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欒神色艱難,沉吟許久。城主府陷入短暫的安靜,落針可聞。心情最為忐忑的莫屬蕭止,他不敢也沒有理由奢求柳城主會幫自己,卻又希望出現奇跡,能夠逃過一劫。


    柳欒終究還是歎氣一聲,道:“我不過就是一座邊關孤城的城主,人微言輕……”


    蕭止徹底心如死灰。


    忽在這時,大地狂震,天邊一片火紅。望樓烽煙四起,一隻隻妖獸不要命地衝撞城牆,驚起道道陣法靈光,轟殺獸群。僅是片刻時間,城外已有數隻兇獸死於陣法轟殺,刹那間濃烈的血腥氣味彌漫在北門。


    柳欒腰間靈光驟然大放,神色焦急道:“妖族侵襲,還請各位將緝拿一事放一放,以邊境安危為重,一旦讓妖族攻破北門,進入城中,極有可能麵臨其餘三門皆破的風險。倘若長定城失守。妖族長驅之下,這北境將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寧升看向楊周二人,詢問道:“我們先前往北門,擊退這次獸潮,在緝拿蕭止迴武灞山如何?”


    周倍身為行伍之人,心中自有信念,並未被私人仇恨衝昏理智,知曉長定城被破,將會有更多的人死於獸口之下,於是緊隨柳欒將軍之後。


    楊枝露冷冷掃了一眼蕭止,道:“我們能夠找到這裏,就說明你永遠也逃不掉!倘若我們抵禦妖族之後迴來,看不到你的身影,下一次找到你,不管有多少人阻攔,我都會殺了你!”


    “這一次我不會逃!”蕭止抬起頭,眼神堅定。因為自己的懦弱,陪伴自己長大的老仆李晏死了,身為十一境修士的他本應該享受無上榮光,卻為了自己背下無盡的謾罵。“柳城主,我身為東南營的卒子,請命隨您一同前往北門,抵禦妖族!”


    眾人沒有異議,柳欒就沒有拒絕,一位八境修士的戰力能夠減輕北門城衛軍不小的壓力,也能爭取更多的時間召集其餘將士前來支援。


    一路上,柳欒的玉佩又閃了三次,除了北門,其餘三門同樣遭受妖族侵襲。奔跑間,柳欒思緒飛轉,四門齊襲,絕無可能,其餘三門隻可能是佯攻,妖族此戰必有重點。如今北門境況最為慘烈,卻也無法保證究竟是否為妖族主攻目標。


    避免錯判帶來的嚴重後果,柳欒下令,城中衛軍不能輕舉妄動,未得到自己命令,不可隨意增援!


    北門城牆陣法靈光狂閃,隨著兇獸前仆後繼地衝撞閃動的頻率愈來愈快,隱隱可見一絲裂縫,很快就要崩裂。一旦陣法被破,城衛軍就要麵對麵迎戰兇獸,每個人握著靈器的手都在顫抖,不是懼怕,而是興奮!


    轟!


    陣法被破,用來壓陣的靈器皆靈光黯淡,宛若尋常器具,再無半點靈威,對獸群的震懾也在陣法崩裂的一瞬間煙消雲散。獸群微微一愣,確認陣法的確被破之後,再也忍耐不住嗜血之意,紛紛嘶吼地衝入城中。


    今日負責值守的門將怒喝一聲,一抖槍身,抖出一個漂亮的槍花,隨後槍出入龍,一擊碎喉,洞穿衝在最前方的兇獸的脖頸。


    握住槍身一掃,死於槍下的兇獸屍體橫掃而出,又砸飛一群衝來的妖獸。持槍而立,不怒自威,好似屠魔戰神在世。


    一道火球自天而降,持槍門將猛蹬大地,整個人如燕子倒飛,向後劃出數丈距離,恰在此刻火球正好落在其先前所站之處,將青石地板砸出巨坑,坑口一片焦黑,冒著滾滾熱氣。


    火球落下的瞬間,道道熱浪迎麵而來,仿佛置身火海。


    見此一幕,寧升嘴角勾起冷笑,心想:在我火靈玄體麵前抖弄火焰,這和班門弄斧有何區別?下一刻,隻見其指尖竄出一團火焰化作蓮花,朝方才火球射來的方向飛去。


    蓮花不斷旋轉著,起初隻有拇指大小,但在劃過長空的過程中,一寸寸變大,待到獸群頭頂時,已有十丈之大。


    火紅蓮花周圍,空氣扭曲,絲絲水汽被蒸發地一幹二淨。火光籠罩之下的地域,土地慢慢開裂,宛若聯通地獄的通道,吞噬著一隻又一隻兇獸,一旦掉入其中,再無任何生還可能,皆化作齏粉,成了這片土地的養料。


    一隻隻兇獸倒在大地的裂口,終於妖族中有強者坐立難安,半空之上憑空凝聚出一道水幕,宛若從天而降的甘霖,浸入土壤,暫時緩解土地開裂的速度。然而這時,火色蓮花下降三分,原先愈合的大地再度張開大口,吞食著眼中充滿對血的貪婪的妖獸。


