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會由文紹傑主持,行使“法定的”班長職責,黨委會和民主生活會,黨委書記是當然的主持人。


    文紹傑掃視了一下周圍,然後轉向鄔良,首先來了一句請示:“鄔總,都準備好了,我們開會吧?”隨即展開主持詞就準備開始。


    但不知為何,鄔良感到會議場麵有點壓抑,就補充了一句:“哦,對了,鄂參加咋們的生活會,大家都比較熟悉了,就不要太拘束了啊……那就開始吧。”


    文紹傑便開場講了起來,他說:“同誌們,在集團公司黨委和鄔總的關心以及集團公司組織部的具體指導下,今天,我們領導班子的專題民主生活會如期召開,首先我們對鄔總和蔡科長親臨會議指導,表示熱烈歡迎和衷心感謝!”


    隨著一陣掌聲之後,文紹傑接著說:“今天,我們生活會的議程有四項,第一項是學習領導講話精神;第二項是匯報生活會準備情況;第三項是匯報領導班子集體的對照檢查情況;第四項是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最後一項是領導做重要講話。請同誌們按照要求,認真對待,嚴格標準,把我們的生活會開成一個高質量的會議。”


    按照年度的生活會規範,會議第一項內容,應該是學習有關生活會的文件精神,目的就是預熱,給大家的思想加加溫,為大家接下來的發言做鋪墊,就像唱戲的過門一樣,便於演員進入角色。


    由於這次會議是按照北京總部士心軍的要求,臨時增加的一次生活會,因此“預熱”的這一項就是重點學習士心軍的春節講話精神。盡管之前大家都學了幾遍,但是生活會上還得再次學習,這項議程絕不能少。


    例行生活會中,第二項內容應該是上次民主生活會整改措施落實情況的匯報。因為本次生活會與年度生活會沒有連貫性,因此,上次生活會整改措施落實情況也不需要報告,這就比年度生活會減少了一項議程。


    春節電視電話會議精神有一個宣傳提綱文件,是集團公司編發的,學習那次的會議精神,也就是再讀一遍文件。讀完文件之後,文紹傑匯報生活會準備情況,匯報完畢,加上中間銜接的時間,前後40分鍾就這樣過去了。


    第三項議程和第四項議程,是生活會的重頭戲,但是,對於第三項議程,即領導班子集體的對照檢查材料,大家並不是特別重視,更重視的則是個人的發言材料。


    說起來“集體”的材料應該是基於個人基礎上的,也是班子成員共同研究和討論確定的,但實際上主要還是靠黨委書記去親自把關起草,再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後定稿的。除了黨委書記和站長,一般來說,其他班子成員都不會投入更多的精力,而是都專注於自己的發言材料上。


    進入第四項議程,首先是黨委書記文紹傑帶頭第一個發言,接著是站長曹清連發言,然後依次是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工會主席和幾位副站長,順序上都是約定俗成的,事先也都是明確了的。


    個人發言,是光做自我批評,就是充分檢討“我不是人”,自我批評完了再接受班子成員的批評,也就是接受“輪番轟炸”,程序不能顛倒。雖說個人發言提綱的最後部分寫的是對每個班子成員的意見,但這部分並不是自己發言時要講的,因為個人發言實際上是“做自我批評和接受批評”。


    生活會期間,有一個忌諱,不注意很容易犯錯,如果犯錯了就會受到提醒,甚至會受到比較認真的領導批評,搞不好因犯忌也會丟人,還可能會落得個生活會不嚴肅,甚至會影響上級對生活會質量的評價。


    這個忌諱就是,班子成員之間不可稱職務,隻能彼此稱“某某同誌”,比如對黨委書記文紹傑,就隻能稱“文紹傑同誌”,或者稱“紹傑同誌”也行。但是,對於參會的上級領導如鄔良,還是該怎麽稱唿職務就怎麽稱唿職務,不可造次,否則,如果把握不好,那也容易犯忌諱。


