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市委宣傳部、統戰部和市政協要票的協調工作,曹清連稍微清閑了一下。說起來不讓車站管票了,車站已經提前函告了相關單位,曹清連又換了手機號,想必有關票務的雜事應該少多了,對於曹清連來說倒是個好事,可想不到他們竟跑到車站上門來“糾纏”,這是曹清連沒有料到的。


    與此同時,曹清連想象著集團公司領導的情景,鄔良收權後的確會讓其有一種權力的滿足欲,這是鄔良其人的天性,官癮大,權欲強,私心重,正好,這次他要親自管,還要親自批,讓他好好過過癮。看看每天那麽多關係部門和人員要票,他鄔良怎麽應酬,曹清連一想心裏就好笑:堂堂一個集團公司副總,每天有多少大事應該去考慮和處理,怎麽能有功夫去管批車票這種事呢?真是糊塗透頂!


    曹清連作為站長,在車站都從來不具體管車票,也從來不批條子,他把這個權力都下放給了馬宏亮及其下麵的夥計,關係單位全部對辦公室,個人關係找了也讓對接辦公室。這樣,曹清連就省心多了,就可以把主要精力用在工作上,不然的話,一個站長如果天天去為車票忙碌,那不完全是本末倒置了嗎,還怎麽能把車站的工作做好。


    其實,正如曹清連想象的一樣,收權之後的鄔良,現在很有滿足感,體會到了當領導的權威和皇帝般的眾人“朝拜”,每天都有人求他批條子要票,每天都有人約他吃飯,讓他十分得意。本來他是調度出身,對“車皮計劃”的權力運作他遊刃有餘,現在又把火車票的權力收歸“囊中”,他無不為自己的權謀而感到洋洋得意。


    時間臨近中午了,曹清連想起來今天得迴父母那裏一趟,因為得到夫人的通知,老家的表哥一家來看望老人,他得迴去陪陪吃個午飯。表哥是農村人,從百十公裏外專程來看老人,如果不見個麵是說不過去的,親戚關係,越是地位有差別越是得注意,畢竟自己是城裏吃皇糧的,如果不注意接待好,那天生敏感的老家人背後不搗脊梁骨才怪。


    為了避免表哥受冷落,事先曹清連交代了夫人和兒子要多備些菜品,準備好酒水,一定要熱情招待。


    今天中午,正好因限製超員,客流沒有衝高,曹清連才好意思穿插迴父母這裏一趟,隻不過時間很緊,也不能陪著表哥喝酒,隻能敬酒,並向表哥兩口做了解釋,由夫人破例代表陪了幾杯。表哥知道鐵路單位工作繁忙,紀律要求嚴格,對於表弟沒有沾酒也比較理解,如果不是這樣,那曹清連自己要是不喝也是說不過去的。


    吃過飯,曹清連解釋說單位很忙,還得迴車站上班,讓夫人繼續陪說話,請表哥諒解。可是就在曹清連就要離開的時候,表哥一臉笑容地開口提了一個要求:“表弟呀,我這次來還有個事情想麻煩一下你,你表侄子去年沒考上大學,在家裏也不想種地,你看看能否靠你的關係,給他在鐵路上找個事兒幹幹。”這次和表哥一起來的有他的小兒子,不到20歲的年齡,想來投靠曹清連,讓給他找個工作。


    農村人不知道現在的情況,總覺得曹清連在神州車站當站長,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給親戚找個工作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嗎,他們想得都比較簡單,表哥的想法,就像老觀念一樣,似乎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聽了表哥的想法,曹清連並沒有直接簡單迴絕,那樣太駁麵子了。他隻是笑了笑,然後說:“表哥說的情況我很理解,我也是農村出來的,如果能有個工作那是最好不過了,要說年輕人現在找個工作也不是太困難的事兒……”


    還沒等曹清連說完,表哥便很激動:“那就太好了,那一切拜托表弟給安排一下吧,就算是你侄子跟著你啦啊。”


    曹清連知道,表哥對自己說的找工作並不難的反應,是一種誤解,便解釋到:“現在城裏打工的人很多,尤其是年輕人,門路也不少,天天都有招聘的,表侄子如果想在神州發展,可以到介紹工作的中介公司問問,或者是上網查查,看中哪一個就可以參加他們的麵試,我也可以幫助出出主意。”說完後,曹清連看了看表侄子,小侄子一臉的懵懂,很明顯他沒有涉足過社會。


    “哦,表弟說的我也清楚一些,那都是臨時工吧。不過我是想,你們鐵路上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你給找一個安穩的?”


