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場麵混亂如麻。


    夏明徹自然是反應最激烈的那個,他不管不顧地去看餐桌上母親——


    “媽!你醒醒!”


    “你不要晃她明徹!”


    程靈溪趕緊阻攔,用手指去探了探明旻的鼻息……“還有氣,快把她放下來!”


    聞言,陳翊和夏明徹立刻將明旻的身體放置在地麵上,程靈溪趴著聽了聽她的心跳……


    “還有心跳!快叫120!”


    程靈溪檢查了一下那被割傷的手腕,又補了一句,“拿醫藥箱!我來做急救包紮!”


    夏明徹如同一個隻會聽從命令的機器,立刻去到外麵想要找方姨,可她們似乎都不在這裏…也顧不得那麽多,他直接跑下樓自己找。


    這怎麽來得及,程靈溪直接徒手撕扯下來一條雪白的餐布,開始為明旻包紮止血。


    “夏叔怎麽樣?”


    陳翊:“應該是被擊昏的。”


    他傷在前額,雖也有血滲出,但鼻息和心跳相對平緩,應該沒有明旻的傷勢嚴重。


    陳翊剛將夏鴻的身體挪至正坐,夏明徹便火急火燎地抱著醫藥箱跑迴來——


    “都在這裏了,我也叫了救護車、報了警。”


    看程靈溪正十萬火急地幫母親急救包紮,他事不宜遲地趕過去幫夏鴻處理傷勢。


    目睹著兩人一前一後開始忙碌,陳翊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他不安地環視著這間餐廳,畫丟了,東西碎了,留在房間裏的夏鴻夫婦,全都重傷不醒,甚至還差點被滅口……


    而本該與夏鴻夫婦一同出現在房間裏的白家姐妹,甚至保姆方姨,竟然全都不在。


    他快步走向餐廳的窗台邊,窗戶沒有上鎖,而下麵正對著的,是前院茂密的花圃……兇手是通過這裏逃走的嗎?


    “你剛剛有看到阿音她們嗎?!”


    “沒注意。”


    夏明徹語氣冷冷,此刻絲毫關心不下任何事。


    陳翊忽然警覺了什麽,步履急切地從餐廳折返出去,直到在樓梯口,看到方姨正在幫白晚裝置輪椅下樓……


    顧不得偽裝了,陳翊直接摘掉口罩衝著二人喊問。


    “方姨,阿晚姐,有找到阿音嗎?!”


    方姨看到陳翊的那一刻差點沒扶穩白晚,嚇得幾乎一哆嗦,“……少爺你怎麽在這?”


    陳翊眼疾手快地趕過去扶住了輪椅把手,“有看到嗎?!”


    白晚的表情和方姨沒差多少,但大概是妹妹一直沒有找到,也顧不得陳翊為什麽突然出現,直接解釋:


    “我見她一直沒上樓,擔心她是不是胃病犯了,就讓方姨帶我迴她的房間看看……”


    “二小姐也不知道去哪了,整個二樓其他房間都不在,正打算下樓瞧瞧……”


    看著二人這不明所以的眼神,陳翊直接放下輪椅衝下一樓。


    “阿音!你在哪?!”


    白家宅子這麽大,真找起來確實費勁,他幹脆大吼,聲音迴蕩在偌大的廳堂裏……


    無人應答。


    小廚房,衛生間,小客廳甚至最後到大廚房依舊沒有人影……


    陳翊仔細迴想著之前的細節,問方姨:“你說那會兒聽到她在打電話?在哪裏打的?”


    “……大廚房門口。”方姨早就被今晚這架勢嚇得無法思考了,隻能別人問啥她答啥。


    可望著空空如也的大廚房,陳翊的思緒陷入了無盡疑慮。


    不過也就是這十幾分鍾的事,那她最後出現就是在這裏了。


    ……難道在那裏?


    他衝去了大廚房角落的窗戶,嘩得一聲將那扇他們曾藏匿的簾幕拉開,果然,在那之後,白音正臉色蒼白地靠坐在牆前。


    “阿音!”


