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到底要多無能才會選擇打人
人生不過是個巨型瓜田 作者：美少女戰兔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1】
聞彬在揮起拳頭那一刻，想起了他爸聞德善。
聞德善是個酒鬼，平時看著人模狗樣，隻要灌了點貓尿兒就沒了人形，在外尚能自控，迴家便開始毀天滅地。
一開始，隻是家裏的鍋碗瓢盆遭殃；
後來聞德善下崗，心情不順，摔盆摔碗不過癮，就開始打聞彬他媽；
等聞彬長大後，逆來順受的枯敗媳婦打起來也沒啥意思，打兒子給他帶來了更暢快的滿足感。
但聞彬他媽怎可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挨打？每次都會撲過去擋著，結果便是傷痕累累的母子倆抱在一起痛哭。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聞彬在汙穢的咒罵聲和淒厲的哭喊聲中長大。
讀大一那年，聞彬他媽得了乳腺癌，聞德善沒給治。臨走前，她拉著聞彬的手，用盡全力囑咐他以後好好活著，離開這個家，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那時，聞彬便下定決心，以後絕不做聞德善那樣的垃圾人，在外麵受氣，揮拳向家人。
然而時過境遷，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心性從何時開始顛覆，在不知不覺中活成了他曾經深惡痛絕的樣子。
那一拳，在空中停滯片刻，最後還是帶著衝力落到了彭曉靜的身上。
彭曉靜慘叫，抱頭躲閃。
這種帶有抗拒意味的動作激怒了聞彬，他將爬出半米遠的彭曉靜拖迴來壓在身下扇耳光，左右開弓，直到打累了才停下來。
理智在憤怒被宣泄後得以恢複，聞彬靠在沙發上大口喘息，甩了甩發酸的手腕，瞟了眼癱在地上的彭曉靜。
一眼看到鮮血透過彭曉靜的褲子慢慢滲出。
·【2】
聞彬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隻是打了一拳，扇了幾個耳光，血是哪來的？
他撲上去，一把薅起彭曉靜，大聲問：“你怎麽了？”
淚水從彭曉靜的眼角溢出，她張了張嘴，從嗓子眼擠出兩句話：“我懷孕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聞彬大為震驚，複雜的情緒溢過他的身體，如同流水漫過石頭，最終暴露出來的還是他最堅硬的憤怒。
“孩子是誰的？”他吼道。
彭曉靜的上下眼皮黏著，有氣無力地說：“是你的。快救、救我，我不會說是你打的。”
聞彬想了想，先一步拿走彭曉靜的手機，而後撥通120。
急救醫生趕來後，見到此情此景，麵麵相覷片刻，將彭曉靜抬到急救床上，簡單檢查過後，其中一位醫生問道：“這是怎麽搞的？需要報警嗎？”
彭曉靜閉著眼睛搖頭，小聲說：“不要報警，是我自己摔的。”
醫生用複雜的眼神看著聞彬，無奈說道：“趕緊去醫院！家屬隨同。”
醫院走廊裏，聞彬坐在手術室外麵，打開彭曉靜的手機，檢查她的微信聊天記錄、通話記錄、短信記錄甚至購物車，沒有發現一絲與其他男人曖昧的痕跡。
他不禁自我懷疑，那天他看到的灰發男人是誰？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正想著，做完清宮術的彭曉靜被推出來，臉頰的紅腫蓋住了麵色的青白，她緊閉雙眼，微微發抖，像秋末冬初堅挺在樹枝上不肯掉落的葉子。
聞彬沒有理會醫生的質疑，將彭曉靜推到病房觀察。
為了避免被更多人看到彭曉靜臉上的傷，他特意要了單間病房。
安頓好後，彭曉靜的手機響了起來。
聞彬衝彭曉靜舉著手機，問道：“誰？”
彭曉靜膽怯地看了眼聞彬：“我閨蜜。”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是男的。”
聞彬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什麽時候認識的？我為什麽不知道？哪個閨蜜？我見過嗎？”