    妖族中有一強者現出真身,是隻通體淡藍的蟾蜍。


    蟾蜍張口,其舌頭的顏色與身體大不相同,呈現出深藍色,並沒有寒冰的冷冽,反而給人一種溫柔之感,但無一人相信這溫柔是給他們這些人族修士的。


    宛若長鞭的舌頭卷起火蓮,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沒有燃起熊熊烈火,蟾蜍的舌頭也沒有被灼成黑色,藍色依舊光鮮亮麗,反倒是火蓮的火紅色黯淡幾分。


    寧升肩頭壓力陡然一增,連忙運轉秘術,一道天罡神雷落下,目標正是吐著舌頭的蟾蜍,以求用一道紫雷之威強行轟殺蟾蜍。


    蟾蜍舌頭被火蓮牽製,無法縮迴抵禦紫雷,隻得散發陣陣水汽籠罩全身,以求削減幾分紫雷靈威,以肉身硬抗下這一擊。妖族身軀天生比起人族強悍,體內氣血澎湃,就算硬抗一道天罡神雷也不過是小傷。


    水汽導電,蟾蜍體表閃現陣陣紫色電光,使得其動作凝滯些許,裹著火蓮的舌頭也在微微顫抖,趁著蟾蜍分心之時,被壓製的火蓮火光一閃,再度勢均力敵,而天罡神雷仍未消散。


    卻見一隻身材矮小的猴子蹦上蟾蜍腦袋,伸手一抓,便將紫雷握在手中,隨後塞入獸口,竟然硬生生將紫雷吞入腹中,甚至打了個飽嗝。


    寧升愣在原地,實在是沒見過這架勢。


    猴子投來不屑的目光,竟然朝寧升豎起中指以示鄙視。感受到自己被挑釁,寧升點頭連說三個“好”字,隨後祭出赤螭劍,身後赤螭虛影浮現,吐著信子衝至猴子身前,張口一吐,便是一顆火球。


    猴子同樣張口,其喉嚨處仿佛有漩渦,迸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強行改變火球的軌跡,將其拉入口中的漩渦,隨後同樣被吞入腹中。


    趙鐵民提醒道:“這隻猴子不一般,不是寧小友你能對付的,就交給我吧!”


    寧升聞言並不逞強,點頭同時伸手一招,召迴無相琉璃火,同時迅速凝結一柄火劍,將其融入赤螭劍中,隨後振臂一揮,一道火紅色劍氣掃平數隻兇獸,許多都被攔腰斬成兩截,斷口處並無噴湧鮮血,因為傷口早已被灼焦。


    東門的壓力略小,獸群都被陣法隔絕在外,士卒站在城頭,不斷借助靈器之威,橫掃妖族先鋒兇獸。長定城東門之外,血氣衝天,屍橫遍野,即使妖族首領震怒,也拿城內的人族修士沒有辦法,隻能靠兇獸的命強行去堆破城牆上的陣法。


    南門幾乎隻有零零散散幾隻兇獸侵襲,借助陣法,南門士卒應對起來遊刃有餘。但城主有軍令在前,即使猶有餘力也不能擅離職守馳援其餘城門。


    西門狀況與南門相近,士卒站在城頭,僅僅隻是凝視遠方,甚至連靈器都未取出。城外這點兇獸,依靠陣法完全可以轟殺殆盡。


    唯有北門戰況最慘烈。


    南門由西南營鎮守,營主望著北門火光通天,心生擔心,一點腰間通訊玉牌,道:“城主,是否需要西南營馳援?”


    柳欒堅決道:“鎮守南門!”


    “可……”


    柳欒打斷道:“遵守軍令!”


    正說話間一陣狂風大作,半空之上驚現數十隻通體漆黑的烏鴉。民間對於烏鴉的態度分為兩派,一派認為烏鴉是吉祥之鳥,倘若家中能有烏鴉前來築巢,不久之後必有福事發生。另一派認為烏鴉以腐肉為食,是禍患的征兆,一旦有烏鴉出現在屋中,就說明家中很快會有人去世。


    兩派各執己見,互不能說服對方。


    而長定城半空的烏鴉顯然是禍患的征兆,它們俯衝而下,身軀驟然變大,接近地麵的瞬間,叼起數隻兇獸屍體,直接仰頭將其吞入腹中,其肚子肉眼可見地變大,但很快又幹癟下去。每吞噬一隻兇獸死屍,其瞳孔中的兇光便明亮一分,氣息也更強。


    “是死靈烏鴉!”柳欒居住在這北境邊城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兇獸,也包括空中這幾隻烏鴉。不管民間對烏鴉的態度如何,長定城的所有將士都極其痛恨這種妖獸。


    死靈烏鴉極沒有下限,甚至連同類都能吞入腹中煉化成自己力量的一部分。但凡獸潮之中存在死靈烏鴉,戰死的人族修士沒有一人能留全屍,大多都被這烏鴉蠶食了軀體。


    柳欒對死靈烏鴉恨之入骨,劍指在長劍劍身一抹,劍身之上寒光一閃,一道劍罡衝天而去,瞬間就斬落一隻死靈烏鴉。不等其開口,寧升心領神會,打了個響指,無相琉璃火從掌心竄出,倏忽間將烏鴉灼成灰燼,迎風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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