    文紹傑麵前的材料一大摞,報告完第三項議程的內容之後,便換成了個人發言提綱,然後他說:“下麵進行民主生活會第四項議程,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首先有我發言,我發言完了請各位同誌對我做批評”。


    當然,文紹傑的發言是非常認真的,發言時間大約用了15分鍾,發言過後,每個人給他提意見又用了5分鍾。


    接著第二個發言的便是曹清連,曹清連簡單開場後進入正題:“下麵我匯報第一個方麵,對照檢查個人存在的問題……一是學習上抓得不緊……二是認識上站位不高……”就在曹清連展開第二條存在問題的主要表現時,鄔良突然打斷了曹清連的發言,“清連同誌,那你就圍繞這一條,重點談談對春節電視電話會精神的認識吧,其他的問題,稿子上都有,就不多匯報了,啊,嗬嗬……”


    沒想到鄔良竟突然來了這一招,讓在座的班子成員大為震驚,領導在生活會上來個突然襲擊,這還從來沒有過!


    曹清連一下子愣住了,臉上難堪地抬頭看向鄔良,隻見鄔良也在看著曹清連,雖是一臉笑眯眯的表情,而藏在金邊眼鏡後麵的兩隻眼睛裏,則隱含著一種得意的眼神。


    曹清連十分惱火,一股東西已經湧到了嗓子眼,即將噴發,但是卻被曹清連壓了迴去,他很快恢複鎮靜,腦子裏快速理出思路,以發言提綱為基礎,圍繞安全第一、優質服務、和諧為民三個方麵,談了一番春運電話會上士心軍講話的意義。


    曹清連剛談完體會,鄔良隨即說了一句:“鄂覺得你談的還算可以,不過有一點鄂要提醒大家,學習和貫徹士心軍(總部)部長的講話,一定要把思想統一到講話精神上來,並在春運中落到實處。”


    鄔良對曹清連的這一提問和後邊的一句概括,讓大家感覺有一種特別居高臨下的氣勢。


    曹清連的發言和接受批評“過關”之後,7個副職的發言就簡單多了。在車站黨委副書記高奇山和紀委書記李中華發言時,鄔良還是時而聽一聽,時而翻翻材料,但已經顯得有點疲憊的樣子,而在後麵幾個副職發言時,鄔良就開始一會兒一打哈欠了,並且還時不時地看看手表上的時間。整個會議過程,鄔良的手機不停地震動幾下,每一次震動他都會摁一下。不過其中也接了幾個電話,都是關係戶要臥鋪票的。


    節後這幾天,鄔良的確很累,不僅找他要火車票的多,請他喝酒的也多。昨天晚上,一個煤老板給他安排了全套服務,先是喝酒,再是唱歌,又是桑拿,後是按摩,一直折騰到淩晨兩點,讓他舒服痛快的同時,也消耗了不少精力,今天他感覺到有點困頓。


    副職們的發言壓縮的很多,生活會四項議程進行完畢,時間是下午四點五十,給鄔良預留的講話時間是一個小時多一點。但鄔良的臉色皺著眉頭,他認為給他留的時間有點短,他計劃的是提前走,因為晚上有個場子。下班時間路上堵車嚴重,鄔良想提前到五點半走會好一些,可以避開車流高峰,並且他還約好了,吃飯前想玩一會兒麻將,是鐵龍公司的老板馮偉安排的,就是上次曾安排曹清連參加的那場聚餐的老板,馮老板還安排了兩位美女,當然“擺長城”是帶刺激的,不帶刺激的鄔良也不想玩。


    這樣,給鄔良留下的講話時間就隻有40分鍾了,他本想多講一會兒,可牌癮一上來,加上有美女陪打陪輸的誘惑,他不可能放開講話了。


    秘書給他準備了一個講話稿,是按一個小時的時間準備的,這樣便打亂了他的計劃。講話稿是常規寫法,開場是對生活會的評價,然後就是講話的核心和重點,也就是對神州車站的領導班子提要求,秘書給他寫了五個方麵的要求。


