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z254綠皮列車終於進入上海站，曆時超過三十七小時的行程，郭向北和李衛紅順著擁擠的人流出了火車站。
這趟旅程絕對算不上舒適，小孩戲耍，哭鬧，成年人互相交談，各種嗆人的味道，到了晚上也睡不好。尤其是他們的臥鋪車廂內有兩個抽煙的幹部，坐在那裏煙不離手，熏得郭向北都受不了更別說李衛紅了。
郭向北禮貌提醒抽煙去車廂結合處，那兩個幹部開始還挺好說話，笑著出去。可沒多久又坐在下鋪抽了起來，郭向北再次提醒，三番兩次後，人家翻臉了。
對這種人他也不慣著，隻要他們抽煙就直接打開下層窗戶灌風，煙氣出去了，煙灰亂飛他們一身，強硬的吵了兩架後兩人終於不在臥鋪裏抽了。
“以後出門再也不帶這麽重東西了，簡直是自己找罪受。”
郭向北放下麻袋感歎，李衛紅忙拿出手帕幫他擦拭額頭汗水，關心道：
“累了就歇歇。”
郭向北笑著搖頭：“都快到你家門口了，也不在乎這點距離，你看著行李我去叫輛車。”
這會已經淩晨快一點，公交車早都停運，他知道李衛紅早就心急去看望父親，於是伸手擋了一輛“烏龜車”，也就是三輪出租車。
（圖片來自網絡）
這種三輪出租車從七十年代末一直活躍到八十年代中期改開後才逐漸退出曆史舞台。
“同誌，去南市區老城廂大南門東巷子裏多少錢？”
開車的司機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他打量了郭向北一下道：“老城廂可不近，離這裏四十公裏左右，一公裏三毛，一共十二塊錢。”
郭向北在火車上已經和人打聽過，這個價錢很公道，但說實話真貴！
兩個人一個大麻袋加個大包，幾乎將三輪車裏麵的空間擠滿，郭向北不想抱著個大麻袋，於是讓李衛紅坐在他腿上。空間太低，有點頂她腦袋。
“我們是夫妻，同誌聽你說話帶著東北口音啊？”
郭向北笑著解釋了一句問道。
“我去年剛從那邊迴城。”
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是迴城知青，有了共同語言，再加上想打聽妹妹情況，李衛紅便和他聊了起來。
可惜李衛倩和這迴城司機距離相隔太遠，不認識也不了解情況，隻是聽說李衛倩那邊山高林密挺危險。聽得李衛紅一臉憂心忡忡。
司機姓阮，七二年去的東北插隊，去年滬市成立出租車公司被招工迴城，花了一大筆錢。馬上麵臨結婚，為了掙錢白加黑的跑，拚命三郎一個。
郭向北問了句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人家淡淡說了兩個字“還行。”臨了又說“比一般工人掙的多。”
語氣裏充滿驕傲與得意。
郭向北大概知道這個年代的出租車司機工資比一般工人高了不止一點，除去每天上繳的錢數外，能落不少。就像他這一單，估計就夠這位一天的上繳錢數了，其他的都是淨賺。
不過像他這樣的大單估計也不多見。
十二塊，那真是普通工人半個月工資了，沒幾個人舍得坐出租。
郭向北沒有直接去李衛紅家，讓司機在靠近她家的中華路附近找了個招待所就下了車，少了一公裏路，司機看在李衛紅知青的麵子上收了十一塊五毛錢，相當少了兩毛錢。
辦好手續進入房間，兩人擦洗了一下，換了身新衣服就朝著李衛紅家走去。
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沿著一條小巷子鑽進不到兩米的狹窄過道盡頭，李衛紅激動的敲響闊別四年的家門。
“篤篤篤，篤篤篤。”
“誰啊？咳咳咳...”
一個婦人聲音伴隨著咳嗽聲傳出來。
李衛紅當即淚奔，哭著喊道：“媽，是我，我是衛紅，我迴來了。”
房子裏一陣寂靜，旋即電燈亮起，裏麵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兩個小孩子驚喊姐姐的聲音。
“哐當！”
門開的刹那，光線照在李衛紅淚眼婆娑的臉上，她看清眼前之人，一下子就撲過去死死抱住。
“媽！”
這聲媽喊得郭向北心裏無比酸澀，上一世，李衛紅到死都沒能當著母親的麵喊出這個字來......
