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這個汙漬不太像是食物殘留,倒像是顏料……”


    程靈溪嘟囔著,想看看宋知嫋如何反應。


    而對方的瞳孔微微舒張,思索了半天才疑惑反問:


    “……怎麽會是顏料?”


    “你今天有去過畫室之類的地方嗎?”


    宋知嫋搖頭。


    “那在穿上這件禮服之前,有仔細檢查過嗎?”


    “正式裝扮之前肯定仔細檢查過吧?有瑕疵的話,我的化妝師也會發現……難道是她疏忽了?”


    “這個禮服你什麽時候拿到的?”


    “禮服是南風姐上周才送我的,還是她就陪我換上的,所以南風姐才會那麽篤定,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潑灑上的。”


    看來這俞南風的確對這個宋家的女兒格外地上心,這衣服的料子一摸就知道價值不菲。


    按照她們二人的說法,被染上顏料的時間應該在午餐時刻,到下午場開始的這兩到三個小時之間……


    如果二人隻在餐廳這種場合活動,那勢必會被認為是食物的殘渣,而沒什麽繪畫基礎,又不會仔細研究這汙漬的話,的確猜不到會是顏料。


    可是餐廳、音樂會這樣的場合,又是哪裏有機會被顏料染上呢?還是說麗行有這樣的地方?


    她思考著,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顏料的顏色被稀釋了一些,汙漬也隨著麵料軟了下來。


    越看越覺得這個痕跡奇怪,邊緣很利落,像是被劃上了一大塊後順帶留下的印記,而原本大塊的汙漬……可能是在另外的東西上。


    程靈溪還沒來得及開口,俞南風正巧趕迴來了,手裏拿著的一次性紙杯裏灌滿了牛奶!


    “這也太多了……不過多了總比少了好,來吧。”


    程靈溪不急不躁地蘸取牛奶,幫宋知嫋繼續處理裙子,三下五除二間,顏料的汙漬果然淡了,用吹風機一吹,幾乎看不出什麽痕跡了,待會兒登台肯定沒有問題。


    看到這,俞南風那顆提心吊膽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長舒一口氣感歎道:


    “靈溪!幸好碰上了你!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麻煩你啦,學妹!”宋知嫋也笑著。


    程靈溪咧嘴一笑:“不客氣不客氣,小事一樁!”


    此事一鬧,差不多耽擱了十幾分鍾,是時候旁敲側擊地假裝邀功一下了。


    “能幫上您二位的忙,也是我今天可遇不可求,以後有什麽好事記得想著我這個學妹哈!?”


    俞南風淡淡地白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說,


    “瞧瞧這小心思啊?這就開始想以後了,你自己說說,你南風姐幫襯你的還少嗎?現在去了晟莘感覺如何啊?”


    薑還是老的辣,俞南風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把柄”。


    “還好還好,基礎崗位,還能適應。”


    “有跟著前輩們接案子嗎?或者……有你可以獨立接手的小案子?”


    這若有所指的神色,著實讓懷有二意的程靈溪內心哆嗦了一下——


    “當然有!上周我還幫廖曼姐處理好了一起民事糾紛的案子,不過都是些家長裏短的,沒什麽壓力,我就負責查閱卷宗和整理材料……”


    俞南風一邊欣慰地點頭,一邊拉著她們離開洗手間。


    可剛一出門,一個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


    蔣椿的表情慌張,動作還有些局促鬼祟,不時低頭確認手機,抬頭尋找…


    這會兒是兩點五十分,應該剛剛結束了一場節目,蔣椿怎麽這副模樣跑出來?


    “……那個我……我本來是要去洗手間的,結果碰到你們,差點忘了自己哈哈哈!”


    她隨口扯了個謊,立刻轉身,朝著蔣椿剛剛離開的方向找去。


    她怎麽鬼祟得像一隻貓似的消失了……難道又去了甜品區?


    中午幫白音打抱不平那會兒就覺得這人奇奇怪怪的,倒想看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程靈溪再次去了甜品區。


    由於正值下午茶時間,這會兒的人要比中午多上許多。


    看著人頭攢動這架勢,她扼腕感歎:我要是當間諜,指定被釘在恥辱柱上。


    人這麽多,視線早就被打亂了,哪裏找得到什麽蔣椿?


    不過她這次倒是有了新的發現——


    露天場地的甜品區,今天的裝潢是歐式輕複古風,中午居然沒注意到,花團錦簇的沙發休息區域,居然還有人寫生……


    寫生?!


