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隨手將煙把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狀若隨意的詢問道:


    “有那些人的地址嗎?”


    “有有有。”


    廖宏偉現得了江暮這麽大一塊地盤的好處,自然不會吝嗇一個費不了多大精力,便能打聽到的消息。


    “他們也沒有刻意遮蓋自己的痕跡,現在就住在招待所二樓東邊三間房間。


    一共三個人,看樣子是像三代人。”


    “行,我知道了。”江暮從椅子上站起了身,臨走之前對廖宏偉道:


    “廖哥,咱醜話說在前麵,我們以後不會再插手有關於黑市的任何事情。


    我也希望你們能守信用,以後不管出了什麽事,都不能把我們兄弟拉下水。


    否則就別怪兄弟,我不講情麵了。”


    江暮的目光逐漸下壓,落在了廖宏偉另外一條完好無損的腿。


    “之前我能廢了你一條腿,以後照樣能把你另一條腿也給撅折了。”


    這話落進廖宏偉的耳朵裏,聽著是那樣的刺耳,但廖宏偉也隻是笑著點了點頭,並未選擇和江暮惡語相向。


    “你放心,這點信譽,老哥還是有的。”


    畢竟,現在忍上一句話的怨氣,以後不知道能少多少麻煩。


    他樂意之至。


    再說了,他從事這一行業,背後裏不知道被多少人罵得狗血淋頭了。


    還會在乎這輕飄飄的一句威脅的話嗎?


    剛剛那話,江暮已經嘴上留德了。


    要是按照之前,江暮哪裏會動嘴皮子和人說這些。


    而是直接揮動拳頭,直接把人打服,簡單粗暴又兇狠。


    現在忍一忍,江暮便能從黑市裏離開,以後再也不和這個一言不合就開打的莽夫一起“共事”。


    他心裏美著呢。


    江暮留下這麽一句恩威並施的話後,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這個小院。


    徑直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趁著今日一起解決清,江暮可不想自己和向歡的結婚的大好日子,出現,什麽損人心情的幺蛾子。


    一直守在門口的鐵栓,林全和楠竹三人,見江暮步履匆匆的往另一方向走去。


    立馬亦步亦趨地追了過去。


    兄弟四人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來到了招待所,一同走到了前台。


    “住宿一塊一晚,不包食宿。”前台的男服務員聽到有人過來的腳步聲,連頭都沒抬,直接巧了,敲原木色的桌麵。


    “介紹信,放這裏就行。”


    江暮見此,也沒有什麽不適的感覺,習以為常地開口道:“我們不住宿,上來找人的,他叫薑偉,麻煩幫我們登記一下。”


    前台男服務員聞聽此言,抬起了頭,看到來人是江暮等人,迅速站起了身,笑眯眯道:“原來是江技術員啊,找人是吧?


    好好好,我這就給你們登記,稍等啊?”


    前台男服務員之所以這麽諂媚,完全是因為他是認識江暮的。


    畢竟他們開招待所,消息最是靈通。


    江暮本人以後可能是紡織廠最年輕的技術幹部。


    再加上一個班主任的老丈人,隻要不出紡織廠周元十年,走在哪裏?別人都要給幾分顏麵,行個方便。


    這就是社會上的人情世故。


    他一個招待所前台見慣了各式各樣的人,自然是要比旁人懂人生世故,懂得更為通透一些。


    男服務員登記的動作很快,也很懂事的並沒有,開口詢問鐵栓等人的人員信息。


    “江技術員,登記好了,你們可以上去了。


    不過要注意千萬不能發燒打架鬥毆的事件,不然……我也不好辦不是?”


    男服務員揚起臉笑了笑。


    江暮了然的點了點頭,冷聲道:“知道了,放心,不會。”


    說著大步走向樓梯的方向,上了二樓,南大最東邊的三間房間的其中一間的房門前。


    抬手敲了敲門。


    屋內。


    正在品茶的薑偉聽到敲門聲,緩緩放下了茶水,輕笑一聲。


    “聽聽,人來了,遠兒,去開門吧。”


    “哎,好。”


    薑遠點頭應了一聲,站起身走向房門,一把打開了房門。


    二人便這樣猝不及防間,打了個照麵。


    薑遠再看到江暮的一瞬間,精神有些恍惚,他好像看到了大伯的影子。


    都說隔輩親,難道隔輩還傳相似的麵容與氣質嗎?