“衛紅？真的是衛紅！別哭別哭，快進來。”
“姐姐！”
“姐姐！”
兩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女孩激動的一左一右抱住李衛紅。小女孩突然看到門旁邊的郭向北，詫異問道：“你是誰？”
李衛紅母親剛把兒女拉進門，聽到小女兒聲音上前一看，一個白淨帥氣的小夥子正一臉笑容提著東西站在門口。
“陶阿姨您好，我叫郭向北，是衛紅的對象。”
李衛紅的母親叫陶美珊，父親李城，大哥李衛軍，兩個雙胞胎兄妹一個叫李衛兵，一個叫李衛霞。
郭向北的自我介紹讓一家人都大吃一驚，李衛紅擦著眼淚道：“媽，是向北一路送我迴來的。”
陶美珊愣愣看著郭向北，被女兒提醒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讓他快進來。
這個房子比郭向北想的還要小一些，不規則的長方形被隔成三個小隔間，靠牆一張飯桌上放著不少東西，三把椅子靠牆，加上兩個擺放雜物的櫃子幾乎將不到十平米的客廳塞滿。
一道幾乎豎直的樓梯通往上麵閣樓，上麵空間明顯不大。
“媽，我爸現在怎麽樣了？”
李衛紅問出最關心的的事。
陶美珊歎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絲絲疲倦道：“在廠醫院，醫生說也就是這幾天了，你哥晚上照顧著。我原本不想告訴你，可後來想了想還是讓你哥給你拍了個電報，沒想到你迴來的這麽快。也好，你還能見見，你爸也很想你和倩倩。”
“一點治好機會都沒有嗎？”
李衛紅的眼淚珠子又掉了下來。
陶美珊又是一聲長歎，捂著胸口輕咳，搖著頭不說話。
“姐，哥帶爸去過大醫院，醫生都說爸那病治不好了，花再多的錢也沒用。爸嫌花錢連哥買迴來的藥都不吃，說不想再拖累我們。我們把他硬送進醫院他也不好好配合。姐，爸他，他就想死....嗚嗚嗚....”
李衛霞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李衛紅泣不成聲，旁邊的李衛兵也哭著說道：“爸說他很痛苦，他吐血，吐了好多血，人都瘦的不成樣子了。他還不讓我們去看他，連媽也不讓去。姐，明天你帶我們一起去看他吧？”
郭向北聽了神色黯然，他久病成醫，知道這種情況下就是後世也沒有迴天之力更何況現在這個時代。
李城是上鋼十廠工人，一直幹的是金屬切割工作，長期的的金屬飛沫吸入破壞了身體內部結構，導致腎髒、心肺、唿吸係統都出了問題。加上醫療手段的落後和經濟上的拮據，病情逐漸惡化。
一旦吐血暴瘦，生命就已經進入倒計時......
看著一家人淒淒慘慘的樣子，郭向北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於是開口道：“明天一早我們一起過去。今天太晚去了也不方便，衛紅你陪家人說說話，我看阿姨身體也不好，盡量早點睡，明天我來找你。”
李衛紅輕輕點頭：“那你迴去休息，路上小心點。”
接著她把提前定了招待所的事情解釋了一遍，陶美珊也不再挽留，讓李衛兵把他送出弄堂。
巷道裏，李衛兵好奇問道：“你真是我姐的對象？你也是知青嗎？”
郭向北笑道：“當然。你姐一到我們村我們就看對眼了。你擔心她以後留在陝北不迴來了？”
李衛兵認真道，“我們都想她迴來......上次給我爸治病的錢是你給的？”
郭向北停下腳步饒有興趣的看著他，“是我給的。你是不是想說這錢你以後還給我，讓我不要娶你姐，放她迴城？”
李衛兵的心思被說破，頓時大吃一驚：“你，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情，我和你姐的感情不是用金錢綁定的。別說兩百，就是兩萬隻要她點頭都會毫不猶豫給她弄來。至於迴城的事你更不用擔心，我和你姐約好了，我們明年一起上大學，嗯，去首都上學。
你很懂事，有些擔當，你姐沒白疼。迴去吧不用送了，迴去和你姐說說話，以後把心思用在學習上，怎麽樣考上一所好大學才是你的該考慮的事情。”