彭曉靜乖乖說道：“前段時間，我們公司找廣告公司做設計的時候認識的，我不知道你見沒見過，他是灰色頭發。”
·【3】
聞彬馬上想到那個男人，心口的怒火又燒了起來。
微信語音電話掛了又響，彭曉靜似乎很想接聽但又不敢說。
聞彬見狀，冷笑接通，一道明亮的男聲響起：“親愛的你怎麽才接啊，文案我改好發給你了，你確認下哈，麽麽噠。”
彭曉靜瞄了眼聞彬，小心翼翼地說：“小野，我現在不方便，晚些迴複你。”
這時，護士進來查房，囑咐了兩句，電話那端的小野聽到，大唿小叫起來：“親愛的你在醫院？你怎麽了？”
彭曉靜：“沒、沒什麽，有點不舒服。”
小野：“你馬上給我發定位，我去看看你！你男朋友在照顧你嗎？需要我請假陪你嗎？”
彭曉靜又望向聞彬，聞彬用氣音狠狠說道：“讓他來。”
半小時後，一頭灰發的小野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另一個陌生男人，拎著大包小裹，還抱著一束花。
小野言行十分誇張，看到彭曉靜的樣子大唿小叫：“你這是怎麽搞的？！讓人打了？誰他媽欺負你？”
彭曉靜搖搖頭，小聲說：“我家是躍層，我踩空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流產了。”
小野瞪圓了眼睛，盯著彭曉靜臉上的傷，正要說話，身後的聞彬陰惻惻地問道：“這是誰啊？曉靜你不介紹介紹嗎？”
彭曉靜輕咳兩聲，有些難為情：“這是小野，那是小野的，男朋友。”
聞彬不可置信地看著彭曉靜，又看看小野和一直沉默的男人，憋了半天，問道：“男、男朋友？”
別人不尷尬，尷尬的就是聞彬，一瞬間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呈現什麽表情。
這是聞彬萬萬沒有想到的情況。
剛剛他給小野發定位，讓小野過來，本意是要與他對質，揭穿他和彭曉靜的狗男女關係，來證明自己的暴力行為是血性的、正義的。
他之所以暴揍彭曉靜，就是因為那日，他去接彭曉靜下班，卻在樓下大堂看到彭曉靜和這個灰發男人不清不楚。
他以為彭曉靜腳踩兩條船，誰能想到這人竟然是？
小野迴頭瞪了眼聞彬，再次問彭曉靜：“真是摔的嗎？看你這臉上的傷，就像翠果打甄嬛的效果啊。你不要怕，有什麽事情我幫你。”
彭曉靜：“小野，就是我自己摔的，你不要再追問好嗎？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你們都挺忙的，先迴去吧。”
·【4】
小野帶著男友離開後，病房裏陷入安靜。彭曉靜閉上眼睛，想睡一會兒。
聞彬忽然撲過來，輕輕摸摸彭曉靜的臉，聲音哽咽：“曉靜，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以為、我以為你跟別的男人好了，我是一時怒火攻心才會失控打你，我不是故意的，我這是太愛你了，我以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對不起！我得到了報應，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對不起曉靜！”
彭曉靜歪頭讓自己的臉遠離聞彬的掌心，聞彬的手掌隨即黏過去，將彭曉靜的頭扭過來：“曉靜，請你原諒我！我發誓再也不會那樣了！我真的很愛你！我就是怕失去你才那樣的！那天我看到你和那個男人那麽親密，我就崩潰了！我也不知道你們是閨蜜啊！”
彭曉靜吸吸鼻子：“就算我真的劈腿了，你就能隨便打我嗎？你為什麽不問清楚就要誤會我？”
聞彬愣住，慢慢挺直身體，忽然伸手朝自己的臉左右開弓，在啪啪啪的擊打聲中，眼神逐漸狠戾。
彭曉靜被嚇到，大聲問道：“你在幹嘛！？”
聞彬沒有停手：“我打你十下，就打自己一百下，直到你原諒我為止。”
彭曉靜本不想理會，但聞彬確實沒有住手的意思，而且擊打聲音越來越大，他的臉眼見著腫了起來。
彭曉靜無奈地說：“別這樣，聞彬，別這樣，求你了。”
聞彬：“那你原諒我了嗎？能把這件事忘了嗎？”
彭曉靜不語。
聞彬微笑著看向窗外，平靜地說：“彭曉靜，如果你要離開我，那咱們就一起去死。”
