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趕緊上前,共同將白音從浴缸裏拖拽出來,放置在地麵上。


    她那被水浸濕的臉上,慘淡無光,死氣沉沉。


    “阿音!你醒醒!你別嚇我!”


    程靈溪跪坐在她身邊,用手掌用力地拍打著她的肩膀,而她絲毫沒有迴應。


    見此情形,謝淩也不由分說地跪坐在另一側,利落地開始對她進行生命檢查——


    翻了翻眼皮,俯下身子觀察了幾秒,見白音的胸腔還有起伏……


    “她還有唿吸,你們都站開一些!讓空氣流通,我來給她做按壓急救,你來做人工唿吸,這樣快一點!”


    程靈溪重重點頭:“好!”


    說罷,謝淩就熟稔地幫白音打開氣道,開始按壓胸口,而程靈溪也隨之開始了人工唿吸。


    接下來的五分鍾裏,兩人就這樣配合交錯,不斷地重複施救…


    陳翊呆立在一旁,望著這個場景,滿目怔然。


    他的衣袖此刻還滴答著浴缸裏的水,手心沁出的汗也跟著一同消融在指尖……跟著他的心一起,狠狠砸向地麵。


    喉嚨哽咽,根本說不出來話,心底裏生出股怖意——


    為什麽要讓白音來這裏?為什麽要給她這個選擇?


    陳翊,你真的太衝動了!


    如果白音這次真有什麽事,隻會讓他更愧疚!


    狹窄的浴室裏,水聲與喘息聲格外刺耳,時間如流水般淌去——


    就在他感到希望渺茫的那一瞬間,白音的手忽然動了一下!還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


    那顆懸著的心死灰複燃,他付下身子不敢確信地低聲唿喚:


    “阿音?”


    那張原本毫無生氣的臉龐忽然有了反應——她邁過臉頰,狠狠吐出來一口水!


    她醒了!


    白音大口喘息著,滿臉驚恐地瞪著天花板,當眾人剛要鬆下一口氣時,她竟大夢初醒般地啞聲喊道:


    “蔣椿!快去救蔣椿!她在泳池!”


    最先奔出門外的是鄧微,其他人緊隨其後,隨後,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撕破了稀薄的空氣!


    “啊——”


    泳池中央,搖搖曳曳地橫著一個正身朝上的軀體,她看上去已經沒了任何生命的跡象。


    但最觸目驚心的不是她那慘白的臉,而是從她胸口處流出的大片血跡,洇在水裏的形態幾乎將整個身體完全浸沒……


    看到這樣的場麵,程靈溪嚇得出不了聲,鄧微更是不知所措,甚至想衝去泳池裏打撈,卻被謝淩緊張的嗬斥攔住——


    “不……不要動!這是案發現場,應該讓警察來看……我們,我們先報警!?”


    望著這些人六神無主的樣子,陳翊不消思索,直接折迴浴室。


    他上前去將奄奄一息的白音穩妥地橫抱在懷裏,徑直快步朝門外走去——


    “這裏等警察來處理!你們都先離開!報警、叫救護車,謝淩,立刻叫人騰出一個房間來,靈溪,跟我過來!”


    這一通安排簡短明了,陳翊目光篤定,不容置喙,甚至完全沒有朝她們那邊看一眼。


    他的房間裏發生了命案,警察必來無疑。而這些人作為現場目擊者,一時半會兒都脫不了幹係,其他人倒好說,而白音經曆了溺水施救,恐怕身體撐不住,至少要先帶她離開,做一下檢查。


    謝淩效率很高,不出兩三分鍾,對麵套房的門卡就被送來了。進屋前,陳翊還是悄聲吩咐了一聲:


    “注意一下鄧微,別讓她亂走動。”


    他抱著白音徑直去了臥室,程靈溪緊隨其後。


    陳翊將她放在床上,調整好角度,好讓她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頭。


    他順手接過程靈溪遞過來的毛巾,不由分說地擦起她還在瀝水的頭發,動作生疏卻輕柔。


    一時間,陳翊的頭上仿佛飛進了萬千隻蜜蜂,吵得他腦子嗡嗡作響……


    他表麵上遊刃有餘,內心的感覺像是跟剛剛的白音一樣,溺水了一般無助。


    隔著毛巾,他手上的動作像是捧著白音濕潤的臉頰,耳邊的細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這樣的易碎,這樣地落魄,她眼裏的秋水,帶著倦怠與詫異……


    令他想起那個暴雨的夜晚,在梧桐樹下,強行拖拽著她撞進傘下,忸怩與慌亂交織在雨裏,忸怩的是他,慌亂的是白音。


    而這次則恰恰相反,他的慌亂的唿吸已經印證了內心的狼狽。


    她細軟羸弱的氣息撲在脖頸上,攪亂了他原本就不平靜的唿吸……


    “她為什麽會有房卡?”


