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黎宿救了無數人,於是世人尊稱皆他一聲“懷慈仙君”。


    可百年過去,他始終也沒能治好自己。


    後來,他迴到了極北之境的雪原,雪仍在下,像是百年未歇。


    一百年過去,當初那些傷害他的人早已湮沒在了歲月長河中。


    黎宿站在雪中,看天地相接,一片素白。


    雪落在他月白的衣袍上,也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他臉上帶著清淺蒼白的笑,像是雪原裏的神像。


    不知等了多久,遠處忽然傳來轟隆隆的響動。


    平坦的大地上忽然冒出大大小小的鼓包,而後,有數十隻雪妖掀開厚厚地雪毯蘇醒過來。


    它們懶洋洋的爬起來,慢吞吞地伸著懶腰。


    一個體型較小的雪妖看到了了黎宿,吭哧吭哧的朝他跑過來,長長的白毛在風裏飄揚著。


    雪妖邊跑邊發出歡快的叫聲:“嗷嗷嗷!”


    “阿雪。”黎宿喊它。


    阿雪躥到黎宿身旁蹲下,看著長大後的黎宿激動地“嗷!”了一聲。


    黎宿摸摸它的頭,笑著說:“一百年,好久不見。”


    雪妖朝黎宿伸出手,把他放到掌心裏,低頭親昵地蹭了蹭黎宿。


    它記得黎宿身上的味道,記得這個百年前它護著陪著的特別的人類小孩。


    即使黎宿的外貌改變,它也可以一眼認出他。


    雪妖腦子簡單,但記憶力很好,它記在心裏的是黎宿這個人,是黎宿的靈魂。


    後來,黎宿陪著阿雪在雪原生活了十年。


    雪妖不能出雪原,於是他的師兄姐弟們常來看他和阿雪,大家都很喜歡阿雪。


    尤其是大師兄。


    雪小的時候,雲霏意會慫恿他們在雪原打雪仗,當然,一般雲霏意都會攛掇阿雪利用自己的技能朝他們噴雪,然後自己躲在阿雪背上狂笑,當然,最終雲霏意都會被忍無可忍的大師兄追著揍一頓。


    此外,雲霏意還會常常讓阿雪馱著她到處亂跑或是躲在厚厚雪地裏,然後在他們經過時突然躥出來嚇人。


    在雪原的那些日子,並不無聊。


    後來,小師弟送了他一件寶物,可以把阿雪變小暫時帶出雪原而不受傷害。


    於是黎宿帶著阿雪迴了上清,還去了人間,帶它去了好多好多地方。


    這樣的十年,黎宿總共陪著它過了兩個。


    黎宿一直覺得,他和阿雪之間,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十年。


    直到這一次病倒,黎宿想,自己可能快不行了。


    他活了數百年,雖然坎坷半生,但有阿雪一直陪著他,後來還在上清宗有了師兄師姐師弟,有了家人,這一生,好像也沒什麽遺憾了。


    不過他還是想活下去,再多活幾個百年,他還想陪阿雪好多個十年。


    而且要是他死了,大家會傷心的吧?


    瞧把二師姐嚇得,都哭了……


    或許是強大的求生意識和江歲晚的靈力起到了作用,黎宿脖頸上的金色紋路開始慢慢止住了,沒有再繼續往上蔓延。


    雲霏意眼眶紅紅的站在一旁,她已經傳信給裴書宴。


    她不能幫黎宿療傷,她的靈力會助長黎宿身上的金色梵文,於是隻能站在一旁焦急的等。


    眼見黎宿的情況有所好轉,雲霏意終於鬆了一口氣。


    “小師弟,你還好嗎?”