那一瞬間，彭曉靜隻感覺脊背發涼，渾身汗毛倒立。
她下意識吞了口口水，按捺慌亂的心跳，說道：“我不會離開你。”
·【5】
三天後，彭曉靜出院。
聞彬好像突然變了個人，專門請假在家伺候彭曉靜養身體，還為彭曉靜遞交了辭職報告。
他變身家庭煮夫，每天換著花樣給彭曉靜做好吃的，陪著彭曉靜看電視，給彭曉靜買禮物，唯獨不讓她拿迴自己的手機。
這一切，彭曉靜隻能接受。
半個月後是彭曉靜的生日，聞彬買了很多氣球和拉花布置家裏，還做了一桌好菜。
吃飯時，聞彬看出彭曉靜情緒不高，問道：“曉靜，你最近不愛講話，是還在生我的氣嗎？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彭曉靜搖搖頭：“沒有，我隻是感覺累。”
聞彬歎了口氣，從衣兜裏摸出一個絨布盒子，打開後單膝跪下：“曉靜，我們結婚吧！我愛你，我要對你負責。”
彭曉靜被這一幕驚呆，那句“我不願意”尚未說出口，聞彬已經拖過她的手，將戒指戴到無名指上。
他緊緊地抱住彭曉靜，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的顫抖，兀自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多麽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家。”
彭曉靜推不開他，隻能聽他繼續說。
“我知道我不是個完美的人，但我是真的很愛你，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打你了。我現在很後悔，也很討厭自己。我從來沒有對你講過，我爸是個家暴犯，他打我媽、打我，我恨死了他，發誓不要成為他。你知道嗎，他死了以後，我沒有把他和我媽葬在一起，而是帶著他的骨灰盒爬上了老家的山頂，我直接把他揚了哈哈哈。都說原生家庭的傷，需要治愈一輩子，從前我還不理解，但現在我算深有體會。”
彭曉靜聽完，拍拍他的肩膀：“也是難為你了，都過去了，以後會好的。”
聞彬這才鬆開彭曉靜，緊緊攥著她的肩膀頭，滿臉驚喜地問：“所以，曉靜，你是答應我了嗎？”
彭曉靜慢慢勾起嘴角，綻出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嗯。”
·【6】
一個月後，聞彬終於將手機還給了彭曉靜。
彭曉靜將手機放在一邊，很少使用。
她已經離職了，聞彬說可以養她，讓她不要急著找工作，她便聽從聞彬的安排，每天乖乖在家做家務，等待聞彬迴來。
那天晚飯時，彭曉靜沒什麽胃口，捧著飯碗在桌上歎息。
聞彬問道：“你怎麽了？”
彭曉靜用筷子戳著碗裏的米飯：“冬天來了，我擔心爺奶挨凍，老家的房子太破了。我想給他們蓋新房子，但我沒那麽多錢。”
聞彬問道：“需要多少？”
彭曉靜：“最少也要二十萬吧。”
聞彬想了很久：“我給你。但是現在不行，要等到年後發獎金。”
彭曉靜開心地笑出酒窩：“那太好了，謝謝你聞彬，我爺奶知道你拿錢給他們蓋房子肯定很高興！謝謝你把我的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讓我自己攢二十萬還不知要多久呢？”
聞彬抽著嘴角，沒說什麽。
幾天後，彭曉靜再次愁眉不展，她爺病了。
未等聞彬發問，彭曉靜便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的擔憂全部說了出來：“我爺有腔梗，時不時發病，一旦治療不及時很可能偏癱，我奶身體也不好，這老兩口以後可怎麽辦啊？聞彬，等咱們結婚以後，我的爺奶就是你的爺奶，能不能把他們接到身邊照顧啊？”
聞彬皺了皺眉頭：“以後再說吧，老人家在農村住了一輩子，很難適應城市裏的生活，會覺得受拘束。”
彭曉靜：“不會的！我爺奶說過，他們想跟我一起生活。不過年輕人和老人住一起不太方便，我們可以給他們在附近租一間房子，隻不過要多一點開銷。”
聞彬輕輕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7】