    她想到了宋知嫋裙子上的顏料。


    中午那會兒人不多,所以她也沒注意到這裏,而那時候也沒有人在這裏畫畫……


    這些采風寫生的,都是豐海大學的美術學院在校生,今天來參加音樂會,順便也來場景采風,盡管這場景也不大就是了。


    難道宋知嫋的裙子是在這裏被弄上了汙漬?


    她還未消多想,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視線裏,她下意識問:


    “阿音?你怎麽在這?”


    而見到自己的白音,臉上詫異的表情跟她臉上沒什麽差別。


    “……我覺得裏麵有點悶,想出來透透氣。”


    可白音這心不在焉的神色,一點都不像是出來透氣放鬆的樣子。


    不僅如此,二人偶遇時對視的那一秒,她明明是有點……措手不及?仿佛見到自己對此刻的她而言,是一件不太理想的事?


    “你呢?怎麽也出來了?”白音接著反問。


    她這才大夢初醒,之所以來這,明明是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蔣椿。


    “……你剛剛有看到蔣椿嗎?”


    白音神色忽然緊繃了一秒,煞有介事地問:“沒看到,她又怎麽了?”


    “我剛剛好像看到她來這了,不過,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白音的臉色又是一頓,似乎是對蔣椿的事,格外躊躇。


    “算了算了,不管她了,也別想她的事啦,我們迴會場吧?等結束後,我們去吃好吃的!麗行大廳不見不散!”


    程靈溪安慰著推搡著白音,這麽討人厭的掃把星,她自己也恨不得躲她八萬裏呢?何況被她惡意揣測的白音呢?


    白音作出一副輕鬆的模樣來,鎮定地笑了一下,挽起了她的胳膊。


    兩人各懷心事地迴到了會場,程靈溪坐迴了那個偏僻的角落,而白音也坐到了鄧微身後,她能瞥到白音前排蔣椿的位置,此時還是空空如也。


    ***


    三點半,宋知嫋正式登台,台下的掌聲如雷貫耳,響徹大廳。


    陳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他昨天晚上倒是休息得很好,豐海大學的音樂會他沒有什麽興趣,可俞南風硬是拉著自己來,其實就是為了給宋知嫋捧場。


    他早就看明白俞南風這層意思,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他這表姐對當時的自己可是耿耿於懷,知道陳菁雲這耳邊風吹不進,幹脆就親自上陣,生拉硬拽也要讓這倆人有點交集。


    要不是想打探宋家的虛實,陳翊這個性,怎麽都不會因這種事而妥協的。


    堂堂慕白的總裁,大周末陪兩個老姐妹在酒店開音樂茶話會,他這總裁當得還真有煙火氣。


    看著台上的宋知嫋行雲流水般的演奏,他更加確信那天在自家琴房裏,她彈得的確是有失偏頗了。


    一襲乳白色的長裙,將宋知嫋的身形襯得玲瓏典雅,仿佛一隻躍躍欲試的天鵝,再搭配上手臂與指尖的來迴交錯,更顯得出塵絕豔。


    台下的適齡男同胞們無不對她讚譽有加,而她在台上的驚鴻一瞥,更是恨不得讓台下一眼萬年。


    “嘖嘖嘖……你看看這嫋嫋,都畢業這麽些年了,現在還有這麽多人盯著,連在校生都不放過。”


    俞南風瞥了一眼觀眾席上若幹豐大男校友,感到沒出息的咂咂嘴,眼神轉到陳翊這邊,想看看她這表弟現在是什麽眼神。


    結果這人居然煞風景地打了個哈欠?!


    “哎哎,有沒有好好看表演?”


    “聽著呢。”


    “光聽有什麽意思,現場演奏,懂不懂什麽是視聽盛宴?”


    俞南風在微弱的光影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剜了他一眼,陳翊假意將身形坐正,原本還麵容平靜地盯著台上,但眼神竟也跟著心思遊離了起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斜後方的tr觀眾席間……


    離得很遠,遠到他在這樣的光線下,根本看不清人臉。


    她還在嗎?