拍了拍李衛兵的肩膀，沒理會他張口結舌的樣子，郭向北踏著月光迴到招待所。
一夜好覺。
z254綠皮列車終於進入上海站，曆時超過三十七小時的行程，郭向北和李衛紅順著擁擠的人流出了火車站。
這趟旅程絕對算不上舒適，小孩戲耍，哭鬧，成年人互相交談，各種嗆人的味道，到了晚上也睡不好。尤其是他們的臥鋪車廂內有兩個抽煙的幹部，坐在那裏煙不離手，熏得郭向北都受不了更別說李衛紅了。
郭向北禮貌提醒抽煙去車廂結合處，那兩個幹部開始還挺好說話，笑著出去。可沒多久又坐在下鋪抽了起來，郭向北再次提醒，三番兩次後，人家翻臉了。
對這種人他也不慣著，隻要他們抽煙就直接打開下層窗戶灌風，煙氣出去了，煙灰亂飛他們一身，強硬的吵了兩架後兩人終於不在臥鋪裏抽了。
“以後出門再也不帶這麽重東西了，簡直是自己找罪受。”
郭向北放下麻袋感歎，李衛紅忙拿出手帕幫他擦拭額頭汗水，關心道：
“累了就歇歇。”
郭向北笑著搖頭：“都快到你家門口了，也不在乎這點距離，你看著行李我去叫輛車。”
這會已經淩晨快一點，公交車早都停運，他知道李衛紅早就心急去看望父親，於是伸手擋了一輛“烏龜車”，也就是三輪出租車。
（圖片來自網絡）
這種三輪出租車從七十年代末一直活躍到八十年代中期改開後才逐漸退出曆史舞台。
“同誌，去南市區老城廂大南門東巷子裏多少錢？”
開車的司機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他打量了郭向北一下道：“老城廂可不近，離這裏四十公裏左右，一公裏三毛，一共十二塊錢。”
郭向北在火車上已經和人打聽過，這個價錢很公道，但說實話真貴！
兩個人一個大麻袋加個大包，幾乎將三輪車裏麵的空間擠滿，郭向北不想抱著個大麻袋，於是讓李衛紅坐在他腿上。空間太低，有點頂她腦袋。
“我們是夫妻，同誌聽你說話帶著東北口音啊？”
郭向北笑著解釋了一句問道。
“我去年剛從那邊迴城。”
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是迴城知青，有了共同語言，再加上想打聽妹妹情況，李衛紅便和他聊了起來。
可惜李衛倩和這迴城司機距離相隔太遠，不認識也不了解情況，隻是聽說李衛倩那邊山高林密挺危險。聽得李衛紅一臉憂心忡忡。
司機姓阮，七二年去的東北插隊，去年滬市成立出租車公司被招工迴城，花了一大筆錢。馬上麵臨結婚，為了掙錢白加黑的跑，拚命三郎一個。
郭向北問了句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人家淡淡說了兩個字“還行。”臨了又說“比一般工人掙的多。”
語氣裏充滿驕傲與得意。
郭向北大概知道這個年代的出租車司機工資比一般工人高了不止一點，除去每天上繳的錢數外，能落不少。就像他這一單，估計就夠這位一天的上繳錢數了，其他的都是淨賺。
不過像他這樣的大單估計也不多見。
十二塊，那真是普通工人半個月工資了，沒幾個人舍得坐出租。
郭向北沒有直接去李衛紅家，讓司機在靠近她家的中華路附近找了個招待所就下了車，少了一公裏路，司機看在李衛紅知青的麵子上收了十一塊五毛錢，相當少了兩毛錢。
辦好手續進入房間，兩人擦洗了一下，換了身新衣服就朝著李衛紅家走去。
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沿著一條小巷子鑽進不到兩米的狹窄過道盡頭，李衛紅激動的敲響闊別四年的家門。
“篤篤篤，篤篤篤。”
“誰啊？咳咳咳...”
一個婦人聲音伴隨著咳嗽聲傳出來。
李衛紅當即淚奔，哭著喊道：“媽，是我，我是衛紅，我迴來了。”
房子裏一陣寂靜，旋即電燈亮起，裏麵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兩個小孩子驚喊姐姐的聲音。
“哐當！”
門開的刹那，光線照在李衛紅淚眼婆娑的臉上，她看清眼前之人，一下子就撲過去死死抱住。
“媽！”
這聲媽喊得郭向北心裏無比酸澀，上一世，李衛紅到死都沒能當著母親的麵喊出這個字來......