    目擊這一幕的瞬間,心瞬間被揪扯在了一起,陳翊下意識地去探她的鼻息……唿吸還在,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出去。


    看到妹妹昏迷,白晚恨不得從輪椅上翻滾下來,還好方姨推得及時。


    陳翊將人放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翻了翻她的眼皮,身上也沒有流血的外傷,但是脖頸之後,卻有一道力度不淺的緋紅色印記,應該就是被人拍了這一下,所以昏了過去?


    “阿音!阿音醒醒!”


    陳翊心裏亂了套,也顧不得方姨和白晚在場,直接親昵地撫摸上了白音的臉頰,輕輕地晃動她的肩膀,想她恢複意識。


    耳邊此時傳來了警車、救護車的鳴叫……


    方姨驚恐,“這……這是什麽情況?!”


    “餐廳出事了,夏鴻夫妻都受了重傷。”陳翊抽空解釋,“你們當時都不在場嗎?”


    “……什麽?!這……今晚到底是什麽事啊?!”


    方姨聲音抖得都要出雞皮疙瘩,拉著白晚戰栗的手互相安撫,今晚到底還有多少驚嚇啊?!


    正巧此時,白音緩緩恢複了意識,陳翊的內心欣喜若狂,可還沒等他作出反應,白音竟下意識起身,驚喜萬分地摟住了他的脖子——“陳翊!”


    “…你怎麽樣?是誰打昏你的?”


    陳翊趕緊抽身詢問。


    “……我不知道,當時我剛打完電話,給靈溪發完了消息,就被人從後背敲了一下,不省人事了。”


    大約是意識到旁邊還有姐姐,她氣息稍作緩和。


    當是時,警察和醫務人員相繼來到,方姨趕去給他們開門。見此形勢,白音顫聲追問,


    “現在是什麽情況?”


    陳翊言簡意賅地說,“夏鴻夫婦在餐廳受了重傷,還丟了一幅畫。”


    “什麽?!”


    白音臉上訝異的表情,絲毫不亞於那會兒目睹了餐廳場麵的自己。


    她慌張起身,步子還有些踉蹌,陳翊趕緊跟上去要攙扶她,但她固執地甩開,白晚也擔憂著跟在她身後。


    直到到了玄關前的廊廳,她望著夏鴻和明旻被放在擔架上抬出去,拖上了院外的救護車……


    程靈溪與夏明徹焦急著跟在身後,手上鮮血淋漓,格外觸目……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白音囈語著,完全一頭霧水,又恐嚇,又莫名。


    “怎麽迴事?這就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你的鴻門宴戲碼?!”


    夏明徹滿眼紅絲,臉上早已血淚模糊。


    “明徹,我……”


    可夏明徹沒有多看她一眼,隻是宣泄著吼了一聲就跟著醫護一起上了救護車,程靈溪愣怔地杵在原地,手上的血漬更多……


    “靈溪,你跟著明徹去醫院吧,照應一下他們?”


    陳翊適時推搡了程靈溪一把,隻因白音此刻已徹底懵掉。


    程靈溪木然點頭跟了上去。


    一時間,氣氛仿佛跟著血跡一同凝結堆疊,血腥味如流動的塵埃,細細流入鼻腔。


    “咳咳,可以來一趟現場嗎?我們程隊有事想了解。”


    打破死寂的,是程靈舟的手下隊員,肖越。


    ***


    二樓餐廳,案發現場。


    被染紅的白色桌布,由於重擊而遭受破壞的迷你大衛雕塑,還有那隻跌落在地的老鷹標本,失竊的畫。


    餐桌之下,還有一把沾了血汙的蛋糕刀。


    看來,這就是劃破明旻的手腕的“兇器”了?