聞彬發現，不工作的彭曉靜，性情與以往大不同，她好像總是很無聊。
女人一無聊就想花錢，今天團購一條裙子，明天拚團一件外套，後天秒殺一支口紅。
聞彬也曾懷疑過，彭曉靜是不是故意這樣做惹他厭煩，但仔細觀察下來，好像也不是。
因為彭曉靜買的東西都很便宜，而且精打細算，是真的想為聞彬省錢。
而且她還提過幾次想要出去找工作。聞彬猶豫過，但一想到彭曉靜出去工作必定會接觸不同的男人，他就心煩，他害怕他再次失控。
他不是真想打彭曉靜的，他就是控製不住，他真的很愛彭曉靜。
如此過了兩個月。
那日下班後，聞彬剛到家就看到彭曉靜坐在沙發裏哭，看見他迴來，小跑著撲過來，抽抽嗒嗒地說：“我爺腔梗又發作了，不舍得去醫院，在家裏打滴流，聞彬咱們寄點錢迴去吧。”
聞彬的公司正在裁員，雖然他僥幸逃過一劫，但不代表沒有第二輪裁員。
他最近壓力很大，此時彭曉靜提到錢，幾乎就在他的敏感神經上蹦躂，他沒好氣地說：“要多少？”
彭曉靜眼淚汪汪地說：“五千可以嗎？掛了藥，起碼要休息兩個月，我奶還要照顧我爺，他倆都不能出去撿破爛，生活費沒有來源。”
聞彬黑著臉給彭曉靜轉了五千。
彭曉靜破涕為笑：“我想好了，明年還是不給他們蓋房了，也別等過幾年，現在直接把他們接來吧，大城市撿破爛更方便，主要是醫療條件好。聞彬你同意嗎？”
聞彬遲疑著點點頭。
彭曉靜嗒嗒嗒跑迴臥室，拿出來一個袋子，獻寶一樣遞給聞彬：“我今天薅到羊毛啦，29.9買了一套男秋衣，質量還挺好，給你穿。”
聞彬斜了眼那套秋衣，看到錯亂的針腳和長短不一的線頭，正要發火，順著彭曉靜的手看到她身上的睡衣，袖口已經起球了；
再往上看，是她那張純素顏的臉，毛孔大得能插秧，鼻頭油膩膩的，她笑得一臉諂媚，牙縫裏塞著一條黃綠色的菜葉也渾然不覺。
聞彬忽然就厭倦了。
就這樣一個普通的女人，很窮，沒工作，流過產，沒品位，啥都做不好，放到相親市場上無人問津的貨色，竟然被他捧在手心裏。
不光養著她，以後還得養著她爺奶。
看現在這個趨勢，這個普通的女人已然把自己當成救命的稻草、能吸的血包，死命抓住不想放手。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還很害怕失去她，害怕別的男人惦記她。
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可能腦子裏進水了吧。
從前打她，是因為怕失去她；現在好像沒有那麽害怕失去，也沒有那麽想打了。
通過這件事，他又欣喜地發現，自己並沒有不可救藥的家暴癮。比如現在涉及錢的事情，他好像就很清醒、很自控呢。
想明白以後，聞彬不再管彭曉靜了，要錢也不給。
月末彭曉靜沒有拿到生活費，打電話哭哭啼啼地質問：“你說過會永遠愛我，還說要養我和我爺奶，這才哪到哪兒你就變了！我告訴你，如果你不管我，那我就去工作了。”
聞彬：“你去吧，你隨意。”
·【8】
彭曉靜開始找工作，簡曆投出去大把，卻一直沒有結果。
聞彬問她，她便噘著嘴抱怨：“要麽工資太少，要麽事情太多，要麽通勤太遠，我不知道這樣的工作有什麽意義，還是再等等吧，沒準兒會有更好的機會呢。”
聞彬冷笑：“你一個二本學校的雞肋專業，還想要什麽更好的機會？趕緊找一個願意要你的先賺錢吧。”
彭曉靜：“我找工作是為了有錢花，但那點工資根本不夠花，那我找工作是為了什麽？還不如在家裏好好做家務，讓你全身心拚搏。”
聞彬：“你這是打算讓我養你一輩子？”
彭曉靜：“我是這樣想的，咱們結婚後，抓緊時間要孩子，我在家帶三年孩子，再出去工作。”
聞彬愣住，看著彭曉靜好半天，他的拳頭在身側攥緊又鬆開，最後咬著牙說道：“結婚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我感覺你我現在越來越不合適了。”
彭曉靜哭了：“你要分手？”
聞彬默許。
彭曉靜嚎啕大哭，聞彬嫌惡地看了她一眼，打開門走了。
彭曉靜依然張著嘴，毫無顧忌地哭嚎，哭著哭著眼睛彎了起來，嚎啕變成了狂喜，她放肆地大笑，抖落滿臉的淚。
這時樓道隱隱傳來腳步聲，她的笑聲戛然而止，瞬間瞪圓了眼睛，驚恐地盯著門口，待腳步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哽在喉頭的那口氣才散了去。