    白音氣若遊絲地問出了這句話,一下子將陳翊拉迴現實——


    “你說什麽?誰……”


    還沒來得及細問,眼前的人卻忽得不受控地朝自己懷裏倒來,濕漉漉的身體就這樣失去平衡,穩穩地靠在了他的肩頭上,外套已被濡得潮濕斑駁,不再光鮮筆挺,但此刻的他,當然已來不及在乎。


    她唿吸間的氣息微涼而顫抖,可體溫又夾帶著絲絲熱浪般的潮意……攪亂了他所有的思緒,不管是她的問題還是她的人,唿之欲出的話語被一鍵清空。


    “天呐!她的身體好燙!肯定是發燒了!”


    程靈溪不安地探了探她的額頭。


    陳翊,你在走什麽神?白音在那冷冰冰的水裏不知道泡了多久,身體肯定受不了的!


    “要不我先幫阿音換件幹衣服吧?她現在應該全身都不舒服!”


    “……好,記得幫她把頭發吹幹。”


    陳翊放開她,剛起身,程靈溪就若有所指地提醒道:


    “對了陳總,一會兒我會交代醫生盡量在酒店裏治療的,畢竟……事關案情。”


    他瞥了一眼程靈溪,點頭應允,然後好整以暇地將場麵交給她,若有所慮地離開了房間。


    ***


    接到麗行酒店的報案,程靈舟立刻帶著人出警。


    “死者叫蔣椿,二十三歲,剛大學畢業,目前在tr任職,今天是跟著市場部總監來麗行談業務的。


    屍體被發現時,漂浮在泳池中央,初步判定是溺亡,胸口的刺入傷很潦草,失血量適中,應該是……被一個狹長的利器刺了進去,深度四到五厘米之間。”


    肖越簡單明了地做著死者情況概述。


    “先推入泳池裏,又給她胸口來上一刀,這是個障眼法嗎?”


    程靈舟托著下巴,幽幽地懷疑了一句。


    “死亡時間的判斷呢?”


    “大概在四點到四點半之間,屍體發現的時間是在四點四十五分。案發現場是鉑金vip1201室,目前是慕白總裁陳翊的房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次的兇手都敢這麽放肆,直接殺到陳翊的房間裏了?


    看來這件案子十有八九又是有備而來。


    “現場有發現什麽嗎?”


    “有,泳池底部打撈上來一部手機,應該是死者蔣椿的,正在找技術人員恢複,看看會不會有什麽發現,屍體靠近泳池邊緣的區域,有微量魯米諾反應,應該與胸口的出血量有關。


    其他的,就是些受害者的私人物品了,包包裏麵都是些日用品,衛生紙、小鏡子,唇膏之類的……”


    程靈舟掃了一眼,沒搭話,卻指了指浴室,問:


    “這裏呢?”


    “在浴缸底部發現了這個!”


    肖越利索地把一個塑料袋子拿到他麵前,裏麵是一把餐刀,還是濡濕的模樣。


    “當時他們搶救心切,大概沒注意到這個。但這可能就是作案工具!”


    程靈舟拿起這個餐刀端詳著,瞟了一眼餐桌——的確少了一把餐刀。


    “盡快提取一下dna痕跡。”


    隨後,他的目光落到了桌角處被單獨拿出的茶杯上,裏麵剩了些茶水……而餐桌角,以及不遠處的地麵,也有些水漬和茶葉殘渣……


    這應該是發生過一些小爭執?


    “程隊,您看這個!”


    此刻,另一個警員拿著東西走了過來。


    這是一個中長款的風衣外套,做工細致,版型挺廓,應該是定製成衣。但可惜,它此刻的狀態很難讓人遐想什麽,因為它被蹂躪得像一團劣質破布——


    衣物的大部分都被打濕了,下擺處,還有一塊難以忽視的白色汙漬。


    “在浴室洗手台下麵的櫃子裏搜到的。”


    程靈舟點點頭,隨後交代了肖越去查走廊外的監控。


    “房間裏沒有監控,走廊內應該有,去仔仔細細查一遍……”


    “放心舟哥,監控那邊大陸已經去看了,他眼尖,應該很快會有結果。”


    既然死亡時間已經有了眉目,那麽四點到四點半左右時間的監控,是該開始展開調度了。


    ***


    走廊內拉著“禁止入內”的警戒條,電梯直梯都被封鎖,熙熙攘攘的警員們與救護人員絡繹不絕……


    音樂會相關場地暫時封鎖,樓下現在積得不少人,都是怨聲載道的——好容易周六來五星級酒店看場演出,卻遇上這種又邪又冤的事,誰能好受呢?


    檢查完了現場,他們一並去到對麵房間,目擊者們被集中在會客廳內。程靈舟掃視了一眼這群人,嚴肅開口:


    “鑒於牽扯到刑事案件,各位又是現場目擊者,所以請務必配合我們的調查。”


    正巧此時,程靈溪滿臉焦慮地從臥室裏走出來,看到自己的哥哥正要審問,還沒來得及想要說什麽,對方反倒是先公事公辦地問了句:


    “白音的情況現在有說法嗎?”


