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萬物都消失的靜,荼溟在意識之海中沉浮,一片混沌,這樣的狀態有多久了呢?


    他不知道,似乎一直如此,醒來,沉睡,遺忘,而自己是誰?


    “……院中煙雨籠罩下的荼蘼花真美啊!你便叫荼溟,如何?”


    荼溟?


    這是自己的名字?


    溫婉柔和的女聲聽起來親切極了,而她還在說著什麽,卻聽不真切,荼溟努力想要尋找說話之人的身影。


    周圍卻是一片霧氣,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出來,或者說,他不敢走出來,外麵有什麽令他害怕、無法接受的事情。


    “……小清兒,是弟弟哦!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和小溟兒見麵了……”


    小清兒?是誰?荼溟喃喃自語。


    耳邊突然響起“嗡嗡”聲,好吵,那聲音正試圖把他從這虛無中拉出來。


    可,荼溟瞅著這四周,從內心深處覺得這才是他該待的地方,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臉埋在膝蓋上,就這樣,不要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溫柔的撫摸,荒蕪的心被觸動,緩緩抬起頭,髒兮兮的小臉看不清模樣。


    一雙眼睛卻清澈明淨,漂亮極了,懵懂地看著籠子外蹲下身與他平視的青衣女人。


    但,荼溟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她的容顏,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阿娘……”救他出地獄,予他姓名,卻在記憶中模糊了的人。


    小小的荼溟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她卻起身退後了幾步。


    不,不要走!荼溟伸長了小胳膊,可冰冷的鐵籠阻隔著他瘦小的身軀,任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撼動,淚眼朦朧中,抬起的手在垂下之際被緊緊握住,溫暖、柔軟。


    畫麵轉換,細雪紛飛,他握住了那隻手,將他的模樣刻在了心裏。


    苒清……


    三日,轉瞬即逝,疊溪不知出於什麽考量並未將沐昭的死訊昭告天下,葬禮事宜也一切從簡。


    但縹緲宗七脈的掌權人無一缺席,隻是其中有多少真情實意就無人可知了。


    為沐昭守靈三日的葉止心情複雜地看著廳內逐漸增多的人,與疊溪一起接待前來的人。


    罰惡堂——祈顏,小麥色的肌膚,異域的容顏使她看起來性感、美豔,為人卻剛正不阿、執法如山。


    她接過葉止遞來的檀香,兩手的中指和食指夾著香杆,大拇指頂著香的尾部,安置胸前。


    麵無表情地看著棺中仿若閉眼沉睡的沐昭,金色的眸中一片平靜,對逝者的異樣視而不見,舉香齊眉,放下,避開葉止伸來的手,親自分插在香爐中。


    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祭拜完畢的祈顏轉至偏殿時與懸壺居的兩位擦肩而過,花知曉扭頭看著她的背影,“嘖”了一聲,大美人兒啊!


    可惜,對世俗沒有欲望。


    其餘三脈的人也陸續到來,雅舍——玉禹笙,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難得不見紈絝模樣,看著棺中之人欲言欲止。


    草草祭拜,退至一旁,扯了扯花知曉的衣袖,用眼神詢問他:沐昭怎會如此?


    花知曉扯迴自己的袖子,迴了個‘無可奉告’的眼神。


    禪院——一樂兮,隨行的是枯諾,鬼幻事了後,沐昭便邀他來縹緲宗做客,入禪院修行,現改名無端。


    最後一個前來吊唁的是沐齋的沐晴,她是沐昭的姑姑,一個千嬌百媚的危險女人,而沐齋是由沐昭的本家和旁係組成,經營著縹緲宗的錢財。


    葉止還是第一次見到縹緲宗七脈齊聚一堂,神情各異,卻不見悲傷。


    葉止將他們的模樣一一刻在心中,垂下頭,默默握緊了拳頭。


    輕移蓮步,行至冰棺旁,沐晴神情淡漠地看著棺中的侄子,長睫灑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突然伸手撩起沐昭的一縷頭發,語氣軟糯卻不容置疑:“宗主,我這侄兒如今的模樣,你是否欠了份交代?”


    話落,一瞬的死寂,這個問題在眾人見到沐昭後便藏在心中,隻是無人敢問出口,逝者已矣,追究這些也沒意義。


    不過,這話從沐晴嘴裏問出,合情合理,視線投向高座之上的疊溪。


    事到如今,疊溪心知必須給眾人一個交代,可,要從何說起卻犯了難,視線一一掃過在場屏息以待的眾人。


    “兩百年前,那場大戰,荼溟身死,苒清便入魔了……”


    “喵嗚——”門口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疊溪的話。


    眾人隻感到壓迫性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一時竟覺得難以喘息,目光皆投向門口站著的男人,黑衣肅穆,容顏昳麗。


    死寂。


    這個人的名字剛從疊溪口中說出,他們還覺得久遠的恍惚,如今,見他好端端的出現在眾人麵前,久久不能迴過神。


    場麵一時有些詭異的滑稽可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一步步地走進來,腦海中紛紛浮現曾經的噩夢。


    業火下的縹緲宗,淒厲無助的哭喊響徹雲霄……


    “荼、荼溟?!”


    他怎麽會死而複生?


    沒有人能給他們答案,如臨大敵的戒備起來。


    葉止瞪大了眼睛看著毫不掩飾,堂而皇之出現在眾人麵前的荼溟。


    花知曉也同樣驚愕不已,他來之前還查看過荼溟的情況,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難道自己的醫術倒退了?


    ‘兩百年前,那場大戰,荼溟身死,苒清便入魔了’荼溟耳中一直迴蕩著走到門口時,聽到的疊溪說的這句話,力量瞬間暴走。


    驚得一旁玄色跳著躲遠,想舔一舔炸開的毛,看著抬起的手,方想起他現在是人形。


    在外玩耍的他,身上封印驟然消失,“撲通”一聲從樹上掉了下來。


    茫然地從地上爬起來,環顧四周,眼淚倏地就下來了,不是因為疼,而是:“苒清……”


    眼看沐昭就要被他們下葬,玄色隻能把希望寄托於昏睡不醒的荼溟。


    然後,荼溟頭朝地,腳朝天的醒來,渾身疼痛不已,手臂上還有數個牙印和爪痕,全是玄色幹的好事。


    短暫的失神後,便憶起嗜血之域發生的事,麵如死灰,心中一陣絞痛,顧不得和玄色計較,雙目發紅地推開湊過來的他。


    上窮碧落下黃泉,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會將你救迴,別想拋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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