    江暮再看到薑遠的五官麵容後,也覺得很是熟悉,好像在哪裏見到一樣。


    可江暮在把自身的記憶翻了個遍,也沒有找一絲印象。


    “遠兒,愣在那裏幹嘛?讓他進來給老子磕個頭。”


    薑遠聞聽此言,後退一步往旁側了側身子,讓出了進屋的道路。


    江暮循聲望去,隻見一滿鬢白發的老者,坐在一張四方桌邊,老神在在,悠哉悠哉地喝著忙著縷縷白煙的茶水。


    渾濁不清的眼珠,透過眼縫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江暮抬腳走了進去,身後的鐵山等人卻被薑遠堵在了門外。


    “各位,留步,門外稍等一會吧。”


    暴脾氣的楠竹當即便要張口反駁,然而卻被鐵栓伸手捂住了嘴巴,將人攔了下來。


    低聲說道:“老大什麽身手?你們還不清楚嗎?


    屋裏這三老老弱弱的人,還不夠老大一個人收拾的,咱們就別進去添亂了。”


    鐵栓剛剛可聽得清清楚楚,屋裏麵那位老人家,說是讓老大進去給他磕個頭。


    老大沒有第一時間反駁怒懟,那也便說明裏麵的人可能和老大存在某種關係。


    老大心裏顧忌著呢?


    在鐵栓這一番發言下,林全和楠竹都安靜的退出了房間,在不遠處的走廊上靠牆坐著,耳朵豎的一個比一個尖。


    但凡裏麵有些什麽風吹草動,他們便迅速反應衝進去把老大救出來。


    江暮皺著眉頭,神情沉思地走到了薑偉身旁。


    嗓音又冰又冷,不帶一絲溫度道:


    “你們是誰?”陌生感拉到了極致。


    薑偉懶散的抬了抬眼皮,而後對薑淮揚了揚下巴。


    “淮兒,你也出去吧,正好給你堂叔讓個位置。”


    薑淮探究的目光在薑偉話音落下時,落在了江暮的身上。


    “好的,爺爺。”


    薑淮的身體在迴話的同時順著薑偉的話站了起來,一步步的往門外走去。


    路過江暮身邊,還點了點頭,以示打招唿。


    江暮未曾理會薑淮,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薑偉。


    薑淮出去後,薑偉對江暮招了招手。


    “別站在那了,坐下吧,陪我喝點茶,人老了,喝不了酒了。”


    “先說清楚你是誰?”江暮的聲音很是疏離。


    薑偉神色淡然,伸手撚過一隻空的杯子,倒滿了茶水,慢悠悠的推向對麵。


    “年輕人,心性不要這麽浮躁,先坐下吧。


    你今天來,不就想知道我們是誰嗎?


    想要知道對方的底線,沒有耐心,那可是不行的。”


    江暮冷笑了一聲。


    “是嗎?可惜我這個人,不喜歡和陌生人繞彎子。


    這是我第三次問你,你是誰?”


    不等薑偉迴答,江暮繼續道:“我希望你的下一句話,是迴答我的問題。


    正如你所說的一樣,我的耐心即將告罄。”


    薑偉某種閃過一抹讚賞,哈哈一笑。


    “行,那我就告訴你。”說話間,竟也帶了一絲不宜察覺的長輩對小輩的慈愛感。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你爸爸不是鄉下江家江老太和江老頭的禽獸孩子吧?”


    江暮沒有說話,薑偉也沒打算聽到江暮的迴話,繼續接著道:


    按照輩分的話,我應該算你的叔爺爺。


    你爸爸江建平喊我叔叔,你爺爺是我大哥。


    所以,現在你可以坐下,陪我喝茶了嗎?”


    薑偉麵上帶笑,眼神卻頗有深意。


    江暮皺著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些,不管是他爸媽還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


    以至於他現在也無法判斷薑偉說的話是真是假?


    江暮目光灼灼的盯著薑偉,想從薑偉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身體卻走到空閑的椅子邊上,坐了下去,伸手拿起的那杯顏色透亮,冒著股股清香的茶水,輕輕搖晃。


    他沒有從薑偉的臉上看出什麽?索性直接單刀直入的詢問道:


    “老人家?找人調查我,有什麽事嗎?”


    江暮這話題拐彎拐的,讓薑偉有些許的愣怔,然後搖頭一笑。


    “先不說這個,你就說,你認我這個叔爺爺嗎?”


    “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還等著你給我磕頭呢?”


