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見識到寧升這掌心火焰的厲害,不敢戀戰,已萌生退意。由陣法引動的鬼氣在火焰的灼燒下節節敗退,眼看就要被毀去之際,自己的主人終於現身。


    隻此一眼,寧升便知曉此人便是這設陣之人,雖然氣息給人純粹之感,卻是極致的陰寒,絲毫沒有得道高人的半分姿態。


    這是個身著青衣的中年道士,腰間別著一把桃木劍,其內靈氣並不充盈,想來也不是用作對敵之用,大抵是用來混淆視聽的,讓尋常人以為這是一位除魔衛道的好仙師。他打量著寧升手中的法器,問道:“你這兩件法器從何而來?”


    寧升報以微笑,卻不予迴應。意味明顯:你打不過我!


    中年道人意會,卻並不發怒,隻是以眼神示意女鬼退至自己身後,“你交出這兩件法器,今日之事我便不在計較,你覺得如何?”


    寧升嗤笑出聲,“閣下是真覺得吃定我了,所以認為動動嘴皮子就能收走我這兩件法器?”


    牧晴在左,斯坦啟在右,三人之勢並不輸給中年道士,甚至還還隱隱蓋過。隻是他至始至終臉上帶著寫意笑容,一副從容不迫姿態著實令寧升捉摸不透。


    中年道士張開五指,一道靈元化作光幕。畫麵裏,寧升一行人正從郡守府出來……畫麵閃爍,是那日山巔與郡守黃煒民交談的場景。


    寧升笑容僵在臉上,質問道:“你從何時就盯上我了?”


    中年道士卻問道:“你覺得黃郡守為人如何?”


    寧升並不理解,卻發自內心尊敬這位郡守,以一己之力救了許多無辜者,為人自然正派。卻不像眼前中年道士,長得倒像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隻是行事與相貌完全相反,果然古語說的極好,人不可貌相!


    寧升如實迴答,卻終於讓中年道士有所動容,臉上出現一絲惱怒表情。


    中年道人冷笑道:“想必他與你說了‘徐寧’的事跡了吧?還口口聲聲說徐寧是其一生恩人!可是他有沒有與你說徐寧是怎麽死的?”


    寧升一愣,努力迴想,發現黃郡守還真不曾與自己說過徐寧的結局,聽聞中年道士此言,不禁被勾起好奇心,“難不成你知道徐寧前輩的結局?”


    “我當然知道!”


    已經可以聽出中年道士的語氣之中充斥著怒意,這讓寧升更加好奇徐寧的結局到底如何,莫非與黃煒民有關?否則為何談及黃煒民,眼前這中年道士會如此反常?


    中年道士語出驚人道:“我爹的死全部拜黃煒民所賜!”


    武當山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澗﹑十一洞。其中主峰名為蓮花峰,如同一把倒插的長劍屹立於山係正中處,也是武當真武殿所在之地。


    龍虎山天師要登山問道,全宗上下都忙碌起來。門內弟子個個幣平時修煉刻苦,都為了不讓天師小瞧了武當山的道士。


    此刻龍虎山天師已達武當山附近襄陽城,隨便挑選一家酒肆,便開始縱情酒水,絲毫不在乎身邊年輕女子的鄙夷,“這種粗糙不堪的酒水你也喝得進去?”


    張臨江嘴裏吃著菜肴,含糊不清地迴答道:“粗人一個,自然比不得公主。不過還是請公主吃些,過一時辰之後還要趕路!”


    “不吃!”朱穗別過頭,拒絕道:“你堂堂龍虎山天師,給我變出山珍海味肯定不難!”


    張臨江苦笑道:“公主殿下莫要難為我,天師不過虛名而已,也不能改變大道法則,憑空變出美食來啊……”


    朱穗冷哼一聲,瞥了眼桌上的烤鴨,拎起鴨腿輕輕咬下一口,眼神異彩連連道:“沒想到這東西竟然這麽香?比宮中全是甜味的菜品可好多了!”


    張臨江報以微笑道:“公主殿下就應該多行走江湖,體會一下平民之樂,這也有助於你日後為父分憂!”


    “知道了……”朱穗不耐煩地拎起另一隻鴨腿大快朵頤起來,全然沒有公主姿態,活脫脫一隻餓了七天的野狗,將桌上的菜肴風卷殘雲般吃進肚子,吃下最後一塊醬肉後,滿足地打了個響嗝,衝天師一笑,隨後故意別過頭,不看其一臉震驚的表情。


    “公主殿下……”張臨江傻眼道,“你……未免……太能吃了些吧!”


    主峰蓮花峰演武廣場已擺滿席位,共九位高座,兩位待客,掌門與其餘六位太上長老共占七位。九座無一例外是由紫竹打造,即使烈日當空,仍能散發絲絲涼氣。


    閑暇無事的張鍾鉉來到廣場,數著大殿前的高座,愕然發現沒有自己座位,不由得問道:“怎麽沒我的位置?”


    六十一代弟子當中的大師兄呂玄聞言立刻恭敬道:“迴師叔祖,是掌門吩咐的!”