    隨著幾人陸續到場,程靈舟也不多廢話了,直接就是一句——


    “說吧,發生了什麽事?每個人的故事,開始。”


    畢竟都是“老朋友”了,大家心裏都心知肚明,陳翊率先講了所有的計劃,白音做了補充,白晚則補充了眾人都離開餐廳後的那部分——


    “明徹帶著小程下樓時,剛上甜品,主菜已經撤了,我讓幾個廚師添些飲料,吩咐他們下班了。那之後方姨迴來說阿音還在忙,我又與夏叔夫婦聊得尷尬,明阿姨就帶了句‘阿音這麽久沒迴來,不會也不太舒服,這丫頭的腸胃好像也不太好’,我就想到阿音那會兒吃生牛肉,恐怕也不太舒服,就趕緊讓方姨帶我出去看看……”


    “我帶著大小姐在二樓轉了一圈,二小姐的臥室、書房,起居室,全都沒見到人,剛打算下樓就碰到了…少爺,問我們有沒有見到二小姐……”


    程靈舟微微蹙眉,“這麽說來,餐廳的慘案,就是在白大小姐離開後,到夏明徹意識到不對後趕來這段時間發生的?期間大概有個十到二十分鍾的間隔。”


    陳翊顧了眼手表,“上甜品時大概是七點一刻,我們三個迴到這裏的時間,剛過七點半,應該差不多就是這段時間。”


    程靈舟略略點頭,讓這些人先下樓等候消息,自己和肖越一行則繼續留在餐廳裏勘察。


    “短短十幾分鍾,砸傷夏鴻,割腕明旻,偷走名畫。”


    程靈舟搖了搖頭,走向窗邊,和陳翊那會兒看到的景象一樣,“這樣目標散亂的兇手,還挺奇葩。”


    肖越疑惑,“目標散亂?沒有吧舟哥。”


    “怎麽說?”


    “從現場呈現的結果推斷,很明顯偷畫才是兇手的最終目的,所以他才要害夏鴻夫妻,因為他們兩人肯定礙著他事了啊。”


    “那他為什麽要選擇兩種製服方式?直接兩個人一起打暈就可以了,何必要一個砸暈,一個割腕?這個現場在我看來,十分割裂,如果沒有明旻,隻有被砸傷的夏鴻,那你的這個分析方向無疑是靠譜的,但有了明旻被割腕這個部分,整個過程就會顯得十分違和。”


    肖越恍然大悟著點頭,“哦!你是說,兇手很明顯是想要致明旻於死地,而對夏鴻不是。”


    “可以啊,越來越靈光了,”程靈舟笑誇徒弟,


    “割腕這種方式置放在‘竊畫逃逸傷人’這樣的情形裏,顯然不合時宜。你想想,什麽情況下人會選擇割腕?經常聽到的類似‘割腕自殺’,或者是‘偽裝割腕自殺的他殺’,可這種迫害方式第一成效慢,第二成功率難說,在這種需要快準狠的情勢裏,誰會用割腕這種方式去威脅、製服一個礙事的人呢?


    況且割腕這方式,不管實施結果如何,至少從作案動機來說,比起為了‘弄暈’人質方便自己行動,更像是為了目的,直接了當地‘殺人’。”


    肖越倒抽了一口氣,“所以兇手的目標是兩個,竊畫,殺明旻。”


    程靈舟聽完這句話,不禁有些奇怪,他盯著肖越半天,隻吐出來一句——“也可以這麽說。”


    現場情況已基本明晰,接下來,自然就是詢問與畫和明旻相關的事情了。


    他迴到白家小客廳,那幾人依舊忐忑匯聚於此。


    “我就三個問題,”程靈舟愈加簡潔明了了,


    “第一,丟失的畫有什麽說法?第二,明旻平時的人際關係怎樣?第三,今晚除了在場的各位、夏家三口、程靈溪之外,還有誰?”