    “嗬,別說我還不知道你說的有幾句真話?


    就算是真的,我也是絕對不可能給一個從未見過的叔爺爺磕頭的。


    老人家,你最好絕了這個心思。”


    “你這孩子,真不愧是薑昊的種。”薑偉似懷念似無奈地拿起茶壺,往江暮的茶杯裏添了一些新茶。


    “這性格脾氣,和他一模一樣。


    罷了,老頭子我確實沒有立場,讓你給我磕頭。


    嚐嚐這茶,我親手炒的。”


    江暮眼神下垂著,看著手中在茶杯中打著旋的茶葉,目露不解。


    對麵的老人家,為什麽一直讓他喝茶呢?


    難不成是裏麵加了些什麽東西嗎?


    可這茶他自己也在喝。


    而且鐵栓三人就在門口等著,到底是為什麽?


    薑偉像是察覺到了江暮的一人一般,開口解釋,而後驀地自顧自的將前塵往事娓娓道來。


    “嗬嗬,孩子,放心喝吧。


    是我們老薑家為數不多的一條根了,我不會害你的。


    趁著今日有時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曾經有一戶人家,自皇帝還在位持,便紮根於皇城腳下繁衍生息,家庭根基很是穩固。


    直到風雲激蕩,那個家庭的主事人不得不把家財藏起來一部分,為的就給子孫留一條後路。


    後來,這個家庭突遭大難,舉家被發落到貧瘠地帶,生活得很是苛刻。


    家中長子在災禍降臨的前夕,將剛剛滿月的稚子送了出去。


    然而其他人到了貧瘠之地,家裏的最小的孩子生了一場病。


    因為沒錢,而得不到醫治。


    這個小孩子的父親,請求兄長和父母,拿出一部分錢財給孩子治病。


    而兄長和父母從始至終都未拿出一文錢。


    孩子最終病死了。


    你說,這個小孩子的父親該恨兄長和父母嗎?


    還是說,兄長和父母可能根本沒有留下什麽錢財?”


    薑偉話說完,渾濁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著江暮,等著迴答。


    江暮心中知曉,薑偉這是在借著講故事的由頭,講有可能是他親爺爺和薑偉自己的事。


    找人調查他的事,十有八九和故事中那筆錢財,脫不了關係。


    江暮思考一刻,開口試探道:“這要看這位兄長平日裏和那位孩子,以及孩子父親的關係如何了。”


    “孩子未生病前,直是親密無間的。”薑偉似有懷念之意。


    “那我倒是覺得,那位兄長和父母所謂的錢財,可能不存在。


    老人家,你知道世界上為什麽最珍貴嗎?”


    薑偉笑而不語,搖了搖頭。


    “情,情最珍貴。


    你的故事剛開始便說了這戶人家的根基很深,自然是不缺錢財的。


    那身為家中長子的兄長,又怎麽會因為一些他已經見慣了的錢財,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侄子病死呢?


    話又說過來,他若是不想拿錢給侄子看病,平日裏又為何對侄子和弟弟那麽好呢?


    當然,也可以說是家中長子在經曆過貧瘠生活後,反而對錢看的更重了。


    這件事情本來就有兩麵性,全靠個人怎麽理解了?


    老人家,你覺得呢?”


    薑偉在江暮話音落下後麵,輕笑了一番。


    “你說的對,那你覺得那位兄長若是真的藏了家中錢財。


    他會不會把錢財地址,通過某種物品告知他那個被送出去的稚子呢?”


    “嗬嗬,老人家,你莫不是在說笑吧?”江暮唇邊帶笑,眸光意欲不明。


    你之前不是說了,稚子被故事中的兄長送出去的時候,不過是滿月的孩童罷了?


    他能知曉什麽?


    如果兄長真的給稚子留下了些什麽?


    那也是收養稚子的人家率先知曉。


    老人家要是想知道,經常到底藏沒藏錢財?


    直接去打聽收養稚子的人家,近些年來有沒有發財便是了。


    畢竟那麽一大筆錢財,誰又能不心動呢?


    你說你?”


    江暮又把問題丟了迴去。


    唇邊的笑容也隨之加深了幾分。


    薑偉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


    “你說的有理啊,看來是老頭子我沒有領會到故事其中的深意啊!


    今日,還得多謝你替我解惑了。”


    “老人家客氣,你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叔爺爺,那我便明確的告知你。


    我的錢,都是我一單一單賺出來的,和你故事中的薑家,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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