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艱辛的磨練,也帶來了不少好處。


    血液,骨質、心髒、頭腦,各個部位,在暴烈的氣息中,不斷經受著錘打與磨練。


    每當承受不住時,又有一股柔和氣息出現,包裹住傷處,撫慰他的身心。


    如此,身體愈發強健,心誌愈發堅韌,到後來,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充滿了力量與自信。


    但在這時,賊老天看不下去,不知不覺,又生出了壞心思。


    也不知施了何種法術,倏地一下,他整個人沒入黑暗之中,再次睜開時,便出現在了此時的地方。


    四周,各個方向,皆為一片漆黑,瞧不見半絲光亮。


    喊了好些次,始終不見迴應,隻得摸黑而行,認準一個方位,打算一直走下去,到邊界瞧上一瞧。


    可一刻多鍾過去,周邊景象仍是不變,前方的路竟仿佛無限遠,根本到不了盡頭。


    迫不得已,便轉向另一個方位,做第二次的嚐試。


    但一連幾次下來,結果都是一樣,黑暗、黑暗...黑暗之外,什麽也沒有。


    這一次,紀來豐徹底慌了,寧肯迴去遭受折磨,也不願呆在這可怕的世界。


    畢竟他這一生,最可怕的經曆,便是漫長的黑夜,孤獨一人呆在屋內,無人陪伴,無人探望,獨自煎熬…


    終於,他怒了…


    “賊老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這般地折磨?你說呀...”抬手指天,大聲嘶吼、謾罵,想要討迴公道。


    可得來的,卻是一個更殘忍的報複。


    “哢嚓”,清脆一聲,仿佛機關啟動,緊接著,“嘩啦”、“嘩啦”,竟是鎖鏈連續滑動的聲響。


    猝不及防,地麵突然塌陷,雙腿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卻是隱約間,劃過一抹光亮,遙遠之處,看見一圈約數十根的粗柱,共同圍成一個巨大的牢籠。


    而他,便是關在其中的犯人,正隨著牢籠一同下沉,也不知即將前去的地方,究竟萬丈深淵,還是陰曹地府。


    愈往下,黑暗愈是濃厚,也愈發沉寂,仿佛藏著一隻能吞噬天地萬物的惡魔,連他本人的聲音也都聽不見了。


    四麵八方,滲人死氣紛紛纏繞而來,令他心頭泛起無限的恐懼。


    “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急聲呐喊著,卻早已淚流滿麵,再無一絲勇氣。


    紀來豐心裏十分清楚,不會有誰來搭救的,他始終是孤單一人。


    接下來,便要墮入十八層地獄,那裏萬物凋零、餓鬼遍地,毫無生趣。


    等待他的,隻會是更可怕的境遇。


    ……


    “咚!”也不知到了第幾層,突聽一聲震響,牢籠止住了下沉。


    隱約間,竟有輕微的談笑聲,忽然傳了過來。正抱坐著、腦袋埋入雙膝的紀來豐,愣愣地抬起頭,好奇地向源頭望去。


    卻發現,前方遠些位置,燈火昏黃,人影搖曳,粗略一看,數量竟是不少。


    心頭一陣激動,終於見到活人了,連忙從地上跳起,朝光亮的方向瘋狂奔去。


    到了之後一瞧,果然有一群人,都背對著他,側臉較為模糊,仔細揉了揉眼睛,方才清晰起來。


    下一刻,赫然發現,皆是熟悉的麵孔。


    左邊是一群白衣女子,領頭之人為月夢寒、月問柳、月古韻、月清音。後方,皆為姹月弟子,比如路冰影、洛花等等…


    右邊則是一群黑衣男子,來自陰陽宗,分別是陽明煦、陽塵、陽安順、陽龍成、楊萬裏等等…


    卻與印象不同,素有嫌隙的兩撥人,此刻笑臉相對,談笑陣陣,氣氛竟是頗為和諧。


    顧不得怪異,暗忖終於有救了,欣喜若狂之下,當即大聲喊道:“門主、冰影師姐、陽塵前輩,來豐在這裏…”


    安靜,聽不見任何迴應,也無一人扭頭看來…


    仿佛都沒聽見,兩邊仍在熱切交談,仿佛有一堵無形的牆,將他單獨隔在了另一邊。


    紀來豐不甘心,扯起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幾乎嘶吼般,大聲喊叫了起來。


    而這一次,終於有了變化…


    “嘩…”


    “嘩…”


    “嘩…”


    兩撥人馬同時轉身,齊刷刷一片,紛紛向後方望來。


    頓時大喜過望,但還來不及開口,卻是狠狠一怔,待看清他的容貌,眾人臉色皆變得異常古怪。


    有些摸著腦門,左一瞧,右一瞧,仿佛完全不認識他;


    有些皺起眉頭,或眯起眼睛,目光驚詫,或是不太理解;


    還有些,抱起胳膊,仰著頭,神色傲然,嘴角也皆掛著冷笑,或是譏諷。


    與和善相去甚遠,目光紛紛匯聚而來,紀來豐心中一咯噔,頓時踉蹌地向後退去。


    內心極為慌張,也甚是不解,印象中,陽明煦對他一直有招攬之意,但此刻神情卻是異常冷漠。


    還有姹月,路冰影、洛花等相熟的女子,平時與他關係不錯,而這一次,卻皆是譏諷地望著。


    尤其月夢寒,紅唇向一邊翹起,眼神中充斥著蔑視之意。


    察覺他的注視,雙眸立時冷下,轉為一副猙獰麵孔,似曾相識,當初劫采之時,便是如此的景象。


    頓時,又是一陣一陣,心頭砰砰狂跳。


    正忐忑著,月夢寒終於開口,卻是一聲冷笑:“愚蠢的家夥,不會以為月某會救你吧?嗬嗬,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配嗎?”說話間,雙眸愈發冷冽。


    紀來豐心頭猛地一顫,記憶中,這女人看似兇狠,實則刀子嘴豆腐心,內裏極是柔軟善良。怎得幾天不見,轉變竟如此之大?