“衛紅？真的是衛紅！別哭別哭，快進來。”
“姐姐！”
“姐姐！”
兩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女孩激動的一左一右抱住李衛紅。小女孩突然看到門旁邊的郭向北，詫異問道：“你是誰？”
李衛紅母親剛把兒女拉進門，聽到小女兒聲音上前一看，一個白淨帥氣的小夥子正一臉笑容提著東西站在門口。
“陶阿姨您好，我叫郭向北，是衛紅的對象。”
李衛紅的母親叫陶美珊，父親李城，大哥李衛軍，兩個雙胞胎兄妹一個叫李衛兵，一個叫李衛霞。
郭向北的自我介紹讓一家人都大吃一驚，李衛紅擦著眼淚道：“媽，是向北一路送我迴來的。”
陶美珊愣愣看著郭向北，被女兒提醒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讓他快進來。
這個房子比郭向北想的還要小一些，不規則的長方形被隔成三個小隔間，靠牆一張飯桌上放著不少東西，三把椅子靠牆，加上兩個擺放雜物的櫃子幾乎將不到十平米的客廳塞滿。
一道幾乎豎直的樓梯通往上麵閣樓，上麵空間明顯不大。
“媽，我爸現在怎麽樣了？”
李衛紅問出最關心的的事。
陶美珊歎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絲絲疲倦道：“在廠醫院，醫生說也就是這幾天了，你哥晚上照顧著。我原本不想告訴你，可後來想了想還是讓你哥給你拍了個電報，沒想到你迴來的這麽快。也好，你還能見見，你爸也很想你和倩倩。”
“一點治好機會都沒有嗎？”
李衛紅的眼淚珠子又掉了下來。
陶美珊又是一聲長歎，捂著胸口輕咳，搖著頭不說話。
“姐，哥帶爸去過大醫院，醫生都說爸那病治不好了，花再多的錢也沒用。爸嫌花錢連哥買迴來的藥都不吃，說不想再拖累我們。我們把他硬送進醫院他也不好好配合。姐，爸他，他就想死....嗚嗚嗚....”
李衛霞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李衛紅泣不成聲，旁邊的李衛兵也哭著說道：“爸說他很痛苦，他吐血，吐了好多血，人都瘦的不成樣子了。他還不讓我們去看他，連媽也不讓去。姐，明天你帶我們一起去看他吧？”
郭向北聽了神色黯然，他久病成醫，知道這種情況下就是後世也沒有迴天之力更何況現在這個時代。
李城是上鋼十廠工人，一直幹的是金屬切割工作，長期的的金屬飛沫吸入破壞了身體內部結構，導致腎髒、心肺、唿吸係統都出了問題。加上醫療手段的落後和經濟上的拮據，病情逐漸惡化。
一旦吐血暴瘦，生命就已經進入倒計時......
看著一家人淒淒慘慘的樣子，郭向北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於是開口道：“明天一早我們一起過去。今天太晚去了也不方便，衛紅你陪家人說說話，我看阿姨身體也不好，盡量早點睡，明天我來找你。”
李衛紅輕輕點頭：“那你迴去休息，路上小心點。”
接著她把提前定了招待所的事情解釋了一遍，陶美珊也不再挽留，讓李衛兵把他送出弄堂。
巷道裏，李衛兵好奇問道：“你真是我姐的對象？你也是知青嗎？”
郭向北笑道：“當然。你姐一到我們村我們就看對眼了。你擔心她以後留在陝北不迴來了？”
李衛兵認真道，“我們都想她迴來......上次給我爸治病的錢是你給的？”
郭向北停下腳步饒有興趣的看著他，“是我給的。你是不是想說這錢你以後還給我，讓我不要娶你姐，放她迴城？”
李衛兵的心思被說破，頓時大吃一驚：“你，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情，我和你姐的感情不是用金錢綁定的。別說兩百，就是兩萬隻要她點頭都會毫不猶豫給她弄來。至於迴城的事你更不用擔心，我和你姐約好了，我們明年一起上大學，嗯，去首都上學。
你很懂事，有些擔當，你姐沒白疼。迴去吧不用送了，迴去和你姐說說話，以後把心思用在學習上，怎麽樣考上一所好大學才是你的該考慮的事情。”
拍了拍李衛兵的肩膀，沒理會他張口結舌的樣子，郭向北踏著月光迴到招待所。
一夜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