    江歲晚收迴手,臉色有些蒼白,“沒事,靈力損耗太多。”


    江歲晚看向床榻上的黎宿,說:“隻是三師兄他身上的梵文又變強了很多,我擔心……”


    雲霏意眼神黯淡下來。


    “好了,先不說這個,我們先去找找有什麽辦法可以救人。”


    雲霏意點頭:“好。”


    當晚,裴書宴風塵仆仆的趕了迴來,第二天一早,他又趕往劍道門。


    太荒之境的封印不知為何突然鬆動,裏麵封印的都是禍世的妖魔和許多未知生物,一旦出世,後果不堪設想。


    修真界幾位掌門已經為這事急得焦頭爛額。


    一時間,大家都忙得團團轉。


    不過好在,很快在聞訊趕來的木樨的幫助下,江歲晚他們找到了暫時壓製黎宿身上梵文的辦法,黎宿的情況也被木樨幫著暫時穩定下來。


    隻不過需要些罕見的藥材,上清宗和木樨的百歲穀都沒有,需要去尋找。


    最關鍵的一味藥材,是生於蜀川巫溪澗的聖藥———浮羽朝露花。


    很快,他們就做出了決定:雲霏意和木樨留下時時注意著黎宿的情況,江歲晚去蜀川的巫溪澗尋藥。


    由於情況緊急,江歲晚打算迴濯月峰準備點東西後就立即趕往蜀川。


    隻不過他剛迴濯月峰,就遇到了在濯月峰等他的沈棄。


    沈棄看著有些憔悴的江歲晚,這幾日江歲晚都待在檀淵境,黎宿病重的事他自然也聽說了,於是沈棄問:“師尊是準備去為三師伯尋藥嗎?”


    江歲晚看到沈棄,愣了一下,莫名有些不自在,不過那些情緒隻是一閃而逝。


    他朝沈棄點點頭:“嗯,去蜀川。”


    “我和師尊一起去。”


    江歲晚拒絕:“不行,此行危險,你……”


    沈棄打斷他的話:“師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長大了。”


    “而且,醫術方麵的相關事宜,我也略知一二,說不定還可以幫到師尊。”


    江歲晚看著他期待的眼神,略一思考,覺得沈棄說得也對,於是答應了:“好。”


    徒弟確實長大了,也不妨和他這個師尊出去曆練曆練。


    於是二人準備好東西後,立即出發前往蜀川。


    一路禦劍而行,傍晚時分,他們到了前往蜀川的必經之地———榕月城。


    江歲晚打算在此先尋到木樨要的其他幾味藥材,順便休整一晚再繼續出發。


    一整天江歲晚和沈棄都分頭行動去尋找藥材以便節省時間。


    好在他們的忙碌沒有白費,總算在榕月城找到了不少藥材。


    夜,陰雲翻湧,雷聲陣陣。


    江歲晚一臉疲憊的迴到客棧,他臉色有些蒼白,昨天為黎宿抑製那些金色梵文本就靈力使用過度,後來又一直尋找救黎宿的方法沒有休息,自然是疲憊不堪。


    他推開房門,眼前忽然一黑,腳步晃了晃就要一個踉蹌,不過很快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熟悉好聞的香味傳來,江歲晚抬頭,看到沈棄一臉擔憂和心疼的看著他,“師尊沒事吧?”


    江歲晚有些頭暈,他緩了會兒,揉了揉額角,直起身:“沒事,就是有些累。”


    二人進了房間,沈棄給他倒了杯水,“師尊是在擔心三師伯嗎?”


    “其實有木長老和二師伯在他身邊,師尊不用太過憂思的。”


    “嗯,師尊知道。”江歲晚接過水喝了幾口,那水溫熱,入口還帶著股清甜的花果香,撫平了不少江歲晚心頭的焦躁。


    江歲晚又喝了幾口。


    沈棄見狀,看著江歲晚微微濡濕的唇瓣,盯著他一點點的喝下那杯水,然後道:“這是我特調的靈花蜜,師尊喜歡嗎?”


    江歲晚誠實迴答:“味道不錯,很喜歡。”


    沈棄見狀朝他笑,又道:“師尊是不是頭痛?”


    “嗯,是有一點。”


    沈棄自然地接過他手上空了的杯子,“那我幫師尊按按?”


    江歲晚有些詫異:“你還會這個?”


    “嗯,最近剛學的。”


    江歲晚:“那勞煩小徒弟了。”


    他前世上學的時候,老師常常和他們說要孝敬父母,迴去要給勞累的父母按摩捶背什麽的,隻是他是個孤兒,自然也體會不到去做這些舉動是什麽感覺。


    沒想到現在他成了被按摩捶背的對象,這算不算喜當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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