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神京城外。


    西陵縣王家,王懷川書房。


    小兒子王天成拿著書稿從門外咣當一聲就衝了進來,門也不關。


    屋外的冷風卷著雪花,紛紛湧了進來,使得書房內的溫度瞬間降了一個檔次。


    王懷川正伏在案上研讀《左傳》,寒風一進來,第一個吹得就是他的雙腿,寒意湧起直接打了個哆嗦。


    他看著眼前毛毛躁躁的小兒子,放下墨筆,頭痛道:“火燒屁股了?”


    王天成認真點了點頭:“從屁股都已經燒到眉毛了。”


    看著老父親微現慍怒的表情,他渾不在意,將手中文章放在桌麵上,毫不客氣的喝了一口王懷川珍藏的貢茶,得意道:“爹,你看完這篇文章,保管你連眉毛帶頭發一起燒了,比我還急。”


    王懷川被他生生氣笑,《左傳》也不看了,接過小兒子手中書稿,說道:“我看看什麽文章,有這麽大的本事。”


    王懷川有三子,大兒子王天善如今在山東濟南府任知府,二子患病早夭,如今陪在身旁的隻有他的小兒子王天成。


    王天成今年二十四,雖然是老來子,但無論是老父還是長兄都對他看管甚嚴。因此他從小就學識不俗,十八歲時首次鄉試就中了舉,可惜後麵被王懷川拘著,一直不曾下場考進士。


    索性閑在家裏無事,他自前年起便接過了王懷川收稿的事情,外人投遞過來的文章,都要先過了他這裏,待他覺得合格之後,再能入王懷川的眼。


    他性子憊懶,過完年後一口氣攢了好幾天的文章,等到今天才一起拿過來審閱。


    原本以為和之前一樣,盡是些狗屁不通的或是夜郎自大的廁紙,沒想到才看了不到一炷香,就發現了一篇壯麗雄文。


    其文氣勢磅礴,意象恢弘,看了之後直惹得他熱血激蕩,因此連忙跑來送給老父親,讓他點評一二。


    王懷川接過文章,對於自己兒子的水平他還是了解的,能這般被他推崇的文章想來應是不錯,如今也有幾分期待。


    凝眸看去,隻見開篇五個大字---《少年中國說》


    王懷川微微挑眉,心中毫無波瀾。


    禮部尚書幹久了,看過的文章自然也就多不勝數,對於再高大上的名字也麻木了。


    按他的經驗,這種名字中帶有中國二字的,要麽是沽名釣譽用來引人的噱頭,要麽就是海納百川氣象萬千的巨作,而且前者遠遠多於後者。


    往下讀去,看見開頭所言之“老大帝國”,王懷川眉頭皺起,心有不悅。


    再看到文章追憶起華夏過去的文治武功,他心情舒暢,略有自得,眉頭也舒展開。


    再看到文章提起當今局勢風雨飄搖,他神色怏怏,心中本已有過的焦慮漸漸擴大。


    最後看到文章中對少年中國和中國少年的美好願景祝福時,王懷川終於為之深深動容。


    他將書冊放在案上,人卻仿佛迴到了過去,又記起少年時那個意氣飛揚的自己。


    讀完這篇文章百感交集,既為少年時的意氣昂揚而驕傲,又為如今身軀老邁社稷動蕩而心憂,一時間竟訥訥語塞說不出話來。


    定了定神,方才迴神過來說道:“好文章,真是一篇難能多得的好文章。”


    王天成洋洋得意,趁著老爹不注意,趕緊又給自己倒了杯貢茶,說道:“怎麽樣,火燒到眉毛沒有?”


    王懷川失笑,搖了搖頭,好笑道:“我是火燒眉毛了,但我和你急的不是一樣東西。”


    將這薄薄一頁紙珍而重之的撫平,又用桌上的白玉山水鎮紙壓好,放在桌子上。他才笑著說:“你急,是急著想見見這個賈瑜是何等人物,能在這般年紀寫出這樣的好文章。”


    他捋了捋須,笑著說:“我急,是急著想看看他文章中故意隱藏起來不說的東西。”


    看見小兒子瞪著眼不服氣的樣子,王懷川童心大起,笑的眯起了眼睛,用一種你大爺還是你大爺的教訓口吻道:“你看文章,終究還是在按著作者的路子在走,卻沒能夠跳出來看。


    就像這篇少年中國說,讀起來朗朗上口,大氣磅礴,一個不注意就被作者鼓起情緒,帶走思路。


    若是能夠靜下心來,慢慢的讀,細細的讀,你就會發現這裏其實隱去了很多內容。”


    講到這裏他又沒什麽教育兒子的心思了,隻長歎道:“其實隱去的部分,我大致也明白,無外乎是對當今朝廷的不滿,隻是為尊者諱,隱去不提。”