    暗暗驚疑,卻自旁邊又響起一聲冷笑:“就是,一個廢物而已,竟幻想與師父雙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真不知自己多大的臉?


    說話之人,清麗的一張臉龐,語氣卻甚是尖酸刻薄,竟是他自認交情不錯的路冰影。


    這一下,徹底呆住了,待迴過神來,慌忙擺手:“不不,師姐,你誤會了,來豐沒有…”


    “哼,還不承認,品性竟如此不堪。”路冰影一聲厲喝,將辯解之聲打斷。


    隨後,自她的身邊,更多的譏笑、鄙夷,紛紛向另一邊射去。


    群情激奮中,月憶香走出,冷哼一聲:“早知此子圖謀不軌,竟妄圖一人,霸占我姹月全體女子,真是想得美…”鄙夷著,扭頭看向本門的三位老者。


    聞言,月清音輕輕點頭,眼神冷漠。月古韻攥起拳頭,渾身散發冰寒之意。


    月問柳最是怪異,素來平淡的一張臉,此刻卻分明布滿得色。


    悠悠站出,譏諷道:“有其母必有其子,芮凝風那賤人,當初背叛姹月,後代自也不是好東西。當初接納,不過權宜之策,老身略施小計,便令這愚蠢的小子上當,乖乖奉上孕陽功法,嗬嗬…”


    “哈哈,問柳師妹高招,老朽不得不服…”朗聲一笑,陽塵接過話茬。


    待目光移轉,望向對麵的呆愣男子時,原本慈祥的麵孔,卻瞬間轉為冷淡冰寒。


    獄鬼一般,陰惻惻地道:“此子甚是虛偽,與老朽初次見麵,便旁敲側擊,百般探聽,妄圖竊取本門神功奇法。幸而師妹提前告知,老朽虛與委蛇,方不至於釀成大禍。”


    “哈哈,是啊。”陽明煦大笑一聲,稱讚道:“多虧二位前輩目光如炬,提前謀劃,在總壇演上一場大戲,方將此子徹底騙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是呢…”月英嵐挽著丈夫的胳膊,柔情蜜意地附和著,當轉向呆滯的年輕男子時,頓時目光兇惡,狠狠瞪去。


    “不止呢,這小子還惡語栽贓,誣陷老夫在丹中下毒,妄圖暗害姹月弟子。實際卻是他圖謀不軌,為一己之私,阻撓兩派合並,真是其心可誅!”尖酸的語氣,陽龍成冷笑地補上一刀。


    “不錯,不錯…”


    “嗬嗬,這家夥著實可惡…”


    “哼,幸好沒讓他得逞…”


    “…”


    兩派長輩悉數發話,年輕弟子紛紛點頭,表示讚同,或是附和。


    刹那間,殺人般的目光劇增,投向另一邊,你一刀,我一刀,兇狠地剜著,似要將對方淩遲處死。


    其中,尤以落花最是兇惡,一邊瞪著,一邊吼罵:“看什麽看,還不快滾迴去,多瞧一眼都覺得髒。再不滾,洛某便親自操刀,將你給碎屍萬段!”


    兇狠的喝罵,化作一道穿心利箭,狠狠紮了過去,極是精準。命中的瞬間,紀來豐一個踉蹌,重重栽倒在地。


    隨後,又有更多利箭,如雨點般射來,可周邊空曠,全無遮擋,隻得將頭顱偏向一側,雙手抱住,勉強擋住。


    鑽心般的痛楚連續傳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痛苦地哀嚎著,腦海中,愈發昏沉。


    持續一刻多鍾,箭雨方才停止。


    隨之,一道冰冷的話語響起:“哼,咱們走吧,陰陽一脈沉淪多年,來日重歸強盛,尚需大夥盡心竭力,可沒時間浪費在此處。至於這小子,便讓他一人留下,在漫長的黑夜中,好生反省吧…”


    “是!”


    “是!”


    “…”


    月夢寒一聲令下,兩邊異口同聲應和。黑暗中,腳步聲響起,雜亂無序,逐漸遠去。


    紀來豐趴在地上,哀嚎半晌,直到抬頭,才發現眾人早已消失不見。此前昏暗燈火,一並沒入夜色,周邊再次變為一片漆黑。


    揉著腦袋,方才景象,仿佛又一場夢魘,那些惡毒的、傷人的話語,猶在耳邊,久久迴響。


    “嗬嗬…”待平息下來,卻是一聲輕笑,滿是對自己的嘲弄。


    沒錯,到頭來,他終究還是一個廢物、叛徒的後代、隻知幻想的癩蛤蟆,與這樣的人為伍,的確應該不齒...


    “嗬嗬,嗬嗬…”


    漆黑之中,滲人的冷笑不斷響起,仿佛地獄中的惡鬼,趁著夜幕降臨,悄悄自地底冒出。


    “哢嚓”


    “嘩啦,嘩啦...”


    機關再次開啟,鎖鏈開始滑動,牢籠接著下墜。


    紀來豐渾不在意,身軀完全張開,躺在地上,已是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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