激烈的碰撞聲傳來,千葉楓一這有如天河倒掛、洶湧澎湃的一式斬天,竟然被蘇明生生震散、震退,整個人也是從空中向後一翻,落在地上。


    蘇明見狀,一步踏出,就追了上去。雙手有如兩柄大鐵錘,自上而下,猛然落下,逼得千葉楓一隻能硬接。


    一式殺招未成,千葉楓一反而落了下風。


    拳法之中,講究力從地起,不論何人,都要站在大地之上,才能將體內的氣血爆發出來。而一旦躍起,就是你死我活的殺招。如今千葉楓一殺招未成,不得不從空中落下,氣血也難免震蕩。蘇明正是抓住這個機會,一舉反守為攻,占據了上風!


    從比武一開始,千葉楓一以言語讓蘇明心中微微震動,就占據了一絲先機,始終占據著主動,到後麵更是幾乎將蘇明逼入了死境。直到蘇明以一招“龜蛇盤”功夫,成功擊退千葉楓一,瞬間攻守形式就逆轉。


    而坐在下方的如李書文、楊澄甫、張策、尚雲祥等高手,看到場上的情形,麵色都是微微一變,心裏也是各不相同。


    楊澄甫和張策對視一眼,身為金蘭之交,自然就明白了對方心裏的想法:“這個蘇明,隻怕是又一個李書文。”


    尚雲祥心裏,在驚訝震撼的同時,又有些高興:“這一式龜蛇盤,用的好啊。當年千葉楓一偷學我形意門劍術,又擊敗郝恩光師弟。如今被蘇師傅擊敗,也算還了我形意門一個心願。”他自己雖然也是抱丹境界,但畢竟已經是花甲之齡。千葉楓一卻是四十出頭,正是壯年,氣勢又足。縱然親自下場,也未必就能勝。蘇明曾和布學軒學藝形意拳,若是能勝得了千葉楓一,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李書文高興之餘,又有些欣慰。從那一式龜蛇盤就看得出來,蘇明並沒有跟隨他的腳步,而是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有徒如此,也是人生一快事!


    隨著蘇明占據了攻勢,幾十個迴合之後,場上的形勢也慢慢明了起來,就連許多不懂拳法的人都看了出來。


    另一側觀戰的千葉拓真,看到千葉楓一落入下風,全力筋肉都是盤結,牙齒咬緊,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支撐著他的,隻有千葉楓一戰遍日本國內,無有敵手,被尊稱為劍神的輝煌。


    “我相信,不管什麽情況,父親大人都是不會敗的!”在他的心中,父親千葉楓一有如一尊神靈,高高在上,俯視著所有的凡人。


    千葉楓一以身為劍,打的也是一路“劍拳”。而劍走輕靈,重變化,一旦占據了攻勢,便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鋒芒銳利難以抵擋。但一旦落入守勢,被人逼得不得不硬抗硬拚的時候,就少了些變化,多了些凝滯。


    那情形,就如一個拿劍的人,和一個那大鐵錘的人硬打硬砸,又怎麽能擋?


    尤其是蘇明趁千葉楓一身體落地氣血震蕩之際出手,一連幾十招,都是以捶法施展剛圓震蕩之力,讓千葉楓一更是難受不已,小臂都有些疼痛,胸中氣息也有些跟不上。


    不過他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經曆了數百甚至上千場戰鬥,心誌早已堅定到旁人難以想象的境地。就像是大海之上,風暴之中,一隻孤獨的小船,在狂風暴雨滔天巨浪麵前,卻始終不倒,靜等風暴過去。


    如此心誌,如此毅力,如此堅持不懈,讓公證的這幾位丹勁高手,一個個都有些驚訝!


    不過半分鍾,又是數十招過去。蘇明並不著急,始終以捶法,猛烈攻擊,體內一口氣悠長連綿到了極點,耐心的等著千葉楓一氣血震蕩,露出破綻。


    與此同時,千葉楓一隻覺得自己每接一拳,渾身都有細微的震動。如果被這樣連續攻擊下去,隻有敗亡一條路。當下心中一定,又接了蘇明一拳,作勢往後退了兩步,雙臂落入腰間,雙手捏成劍訣,卻隱而不發,藏於背後,不露絲毫痕跡。


    北辰一刀流,無二劍!


    顧名思義,無二劍就是指一劍出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出第二劍的可能。北辰一刀流雖然以組合技而聞名,卻並非沒有瞬間製敵取勝的招數。這一式無二劍,隱藏劍勢,講究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在刹那之間,將心氣力都提升到頂點,尋找機會,一擊必勝!


    一劍之下,生死立判,故名無二!


    落入敗勢,若沒有與敵皆亡的勇氣和意誌,又怎麽可能創造出敗中求勝的機會?千葉楓一正是要以這不留退路的一記招法,從死地求出一線生機!施展之下,渾身上下,仿佛到處都是門戶大開,可以隨意攻擊。背後兩手,劍勢隱蔽,殺機暗湧!


    蘇明見狀,好像絲毫不管不顧,一步跟上,有如龍騰虎躍,兩拳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攻向千葉楓一的麵門和腹部。


    千葉楓一施展身形,稍一避讓,手臂自背後鑽出,有如一隻隱藏在暗中的毒蛇,猛地刺向了蘇明的心窩,明顯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他兩人拳法境界,都是相當。打鬥之時,拚的就是一往無前的氣勢。氣勢不足,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來。千葉楓一這一招看似兩敗俱傷,實則是先身形微動,然後才以無二劍刺蘇明胸口。


    蘇明如果避讓,自然就放棄了好不容易占據的上風和氣勢,讓千葉楓一緩過這一口氣,勝負又自難說。如果不避讓,千葉楓一也有把握,自己能夠刺死蘇明,而隻落個重傷的下場。


    即使身在極為不利的情況下,千葉楓一仍然是想盡了辦法,敗中求勝,發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擊。日本劍神之名,當之無愧!


    便在這時,蘇明下麵的一拳,突然就發生了變化,化拳為爪,其勢如鷹,無聲無息間,準確的抓住了千葉楓一的手腕。原來他這一拳,是以氣血波動,迷惑了千葉楓一,看似強攻,實則為守。與另一拳的強悍攻勢合在一起,正是一攻一守,相得益彰。尤其是這一式鷹爪,以鷹對蛇,正有克製之意。


    也正是千葉楓一氣血震蕩,落入下風,縱然心靈如北極星當空,卻也被蘇明迷惑。


    千葉楓一心知不妙,深深吸了一口氣,肩關節向前一錯,手臂好似突然長了一截。與此同時,手指的關節也是錯動,往前一彈。渾身的氣血好像都加持在了這隻手臂之上,整條手臂都突然粗大了一圈,力量迸發之下,竟然就掙脫了蘇明鷹爪的擒拿。


    彈臂,鐵指,以類似詠春寸勁的打法,直衝蘇明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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