    那會兒在餐廳裏看到她一副倦怠的模樣,卻還要全身防備地應付如自己這般的“突發狀況”,他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忍。


    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他這一天這度秒如年的處境,和她差點遭遇到俞南風時的感受,可能也大差不差。


    收迴目光不久後,手機屏幕淺淺地亮起,他瞥了一眼與她的聊天記錄……


    他的心思驀然收緊,然後又被高高掛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宋知嫋現在彈得曲子,是李斯特的那首耳熟能詳的《鍾》。


    靈活的手指若粒粒珍珠,幹脆流暢地敲落在琴鍵之上,帶來陣陣堅定卻催促般的時間之音,最終,一曲落地,全場嘩然。


    四點整,音樂會終於落入尾聲。


    主持人上來落幕,表演者相繼謝幕。


    全場的燈光忽然亮如白晝,晃得陳翊眼前些許眩然,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邊的俞南風竟然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台上,拉起了宋知嫋的手,開始陪著她謝幕,合照……


    看著宋知嫋被拉來拉去,跟各種人合照留影、擁抱、致謝……俞南風在台上不停地給陳翊使眼色,想讓他也上來一起合照。


    陳翊哪受得了這種熱鬧,無奈地擺擺手,但被俞南風可勁瞪了幾眼,最後隻能上去簡單配合了會兒。


    這來來迴迴又耽誤了二十幾分鍾過去。


    看到俞南風終於要陪宋知嫋去後台換裝,他見縫插針地指了指會場外,意思是:我在外麵等你們。


    音樂會雖結束,但場內場外依舊一片熙攘,耳邊嗡嗡作響。


    陳翊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隻覺得這種喧囂浮於表麵,讓人感到空洞又悵然。


    他拖著些許倦怠的步子走出人群,下一秒就看到一個焦急的身影,橫衝直撞地跑到自己眼前,焦灼地吐出了一句:


    “陳總!你有見到阿音嘛?”


    他之前安排程靈溪查鑫榮的事,但實際上,二人從來都沒有真正麵對麵講過話。


    沒想到第一次對接,她竟問的這個問題。


    她滿臉愁容的樣子,陳翊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反問:


    “她怎麽了?”


    “她不見了!我們約好的音樂會結束在場外見麵,但她現在完全不迴我消息,打電話也不接……”


    程靈溪顫顫巍巍地握著手機,抖動著亮給陳翊看——


    白音最後一次迴她消息還是下午場開始之前,而這會兒,是差不多四點四十分。


    “下午三點我還見過她,可一起迴了會場後,她就沒迴過我消息……場內外都找遍了都沒有看到她!”


    “怎麽樣?你找到白音了嗎?”


    鄧微突然闖過來,也是一副愁容,看樣子也在找她這個不知所蹤的下屬。


    “沒有。”


    “這兩個人去哪了,音樂會都結束了這麽久了!”


    陳翊意有所指地插了一句:“兩個人?”


    “我的助理蔣椿,她下午三點還沒到就不見了!也一直都沒聯係到。”


    陳翊眼神猛然一顫,忽而快步走向鉑金專屬電梯,同時又立即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謝淩,房卡你給她了嗎?”


    而在場的鄧微和程靈溪麵麵相覷了一秒,不明所以跟上了陳翊的步伐。


    陳翊很快掛斷了電話,眉眼間漸漸不掩焦灼。愣怔地對著與她的聊天框,退出又進去——最後的對話時間,還停留在一個小時前……


    電梯裏,程靈溪弱弱地問了句:“哪裏的房卡?”


    陳翊沒有迴答,氣氛莫名又冷又尷尬。


    電梯門一開,一行人衝去了陳翊的房間1201,而謝淩已經等在了房間門口,見到飛奔而來的幾個身影,有些驚慌失措地解釋道:“陳總抱歉,我剛還在會上……”


    “她什麽時候來的?”


    “我剛剛問了客房部,說是四點前用了房卡……”


    聽罷,他一言不發地打開了房門——


    映入眼簾的全景式落地窗,乳白色的窗簾虛掩著,能看到些許天藍色泳池的景致——依舊是每天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耳邊卻傳來陣陣嘩嘩作響的水聲……


    “浴室!”


    不知道誰突然警覺地喊了一聲,幾人分秒必爭地趕去了——


    嘭得一聲,浴室的門被重重推開。


    眼前的景致讓所有人啞然——


    冷白色的浴缸裏,水龍頭還在無情地吐著水柱,水流汩汩地漫溢出來,滿地潮濕……


    浴缸裏,女孩的臉被完全吞沒,煞白無比,烏黑的長發如水草般放肆蔓延,像極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水澤裏的奧菲莉亞……


    “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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