    曹清連一聽又笑了,繼續給表哥解釋說:“表哥說的這種情況我是辦不成的,別說是我,無論是誰都辦不成啊。您不知道,現在鐵路上用工隻有一個渠道,那就是招聘大學生,而且還是學鐵路對口專業的大學生,以前鐵路上還允許職工子女接班,後來政策變了,接班也不允許了,鐵路子弟就業也是靠的上大學參加招聘,沒有其它任何門路。”


    表哥還以為是曹清連不想管他們的事兒,還帶來了一萬塊錢,說該破費花錢的花錢,不讓表弟欠人情,搞得曹清連心裏感到有點很好笑。


    曹清連費了好一番功夫,再加上夫人陳敏也陪著笑,穿插著給表嫂解釋,這才讓表哥兩口子徹底明白了,最終沒有對曹清連產生誤解。


    親戚關係就是這樣,隻要一方有什麽地位,另一方總是想利用一下。在我國的現實社會生活中,人情很“根深”,關係很複雜,有關係好辦事也是比較普遍的現象。隻要不是違反原則能辦到的事情,親戚朋友之間幫個忙也是應該的,少不了的,但如果超出原則之外的,那根本也不可能。


    在幫忙這個問題上,有人是熱心腸,有人則是冷心腸,冷心腸的人固然不受喜歡,但熱心腸的人有時也會因此增添煩惱。


    其實曹清連倒是一個熱心腸的人,隻要沒有違反原則,有人求他幫忙,他也總會熱心相助,盡力而為。然而,有時為親戚朋友幫忙反而會帶來煩惱,比如,求人辦事,你就欠了人家的人情。辦的事是別人的,而欠的情卻是自己的,欠人家的這個情,還得自己來還,甚至有些情還是永遠都要還的情。


    所以,一旦幫親戚朋友辦過事,親戚朋友不可能去間接地還這個情,還需自己去還,而對於親戚朋友來說,曹清連這人還從來不會“宰”人,這樣一來,最後就落了一個“賠錢”的買賣,結果往往是既陪錢又陪功夫,求人家辦事時得請人家,讓親朋安排還可以,但是,欠人家人情,總不能是“一錘子買賣”吧,過後還得時不時地得請人家吃頓飯喝頓酒,這就得自己掏腰包,想一想真是非常劃不來。


    有時,曹清連在與知心朋友聊起權力問題,曾思考並提了一個既簡單卻又複雜的問題。


    他問朋友:“你說,一個領導幹部,如果不是為了幹一番事業,那要權力有什麽用?”


    朋友毫不掩飾地迴答:“有權好啊,有權好辦事呀!”


    曹清連又問:“如果自己沒有什麽事,那要權力還有什麽用?”


    朋友馬上迴答:“那就為朋友好辦事呀!”


    曹清連笑了,朋友說的是實話,曹清連深有體會,一個領導幹部,如果自己沒有什麽私心,其實手中的一些所謂的權力,完全都是為別人服務的。就拿車站的火車票這點小權力來說吧,是一樣的道理,自己很少用票,都是給人家用的,那何必攬這個權呢。


    ……


    下午,曹清連陪同肖嚴重點檢查了兩趟始發列車的客流組織工作,一趟是開往廣州方向的t275次,另一趟是開往渝城方向的k1657次,這兩趟始發車都是節後熱門車,也是神州集團公司擔當的,具體來說就是神州客運段擔當的乘務工作,段長就是金長生。


    始發列車的空車體(底)不可能停在車站,從外地返迴後都要停在另外一個車場的車庫裏,在車庫那邊,需要做必要的車輛檢修、保潔和其它整備工作。按照列車始發時間,由車站再提前把車體拉到車站。


    當t275次和k1657次列車車體拉進車站時,曹清連和肖嚴已經在站台上等候了,曹清連和肖嚴開玩笑說:“肖部長,我敢肯定,今天車上還會有違規提前上車的旅客。”


    “不會了吧,上午開會楊書記都提出嚴格要求了,我相信客運段不敢再違反了。”肖嚴也很肯定。


    “那咱倆打賭吧!”“打賭就打賭,你說怎麽個打賭法?”


    “那好,要我說以春運任務指標考核為賭注,如果我輸了,我就不再請求下調考核基數,假如你輸了,那你就給我們下調一下考核基數,這樣行吧?”


    每年春運,集團公司對車站都下達任務考核指標,超額完成有獎勵,這個指標是集團公司客運部定的。北京出台限製超員50%以後,就意味著有旅客發送人和客票收入減少的可能,曹清連就給肖嚴反映,應該調整一下考核基數,肖嚴沒有同意。


    肖嚴笑了笑,然後說:“你老兄真會算計,本來這個指標就不會調整,現在你卻拿這個來賭,不論輸贏你都是不吃虧。”


    “肖部長,旅客超員率比原來減少了30%,下調考核基數也是應該的,何況,如果客運段放行了無票旅客,我們減少了收入,他們反而增加了收入,那就應該把任務加給他們才是,難道我說的不在理嗎?”


    肖嚴被曹清連的這番話給叨住了,沒法反駁,隻能含糊其辭,說了一句:“一會兒咱看是什麽情況,調不調整指標,得等到春運後算算賬再說。不過老兄你放心,我很清楚你們春運是最辛苦的,隻要有我在,在我的職權範圍內,我們客運部絕不會虧待你們。”


    正說著,開廣州方向的t275次車體已經進站了,曹清連與肖嚴一齊開始緊盯車窗,一節,兩節,他們一節挨著一節的透過窗戶查看,直到整列車完全到達站內停穩,兩個人又向後查看沒有看到的幾節車廂。


    讓曹清連感到驚奇的是,通過車窗查看,車上除了穿著路服的列車員以外,沒有看到一個其他人員。想不到,曆來天不怕地不怕,精明善辯的客運段段長金長生,這次他這麽老實,執行集團公司要求還真是認真。


    看來,這次打賭,曹清連輸了,那調整指標的事兒沒法再給肖嚴開口了,他有點後悔剛才過於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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