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維新、肖嚴和曹清連、文紹傑迴到站內以後,首先抽查了幾個通往站內的“口子”,這些口子都是車站站區各單位的,因工作需要必須與站內互通。涉及單位主要有:乘警大隊,機務段,工務工區,電務工區,列車檢車車間,客運段等。這些口子在春運客流高峰期,是最容易放行無票旅客的要害關口,每年春運都需要加強管理,也都有嚴格的製度要求。但是,由於都是鐵路內部單位,因為買票難的問題,少不了會發生職工為親戚朋友走“後門”的違規現象。


    私自放行無票旅客,其危害性不止是影響了站車秩序,而且還存在著安全風險,因為沒有經過進站口的旅客,就不可能經過安全檢查,沒有經過安全檢查,就有攜帶違禁品進站上車的可能,這是最要命的事,也是每年春運車站最擔心的問題。


    一旦因旅客攜帶違禁品在車上發生燃爆事故,那上麵就會倒追車站失職責任。別說發生嚴重後果了,即使攜帶違禁品在車上沒有什麽後果,但是一經發現,也會按嚴重事故危機倒追車站責任的,這方麵,以往都有處分車站領導的例子。


    抽查的結果還算比較理想,除了客運段與站內的通道常開以外,其它各單位的“後門”都是關閉並落了鎖的,這是正常的常態,沒有發現有人出入的現象。


    在查看過程中,楊維新問了一句:“清連,你看這些單位的口子管理得還算嚴格吧?”


    曹清連笑著說:“那當然了,因為剛才書記開會時,提出了嚴厲的要求,有誰敢不聽啊!”這話帶有恭維的意味。


    交班會之後,在春運工作組召集的站區單位負責人會議上,楊維新對把好口子問題,提出的要求非常嚴格,會後各單位工作落實比較認真。但是這隻是抽查的情況,至於各單位能否保持嚴格執行“一人不漏”的標準,實際上也很難說,特別是晚上的時候,是最容易發生“走後門”的問題,人們幹壞事往往是在夜晚,光天化日之下,不容易上手。


    在抽查客運段“後門”通道時,曹清連給楊維新燒了一把底火,他說:“楊書記,到了客運段這裏,您可得幫我們好好看看呀,您知道,這個通道是我們最頭疼的地方,現在我們不怕帶無票旅客了,最怕的是旅客攜帶危險品進站上車!”


    曹清連從來不愛墊兄弟單位的磚,但是,客運段這個自己管理的通道一直是曹清連的心頭之患,他最擔心的是安檢查危不嚴格。


    “是的,曹站長說的是,我也是很擔心這裏的安全檢查不認真。”肖嚴也很同意曹清連的看法。


    “我清楚,走,咱們去好好檢查一下。”楊維新說完 ,還沒等曹清連介紹,便第一個走進門崗,自己亮明檢查組身份,開始查看門崗登記的檢查包裹的台賬。一邊檢查,一邊給兩位有點上了年紀的值班師傅“上課”:“兩位都知道,幹咱們鐵路這行,安全可是咱們的命啊!易燃易爆危險品的危害是要命的事,嚴格把關就是保命,絲毫馬虎都要不得,你們可得認真負責呀!”


    “是的是的,領導說的是,我們很明白,我們一定會認真對待,請領導放心。”兩位師傅表態十分得體。


    鐵路客運段的職工大都當過列車員,列車員最大的特點就是見識多,能說會道,眼皮活,接待領導檢查很老練。


    楊維新查看之後,肖嚴又詢問了兩位師傅對安檢查危儀的使用情況,並查看了值機上崗證,安全查危儀是需要經過專門培訓持證上崗的。


    由於正常工作的需要,客運段的“後門”通道是常開的,也是最不好管理的,因為這個通道緊連著客運段段機關和乘務室,是客運段乘務員上車出乘和列車返程退乘下班的必經通道,也是客運段給列車上供應備品餐料的必經之路,工作人員來往不斷。所以,這裏也是列車工作人員私帶無票旅客的便捷通道,把門的是客運段的職工,車站管不了,帶無票旅客不僅是客運段的特權,更有利用客運段創收,對客運段有好處,所以根本就杜絕不了無票旅客帶進站的問題。


    這個通道以前一直是車站與客運段之間鬧矛盾的焦點,車站曾提出要求讓車站負責把守,但客運段堅決不同意,集團公司態度曖昧,協調不了,都是兄弟單位,也不能論的太真。


    後來車站便提出了客運段把門可以,但必須得安裝安檢儀,對所有進出人員進行安全檢查,以避免旅客攜帶違禁品進站上車,這是車站提出的確保安全的底線,至於乘務員私帶旅客問題,相比安全是次要的,“兩害相權取其輕”,隻能妥協了。車站還提出對檢查過的包裹貼上帶有標記的條子,便於分清各自責任,由車站適時進行監督,這樣客運段才接受了這個意見。


    離開了客運段“後門”通道,大家從一站台北頭往貴賓室折返,路過旅客北出站地道口時,聽到有人在吵架,聲音很大,是從出站地道下麵傳過來的。


    但聽到一個男子扯著嗓子,非常氣憤地說:“不行不行!你怎麽能在這裏賣票呢!走,找我們領導去!”


    另一個是一女子的聲音,似乎不甘示弱:“我賣票怎麽了?這也不是我自己的事,這是領導安排的,你能把我怎麽樣?”