    “但無論如何,能夠以一介少年之身,寫出這等文章,堪稱世之英傑了。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還知進退懂利害,能夠在文章隱去不方便說的部分。


    這樣的少年英才,我也想聽聽他覺得當今朝廷哪裏做的不好,哪裏需要改正。”


    政客不可怕,就怕政客有文化。


    王懷川致仕後潛心學術,不代表他就失去了獨屬於政治家的那份敏銳,僅僅讀上一遍,就聞弦歌而知雅意,明白這篇文章內容有缺,絕不隻是紙麵上的對中國少年的讚美。


    若是換一個學富五車的大儒來,也能發現問題,但不可能似他這般洞若觀火。


    嚴格來說,這是屬於他和原作者梁啟超這兩個政治老油條的默契共識。


    在他們這樣人的麵前,賈瑜的道行還是太低了,雖然對文章修修補補大改了一番,但是糊弄糊弄賈政這種半吊子還行。落在王懷川這等大家眼中,無異於掩耳盜鈴。


    看著小兒子不舍的眼神,王懷川哪裏還不明白,笑著道:“你先去安排人到這賈瑜府上下個帖子,請他明天過來。”


    “到時候再來我這裏,慢慢謄寫也不遲。”


    “還有,別喝了!你這牛嚼牡丹的東西,哪裏能品出這廬山雨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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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榮街東街口,賈瑜院。


    王家的下人是趕著中午騎馬進的神京城,隻半個時辰之後就到了賈瑜家門前。


    待到下人恭敬的送上帖子,又收到賈瑜明日上午必定準時到的承諾後,方才轉身離去。


    他前腳剛走,後腳院子裏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唿。


    小丫鬟碧蕊一把將手中的針線扔下,高興的像個一百四十多個月的孩子,白皙的瓜子臉上染上了興奮的紅暈,雙眸閃爍間,好似三月時山間潺潺而下的清泉,剔透澄澈。


    作為賈瑜的貼身小女仆,碧蕊是最清楚大爺心思的,如今那個王先生家的下人來下了帖子,那不就是說拜師之事已經成了?


    聽說這王先生收徒最是嚴格,全天下的人也就收了六七個,她就知道,她家大爺是最最出色的!


    碧蕊在旁邊歡唿慶祝著,又拿起送來的帖子仔細看了看。


    小丫頭雖然不識字但卻一臉認真的誇讚道:“這王老爺一看就是個有學問的,帖子寫的還怪好看咧。”


    她壓根不知道,這帖子根本就不是王懷川寫的,隻是下人代筆而已......


    紫鵑尚且還懵懂著,才來了三四天,尚且不理解這小小一封請帖對於賈瑜的意義。


    但看見碧蕊樂的哈哈大笑的模樣,她也發自內心的為賈瑜開心。


    小鹿似得眸子彎了起來,雪白的皓齒僅僅微露,笑的溫婉又甘甜。


    “紫娟姐姐,今天是大爺的大喜日子,就不做衣裳了吧。”碧蕊嘟了嘟小嘴,跑來撒嬌道。


    她們兩個不知怎麽迴事,打從紫鵑來之後,不到一天就好的像是一個人,碧蕊更是按照自己的年齡,認了紫鵑作姐姐,言聽計從,哪裏有之前半點孩子王的樣子。


    紫鵑揉了揉碧蕊的腦袋,給她理了理剛才高興時亂起來的劉海兒,說道:“就許你今天放一天假,明天可不能偷懶了。”


    又安排她:“你去廚房叫劉嫂子今晚做頓好的席麵,咱們好好給大爺慶祝慶祝。”


    碧蕊連連點頭,又擺著手指頭開始點菜:醉蝦、燒鵝、椒末羊肉、香煎豆腐,這些是必須要有的。


    嗯,晚飯還要再加上點湯,免得口幹,也利於克化。


    她一遍遍數著,倒是將賈瑜愛吃的都點了個夠,直引得紫鵑默默發笑。


    其實剛才的安排隻是紫鵑的托詞,紫鵑心思機敏,知道拜師這樣的大事賈瑜肯定要去和賈敦說,今晚大概率也會在主廳留飯,根本不會在小院裏吃。


    但是這根本不影響她的算計,一來飯菜做好了也可以端去主廳吃。二來,她早就發現了碧蕊很喜歡和廚房的廚娘劉嫂子聊天。


    先前賈瑜被叫去榮慶堂,被賈母和王夫人因為讀書拜師的事情刁難,她也是從鴛鴦姐姐那裏知道的。


    天知道她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有多生氣。


    現在她就要借著碧蕊和劉嫂子的口,狠狠的把賈瑜成功拜師這件事在榮國府裏宣揚出去,讓榮國府的奴才們也知道,她家大爺是個有大能為的!


    府裏流傳的關於賈瑜的不學無術的謠言,紫鵑半點也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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