    白晚迴答了第一個問題:“丟失的畫叫《幹草堆》,是莫奈的真跡,當年我爸在紐約拍下來送給我母親的禮物,也是她最愛的畫。”


    白音稍作思索,迴了第二個,“明旻阿姨是我母親生前最好的朋友,沒有工作,自從我母親去世後,她好似也沒特別聊得來的女性朋友,專心把心思放在丈夫兒子身上,夏叔對她這些年……不敢說情比金堅,但至少也說得過去,不過這是我作為一個外人看到的。”


    她瞥了眼陳翊,這四年她不在,或許陳翊了解得比她清楚?


    陳翊順勢接話,“我對明旻阿姨……接觸比較少,可能夏明徹更有發言權一些。”


    程靈舟點頭,是這個理。


    “今晚在家的人,除了我們幾個,就是我們家的門衛張叔、兩個園丁老師,其他兩個保潔人員,不過除了門衛,其他人都是開餐前就下班迴去了,哦,還有米其林廚師和兩個學徒……”白音略尷尬地瞟了眼陳翊。


    “anothny和felix,”他補充道,“他們兩個是上完甜品後離開的,當時我也在場,幫大家上好飲料、撤了餐具後,我看到他們換了常服一起走的。”


    “哦?那就正好卡在那個時間?”


    陳翊微微蹙眉,“是,這兩個人我都認識,如果需要他們配合調查,隨時告知就是了。”


    “還有園丁和保潔,我也可以隨時聯係。”


    看著這群人這麽配合,程靈舟心內居然油然而生一種……欣慰的默契。


    說起來,這是今年第四次了,看來白音陳翊,早就摸透他的風格了。


    “也好,那就麻煩二位了。醫院那邊還在施救,希望……夏家夫婦都平安無事吧?”


    白音心思驟然一束,程靈舟的下一句話果然猛敲了下來——“不管怎樣,整這一出,你們也難辭其咎,希望別是……弄巧成拙。”


    望著白音這瞬間慘白的臉,陳翊不自覺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白晚此刻,正獨自麵對著窗外的夜色,思緒仿佛早已飄忽至今晚不同的場景……


    空氣就這樣暫且冷淡了片刻,直到白音的手機響起——


    “靈溪?怎麽樣了?!”


    “夏叔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明阿姨她……”


    “她怎麽了?!”


    “她還在搶救,情況不是很好……”


    白音握著手機的指節,仿若一個生鏽的零件,隨時會將手機丟下。


    “明徹怎麽樣?”


    “他……他一直不說話,我也不敢安慰了。”


    她不動聲色地掛斷了電話,窗外夜色濃重,秋風瑟瑟,她仿佛什麽也看不清了——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從未想過自己今日的局,居然會鬧到如此地步,但她自己,此刻卻像個暈頭蒼蠅。


    白音與程靈舟打了個招唿,“程警官,我想去醫院看看明阿姨。”


    “可以,正好待會兒我們也得去一趟。”


    白音直接穿上外套就要走,白晚知道妹妹的心情,便沒有阻攔,隻囑咐:“開車小心,替我慰問一下夏叔和明阿姨。”


    她點頭就去了車庫,她不知道陳翊是什麽時候跟過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他搶了車鑰匙……


    “我帶你去。”


    她沒有力氣去拒絕了,任憑他載著自己駛入夜色。


    ***


    白家客廳,程靈舟交代了最近暫時不要破壞二樓餐廳情況後,終是要先收隊了。


    臨走前,他望著呆坐在落地窗前的白晚,上前道別——


    “白晚小姐,我們就先收隊了,如果有任何信息要補充,不管是案發的還是過去的,盡管來聯係我。”


    他還未轉身,白晚像是作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脫口攔住了他的腳步,


    “程警官,其實剛剛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跟您說,就是害怕……會擾亂您的思路。”


    “什麽事?”


    “現場明旻阿姨的情況,其實很像我母親當年的情形。”


    “你是說,割腕和血滴在白桌布上?”


    程靈舟顯然覺得有道理,但還是有些牽強。


    “不僅如此,還有……”


    白晚深唿了一口氣,“二樓的那間餐廳,其實就是我母親生前的臥室,也就是她‘自殺’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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