    又聽到男子與無線對講機裏對話:“01,01,我是站台07……”“07請講請講……”“我在北地道,現在有客運段的人在這裏賣票……”客運車間的人員用對講機聯係工作,一般都是用代碼代替職務,01就是車間主任過佳欣,07就是站台總領班。


    曹清連已經聽出來了,很可能是客運車間的夥計與客運段的人發生了糾紛,可是,怎麽會有賣票的事呢?難道客運段的職工在倒賣車票?這還了得!不過,在問題沒有搞清楚之前,還不能輕易下結論,而且假如是倒賣火車票,那性質可嚴重了。


    想到這裏,他趕緊對文紹傑說:“書記,你陪楊書記和肖部長先迴貴賓室,我去看看怎麽迴事。”


    其實,大家幾乎都聽清了下麵嚷嚷的聲音,不過,曹清連一說他自己先去看看,楊維新和肖嚴就沒再說親自去查看,大家心知肚明,在情況沒搞清楚之前,集團公司的領導到跟前就沒有退路了,如果這是客運段職工倒賣車票,那問題就嚴重了。曹清連支開楊維新和肖嚴,也是為了保護客運段,兄弟單位之間,工作矛盾歸矛盾,關鍵時候,還是需要相互摟台的。何況,曹清連與客運段段長金長生關係還非常好呢。


    曹清連一走下地道,隻見站台領班小閆抓住對方手中的一件東西不放手,客運段的女職工年齡不大,個子挺高,大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與車站領班小閆一樣,也是穿著一身路服,肩章上是一道杠,說明也是一個班組長——鐵路服裝上的一道杠是班組長,兩道杠是車間幹部,三道杠是站段領導。


    這位女職工用力從小閆手中奪那個東西,但領班小閆就是不放手,兩個人一來一迴撕扯著,嘴裏也是一個說“你給我!”另一個說“我不能給你!”


    “小閆!怎麽迴事啊?”兩個人都愣住了,小閆一看站長來了,這下底氣更足了。


    “站長您看,他們客運段的人竟然在站內賣票!”


    女職工一聽說是站長,可能覺得理虧,也可能是覺得惹不起站長,有點膽怯,瞬間沒了脾氣,先看了一眼已經走到跟前的曹清連,然後就低下頭吞吞吐吐地:“領導,這……這我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啦……”


    曹清連一看,兩個人爭奪的是一台賣票的手持機,是給列車上配的用於補票用的。以前火車上補票都是手寫的票據,現在設備先進了,都配上了這種手持機,給旅客補票十分方便。


    一看這情景,曹清連明白了,這是客運段職工利用手持機違規在站內賣票,是在為完成自己的收入任務而斷車站的財路。


    手持機隻能是用於車上補票,前麵說過,補票收入屬於鐵路堵漏保收項目,這項收入客運段可以提成用於獎勵,但從北京總部到集團公司,集團公司再到客運段,每年都下達有堵漏保收任務指標,如果完不成任務,不僅拿不到提成獎,反而會受到處罰。


    客運段職工在車站為需要出站中轉的無票旅客補票,然後再把他們直接帶上車,主要目的當然是為了多完成任務。


    可是,他們明目張膽這樣做,與無票旅客混進站上車性質一樣,不僅嚴重擾亂了車站秩序,而且截流了車站的客票收入,損害了車站利益,這當然是不允許的,讓車站職工發現了那肯定不願意。


    曹清連知道,這位女職工不是個人行為,一定是客運段車隊領導指使的結果,於是就讓小閆先放手。此時,客運車間主任過佳欣也正好過來了,曹清連告訴過佳欣:“算了,不怨這位姑娘,你們問清楚情況,然後找車隊交涉,迴頭我再給他們的金長生段長說一下。”


    聽到曹清連的吩咐,女職工連聲道謝。


    客運段列車工作人員的這種做法,都是上麵獎罰政策製定的不合理導致的,“堵漏保收”獎懲辦法的本意是為了查堵漏洞和挖掘列車上的潛力增加收入,但是由於下達了超出能力的指標並進行考核,完不成任務還被處罰,這就促使列車工作人員去想法鑽空子,以確保完成任務,使自己的報酬不受影響。


    客運段這種鑽孔子的做法,也為一些旅客鑽空子找到了門路,兩者之間的行為,如果用一些不好聽的詞兒形容,有點屬於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譬如在目前客流高峰期,有些旅客買不到為其它站預留的長途票,卻可以買到去前方站的短途票,上車後他們便利用補票的辦法繼續坐車,造成後續買過票的旅客上不了車,給春運秩序帶來了嚴重幹擾,這種做法就叫做“買短坐長”,這當然是不允許的。


    可是每年春運期間,這種現象卻總是避免不了,旅客買過了短途票,又補了長途票,中途要想把他們趕下來那也是不可能的。


    其實說起來,客運段職工違規補票的做法,有時也是因為完不成任務而被逼的。這次他們的“越軌”行為,一定也是因為北京總部要求控製超員,上車旅客減少了不好完成任務,才不得不這麽幹的。


    把兩位交給車間主任過佳欣處理之後,曹清連迴到了貴賓室,因為不是倒賣火車票的嚴重問題,曹清連便把剛才的情況向楊維新和肖嚴大致做了匯報,並請肖嚴在有機會的時候,提醒一下客運段不要再這樣做了。曹清連沒有請楊維新給客運段說,讓客運部長提醒還可以,如果楊維新去提醒,就有曹清連告狀的嫌疑了,會給客運段造成誤會。


    在曹清連陪同楊維新他們巡查的時候,其實在樓上辦公室,早已經有幾波人在等他了,這些人都是為車票而來的,其中還有一位年輕的美女,並且這位美女還有一定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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