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妄說完,似乎整個詔獄都安靜了下來。


    旁邊牢房當中奄奄一息的官員,都是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這個方向。


    在詔獄當中還能有席麵吃,這種待遇可難得。


    “原來是嚴閣老,還有秦尚書……”


    有人低聲說著,隻是看他這般樣子,卻也是出氣多進氣少。


    一個是閣老,一個是尚書,有些特殊待遇也是正常的。


    “可算你還有些良心。”


    秦牧之癱坐在稻草上,仿佛是真的鬆了口氣。


    “還好老夫方才明智,將家裏的金銀珠寶盡數交出,要不然隻怕等著老夫的還是無窮無盡的刑罰。”


    嚴世蕃卻根本都沒有看一眼趙寧妄,而是盯著嚴介溪。


    “老頭子,都要死了你也不看我一眼嗎?”


    嚴介溪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微微側頭,隻不過看見的不是嚴世蕃,而是趙寧妄。


    “趙寧妄……你很不錯!”


    嚴介溪沙啞著嗓子,有些陰毒地笑了起來。


    隻是這笑容卻有些磕磣,因為他的牙齒不知道為什麽掉了一大半。


    “你今天的樣子,跟老夫當年很像,陛下那時候更是拍著老夫的肩膀,隻要他在位一日,便不會辜負這番君臣之誼,嗬嗬嗬……”


    “你且看吧,老夫現在的下場,隻是給你打個樣,老夫在底下看著你,看著你功高震主,看著你被賜下莫須有的罪責,抄家滅門……哈哈哈哈!”


    嚴世蕃拍打著監牢,“老東西,你都要死了還詛咒人家,果然心思歹毒,哈哈哈!”


    嚴介溪重新看向了天花板,喃喃說道:“這是詛咒嗎?這是他應得的!飛鳥盡,良弓藏,趙寧妄啊趙寧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趙寧妄看著嚴介溪,又看著似乎有些瘋癲,正在無聲盯著他冷笑的嚴世蕃,他心裏跟明鏡一樣。


    功臣嘛,那都是用來瞻仰緬懷的,嚴介溪所說的話趙寧妄都清楚。


    皇帝不需要功臣,朝廷也不需要,隻有宗祠當中需要。


    隻是他趙寧妄不是嚴介溪,真正權傾朝野的人,誰會把自己放在風口上?


    “伯爺!”


    沒一會兒的功夫,沈煉便帶著一幫人迴來,隻是他們迴來的時候,還帶著一口箱子。


    “這些便是秦大人家搜出來的契書,不過需要秦大人簽字畫押,轉讓出來才可。”


    說著,沈煉又拿出來了一張文書,上麵則是寫清楚了自願轉讓的信息。


    若是這些東西抄家充國庫,自然不需要什麽轉讓的文書。


    可現在這些東西是給錦衣衛的弟兄們發福利的。


    趙寧妄看向秦牧之,秦牧之立刻十分熱情地笑道:“我簽,我這就簽!”


    當下秦牧之將契書簽好,按了手印。


    而幾桌上好的席麵也都送了上來。


    沈煉一愣,看了一眼趙寧妄,隨後笑道:“秦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能如此上道,我們錦衣衛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從今天起你再也不會受到一丁點的酷刑。”


    秦牧之徹底放鬆了,雖然那些錢財他也心疼,不過跟自己的小命比起來,簡直不算什麽。


    一桌熱氣騰騰的席麵,七八個菜,有葷有素還有酒。


    旁邊嚴世蕃和嚴介溪的屋子裏也有。


    秦牧之深吸一口氣。


    他現在是真的餓了,被折磨的時候,非常消耗精氣神。


    不過他還矜持地說道:“武安伯,那下官便開始享用了。”


    趙寧妄微微一笑,“秦大人慢用。”


    嚴世蕃看著一桌的席麵,又看了看趙寧妄,“趙寧妄,你什麽意思,黃鼠狼給雞拜年?”


    趙寧妄笑道:“吃飽了好上路!”


    “噗!”


    剛剛吃了一口紅燒肘子的秦牧之,直接噴了出來,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趙寧妄。


    “秦大人放心,你隻是順帶著的,反正兩張席麵也是做,三個席麵也是上。”


    秦牧之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


    簡直嚇壞了他。


    不過他緊接著便又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嚴世蕃嘴角帶著冷笑,卻也是正了正筷子,一言不發地狠狠吃了起來。


    這些天他就沒有怎麽正經地好好吃飯。


    隻有嚴介溪,這一刻還在抬頭看著天花板。


    趙寧妄看了一眼沈煉,“泡壺茶來。”


    沈煉點點頭,先讓手下將那些契書搬運迴去。


    緊接著便又讓人送了一壺茶水過來。


    還搬了太師椅和一張桌子。


    趙寧妄喝著茶,看著仿佛是餓死鬼的兩個人。


    “吃飽了嗎?吃飽了那就上路吧!”


    趙寧妄輕聲的一句話,卻是絲毫不差地落在了二人的耳朵裏。


    秦牧之瞪大著眼睛看向趙寧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武安伯,你是在開玩笑的對吧?”


    嚴世蕃卻理都沒理趙寧妄,反正都要死,吃飽總比餓著肚子強。


    趙寧妄將茶杯放在了桌麵上,臉色漸漸變得正經起來。


    “沒有跟你們開玩笑,要不然為什麽讓你們吃飽飯?嚴大人不吃,那就給他灌下去!”


    很快有兩個錦衣衛打開嚴介溪的房間,一人押著嚴介溪,另外一人拿著酒準備灌進去。


    嚴介溪忽然叫嚷道,“老夫自己來!”


    兩名錦衣衛看向趙寧妄,趙寧妄微微頷首。


    “讓嚴大人走得體麵一些吧!”


    嚴介溪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眼神裏再度恢複了從前的從容。


    隨後便見他仰著頭,將一壺酒全都喝了下去。


    “武安伯,你和陛下可真夠狠的!”


    趙寧妄搖了搖頭,“不是我狠,而是時不待我,我在京城裏待不了幾天了,萬一你們再起了風浪,我可沒工夫迴來。”


    嚴介溪背著雙手,忽然哼起來了某種小曲,隻是他的聲音裏帶著一抹濃重的悲情。


    “父子們帶悲憤,披枷帶鎖出牢籠……啊……抬頭仔細望長空……望……長……”


    趙寧妄聽了之後,卻眯起了眼睛,冷笑道:“憑你們,也配?”


    很顯然,他是聽出來了,這曲子是《風波亭》當中的一段,講的是嶽武穆的事情。


    嚴介溪正唱著,抬頭看著跳動的油燈。


    “噗!”


    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一旁還在埋頭苦吃的嚴世蕃,有些驚詫地迴頭。


    嚴介溪的臉色迅速變得灰暗起來。


    往後退了好幾步,最終撞在了牆上,頹廢地滑落在地,濺起一堆灰塵。


    嚴世蕃驚恐道:“趙寧妄,你竟然在酒裏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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