    文紹傑先客氣地讓了一句組織部的蔡科長,蔡科長擺了擺拒絕的手之後,文紹傑提高了嗓門說道:“最後,請集團公司副總經理鄔良同誌給我們作指示。”大家又是一陣掌聲。


    與開場時的介紹不同,文紹傑在這裏對鄔良改用了最規範的稱謂,也許這是主持詞中的原話,文紹傑照稿宣讀的。


    在形成文字的正式主持詞中,是應該使用規範稱謂的,與非正規的介紹領導不一樣,非正規介紹可以簡稱“鄔總”,而正規介紹則應該就是職務和名字的全稱。


    鄔良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手表,把剛才放在桌子上的金邊眼鏡又戴好,雙手捧著講話稿,然後開講:“同誌們,今天鄂受集團公司黨委委托,參加神州車站領導班子民主生活會……”


    在簡單開場之後,鄔良開始對生活會進行評價,評價一般都是老生常談的幾點,鄔良也不例外。


    他說:“這次神州車站的領導班子專題民主生活會,領導重視,準備充分,程序規範,態度端正,查擺深刻,批評有力。總之,鄂覺得這是一次比較成功的生活會,既充分交流了思想,開展了批評與自我批評,又增進了班子的團結,促進了工作提升,達到了預期效果……”


    鄔良講得挺幹練,本來秘書準備的講話稿中,六句評價是有適當展開的,但鄔良隻講了標題,並沒有展開,他要壓縮時間。不過,在做了評價之後,他脫稿表揚了一番文紹傑,說“紹傑同誌的個人發言很深刻,很全麵,起到了班長的帶頭作用”。


    一般來說,上級領導參加這樣的會議,如果要表揚正職,常規就是表揚黨政正職兩個人,沒有單獨表揚一個人的,這是一種平衡的藝術。


    鄔良隻表揚了文紹傑,其實就是給曹清連辦難堪,這一點,曹清連心裏很明白。看來鄔良是“沒完沒了”了,他和鄔良之間的關係要想緩和,是不太容易的。這也正說明,鄔良讓曹清連改了三遍發言提綱,是故意而為。


    在講話的核心內容部分,秘書石磊寫了五條要求,也是提前做了功課,參考了神州車站的材料,並讓組織部把過關的,符合規範要求。五條要求的方麵主要是:第一加強學習;第二增進團結;第三抓好整改;第四確保安全;第五搞好服務。


    鄔良隻是在第一點“加強學習”和第二點“增進團結”上是完全按稿子放開講的,其它幾個方麵,他都壓縮了。但在講完第五點要求之後,他自己又增加了第六點“令行禁止”,並提高了嗓門,脫稿闡述了一番理由,說:“鄂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因為這是我們鐵路高度集中、半軍事化和統一指揮的特點決定的……”鄔良增加講得這一點,不僅曹清連聽出了是怎麽迴事,幾乎所有的班子成員都聽出了話外之音,他是針對車站幾次的“不聽話”而批評大家的,更是批評曹清連的。


    講到這一點話音落下的時候,會場鴉雀無聲,大家一個個像被凍僵在會議室一樣,顯得十分安靜。


    隨著鄔良的手機再次震動,他結束了講話,此時他又看了一下手表,時間是五點二十分,他摘掉眼鏡,不等文紹傑最後對他講話的讚美評價講完,便自己開始收起講話稿和杯子,轉身交給反應敏捷的石磊。


    看來他有點等不及了,在他講話期間,手機又震動了好幾次,最後的一次,手機屏上顯示的名字是馮偉,還接到馮偉的短信,是問他什麽時候能出發的。


    送走鄔良,文紹傑與曹清連又迴到了會議室,文紹傑沒有讓散會,副職們還在會議室等著呢。因為剛才鄔良急著走,文紹傑沒有把話講完,有關會後落實的事情還要交代,其中最主要是對於領導班子集體的整改措施,還需要把具體任務分配給各位成員。散會以後,文紹傑和曹清連又在會議室扯了一會兒話,兩位在一起,便實話實說。


    那麽他們倆單獨在一起會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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