    張鍾鉉點頭道:“既如此,你且安心布置大典,若是叫龍虎山的天師小瞧了我們,我拿你是問!”


    呂玄微笑道:“自是不敢懈怠!”


    算算日子,龍虎山天師應當到了。張鍾鉉心裏想著,便走下山去,恰好遇到承劍峰劍癡薑木。


    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薑木收劍入鞘,發現是師叔,連忙抱拳施禮道:“薑木見過師叔!”


    “龍虎山的劍很重,你能抗得起嗎?”張鍾鉉早已習慣人小輩大,並沒有因對方年齡大自己幾十歲而糯糯不敢言。


    薑木道:“唯有一死,又有何懼?”


    “癡兒!”張鍾鉉早就知道其劍癡外號,今日一見的確名不虛傳。若是武當山人人如此,那“道教祖庭”的牌匾怎會落在龍虎山頭上?


    薑木道:“對了,師父讓我看到你,通知你一聲,龍虎山天師今日就會到達武當山,讓你去山門迎接二人。”


    “二人?”張鍾鉉麵露疑惑之色,“除了天師還有誰?”


    薑木搖頭道:“這個掌門沒說。”


    不僅武當紫竹聞名,從山腳延伸至山巔的登天階同樣著名。修士於其上修為會受限製,隻能腳踏實地一步步拾階而上。


    朱穗早已累得氣喘籲籲,豆大的汗珠滾落在石階上很快就被蒸幹,“為什麽要走石階?我們直接飛上去不行嗎?”


    張臨江麵不改色道:“武當山有陣法,就算是我也不能隨意動用修為。”


    朱穗抬頭望向連綿至雲端之上的石階,眼中充滿絕望,隻得頹然坐在布滿青苔的石階上略做休息。


    身為公主的她怎會不知此番來訪說是問道實則就是砸場子的,父皇想要張臨江的劍道修為壓垮整座武當山的劍道氣運。兵前必禮,這六萬登雲石階便是此行的“禮”。


    努力按照龍虎山密傳唿吸法恢複體力的公主瞥向雲端,忽見一人踏雲而來,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年輕道童,不禁感歎:連道童都能騰雲駕霧,武當山著實不凡!


    似聽到朱穗心聲,張鍾鉉特意看了其一眼,隨後起手陽訣,“五十九代弟子張鍾鉉,恭迎張天師問道武當山!”


    “你就是武當山的那個年輕師叔祖?”張臨江眼神驚異,發現以自身天師修為,動用觀相之術竟無法看穿其根骨天相,若不是有人故意為其隱匿,便是真正的大氣運者。


    “正是!”張鍾鉉不卑不亢道:“竟讓天師和公主親自登山,實屬我武當山無禮!我張鍾鉉先替掌門師兄給二位道個歉。”


    朱穗撇嘴道:“一句道歉,就能一筆勾銷?你武當山道士的麵子也太大了吧?”


    張臨江沒有阻止,他自然知曉公主朱穗不是無城府之人,其此番言論也不過是想讓自己出手更加名正言順罷了。


    張鍾鉉抱以歉意道:“的確是武當山招待不周了,在蓮花峰已經為二位準備好佳肴,二位可需要稍作休息再赴宴?”


    本就饑腸轆轆的朱穗聽到佳肴,早已食指大動,那顧得上公主風範,連忙道:“速速赴宴!”


    騰雲時,可將武當山境內風光盡收眼底。朱穗雖見過無數山川大瀆,卻仍被這壯闊之景震驚得心神難寧。卻見張鍾鉉眼神悉如平常,不由得問道:“看到這麽巍巍景象,你不震驚?”


    張鍾鉉略作思考後答道:“司空見慣,就像公主您見慣了皇宮的金碧輝煌,但參加殿試的學子們卻是第一次,他們會被這奢華的裝飾震懾住心魄,以致更加渴望殿試得中!”


    朱穗承認,有那麽一刹那,她想安居於此,看山間野鶴愜意覓食,青草破土而生。但也隻是那麽一瞬間,之後她便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大麗朝公主,這份閑情逸致不屬於她。


    到達蓮花峰玄武場後,張鍾鉉轉眼消失不見,朱穗被豐碩的佳肴吸引住目光,毫不在乎身邊多一個人還是少一個人,自顧自吃了起來。


    驟然消失的張鍾鉉再度現身已在萬壑雷澗,宗內唯一了解自己的掌門師兄正在玄武場應酬,整座蓮花峰格外熱鬧,但這萬壑雷澗即使有陣陣炸雷之聲,仍顯得寂寥。


    瀑布化作水幕,而後漸漸有人影顯現。


    水幕中,少年拿著鼓鼓的錢袋走進了遠近聞名的紅袖樓,走上二樓雅廂,已有一女抱著琵琶靜靜等待。


    見少年進門,女子放下琵琶,大步朝其走來環抱住少年的脖頸,含情脈脈道:“為我贖身可好,我不想再做……”


    少年眼神清澈,踮起腳才能夠到女子的嘴唇,輕輕吻下後道:“隻要再過一年,給你贖身的錢就攢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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