    “……有些溫燒,醫生給她打了點滴,現在還沒醒過來。”


    程靈舟了然點頭,收迴了落在妹妹身上的目光,仿佛並不認識般。


    隨即,他將那個外套展示出來——


    “諸位,這個,有人見過嗎?知道是誰的嗎?”


    眾人的目光順著他的指引,落在那個皺巴巴的外套上,程靈溪、謝淩、鄧微三人三臉無辜地端詳了一番。


    “這是誰的?”謝淩略嫌棄地吐槽了一句,但一說出口大概是感到不合時宜,便尷尬地幹咳了一聲。


    “我沒見過。”鄧微也順口跟了一嘴。


    “我見過。”


    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時都落在陳翊身上。


    他又審視了一眼那個皺巴巴的物證,平靜地答:


    “這應該是宋知嫋的,她與我表姐一同來參加豐大校友音樂會。”


    說完,他看了眼手表,“我表姐已經催了我半個小時了,如果她的同伴與案情有關,那還請警方替我解釋一下吧。”


    “啊!這個汙漬……”


    一旁沉默的程靈溪這才反應起來——風衣下擺上的那塊汙漬,不就是那會兒在洗手間幫宋知嫋處理的?顏色都一模一樣!


    怪不得那會兒她覺得那個汙漬有些奇怪,原來真正的汙漬在這裏!


    聽了她的敘事,程靈舟立刻叫人去請宋知嫋。


    而這見縫插針的時間,他們也不會閑著,既然白音現在還昏著,那就先從這幾個關係人開刀。


    他再次將目光落到陳翊身上:


    “案發地點是你的房間,對此,你有什麽要陳述的嗎?”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仿佛都屏住了唿吸,眼神都不深不淺地落在他身上。


    但陳翊卻表現得淡定從容,簡單地捏了捏眉心,說出的話,讓眾人多少有些失望——


    “我不認識死者,不清楚她怎麽進的房間。”


    程靈舟微微眯了一下眼,一下子看透了些什麽,轉眼交代了身邊的肖越和其他警員:


    “都別愣在這了,所有人分別詢問,同時進行,效率高。”


    聽了這話,肖越先心領神會,立刻走上前對程靈溪說:“你先跟我來吧。”


    程靈溪麵露不安地跟著他去了,礙於兩人兄妹的關係,總不好讓他來審妹妹吧?


    隨後,看到謝淩和鄧微也被相繼帶走問詢,程靈舟這才對著陳翊,若有所思地催促——


    “可以說了嗎?你不知道死者怎麽進的房間,那總知道白音怎麽進的房間吧?”


    陳翊微微垂了下眼皮,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鼻梁,徐徐開口:


    “……我看她白天狀態不太好,出於關心,就把我的房間借給她,她可以去次臥休息……如果她想的話。”


    “僅此而已?”


    “……當然。”


    望著程靈舟諱莫如深的神色,陳翊雖略作遲疑,但依舊堅定地做了迴複。


    堂堂慕白的總裁,就算是憐香惜玉也應該再開一間房,怎麽就隨隨便便地把自己的房間交出去了?況且白音跟他關係特別,總是要避嫌的吧?


    程靈舟狐疑地挑了挑眉峰,看陳翊一臉掩飾的模樣,知道緊追不舍沒用,就換了套路:


    “大概是什麽時候給她的房卡?你親自給的嗎?”


    “不是我,是我在麗行的經理人謝淩。午飯剛過,我交代這件事後,她就去安排了,下午她微信告訴我白音去房間的時間,大概是在三點半之後,”


    他看了眼手機的消息時間,“但……我並不知道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你的房卡是否有保存完好?還會有其他可能被第三人獲得嗎?”


    “我的房卡一直都在身邊。”陳翊平淡地陳述,“但關於是否有被第三人拿的可能性……那得問酒店的工作人員了,我不太清楚。”


    擁有著他房間“鑰匙”的人,除了他自己,應該就是酒店了,待會兒可以重點盤問一下。


    不過在發掘這一點之前,程靈舟還是若有所指地,反詰了眼前這個故作鎮定的人:


    “你確定,沒有其他要交代了嗎?”


    “你指什麽?”


    “比如,你覺得蔣椿是怎麽進到你房間的?會不會是白音帶進去的呢?”


    陳翊的眸光不經意閃爍了一下,剛想張口反駁些什麽,臥室那邊就傳來了及時雨般的消息——


    “程隊,白音小姐醒了!”


    一聽這話,兩人都不假思索地快步走到臥室,但陳翊被暫時攔在了門外……


    程靈舟走到床邊,看到白音那雙微垂的眼眸,疲憊不減,卻聲色嘶啞著,開口詢問:


    “陳翊在哪?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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