她猛然躺倒在地，驚魂未定地望著天花板。
終於要解脫了，真話摻著假話說，她每天都好累，已經快演不下去了。
從聞彬的拳頭落到她身上那一刻起，她的心裏便積滿了恐懼和怨恨，她多想與聞彬魚死網破，但她知道，魚怎麽可能拚得過網？
網就算破了還能再補，魚死了就真的死了，旁人頂多唏噓幾聲，過後無人會記得她。
所以她將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咽下，謹小慎微地活著，不為報複，隻求被棄。
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真正安全地解脫，否則聞彬不會放過她的，她太弱小，根本抗爭不過。
·【9】
這件事完結後，她要重新找工作，努力賺錢，養活自己。
在裝瘋賣傻的這段時間裏，她不是沒有自我反思過，為什麽她會遇上聞彬這樣的男人。
也許就是因為她太渴望有個家吧！5歲那年，親生父母終於生了男孩，家裏孩子太多，她被選中送走。
8歲那年，多年不孕的養父母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被送迴農村爺奶家；
爺奶與她並無血緣關係，不喜歡她，原是不想管她的，是她靠努力幹活、懂事乖巧才留了下來。
因為這段經曆，所以當聞彬提到自己的原生家庭時，她並未對他有過一絲一毫的同情。
誰的原生家庭好呢？她從小就被拋棄，承受了人世間滿滿的惡意，但她從來都沒有變壞，依然心懷感恩，赤誠地熱愛這個世界。
如果硬要說原生家庭對她有什麽影響，那就是她對一個家的極度渴望，導致她擁抱愛情的心情過於急迫、動作過於潦草，因此識人不清，落入一個心理變態的家暴者懷裏。
原生家庭不好，會影響一個人的選擇，但不會影響一個人的品格，聞彬可憐嗎？是可憐的，但是再可憐的人，也可以選擇向陽而生。
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這是彭曉靜這些年的人生信條，她不怕路途曲折，也不怕受再多的委屈、吃再多的虧。
家會有的，哪怕她從未有過；愛情也會有的，哪怕她曾被愛情所傷。她的人生底色，絕不會是陰暗的灰。
聞彬在揮起拳頭那一刻，想起了他爸聞德善。
聞德善是個酒鬼，平時看著人模狗樣，隻要灌了點貓尿兒就沒了人形，在外尚能自控，迴家便開始毀天滅地。
一開始，隻是家裏的鍋碗瓢盆遭殃；
後來聞德善下崗，心情不順，摔盆摔碗不過癮，就開始打聞彬他媽；
等聞彬長大後，逆來順受的枯敗媳婦打起來也沒啥意思，打兒子給他帶來了更暢快的滿足感。
但聞彬他媽怎可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挨打？每次都會撲過去擋著，結果便是傷痕累累的母子倆抱在一起痛哭。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聞彬在汙穢的咒罵聲和淒厲的哭喊聲中長大。
讀大一那年，聞彬他媽得了乳腺癌，聞德善沒給治。臨走前，她拉著聞彬的手，用盡全力囑咐他以後好好活著，離開這個家，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那時，聞彬便下定決心，以後絕不做聞德善那樣的垃圾人，在外麵受氣，揮拳向家人。
然而時過境遷，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心性從何時開始顛覆，在不知不覺中活成了他曾經深惡痛絕的樣子。
那一拳，在空中停滯片刻，最後還是帶著衝力落到了彭曉靜的身上。
彭曉靜慘叫，抱頭躲閃。
這種帶有抗拒意味的動作激怒了聞彬，他將爬出半米遠的彭曉靜拖迴來壓在身下扇耳光，左右開弓，直到打累了才停下來。
理智在憤怒被宣泄後得以恢複，聞彬靠在沙發上大口喘息，甩了甩發酸的手腕，瞟了眼癱在地上的彭曉靜。
一眼看到鮮血透過彭曉靜的褲子慢慢滲出。
·【2】
聞彬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隻是打了一拳，扇了幾個耳光，血是哪來的？
他撲上去，一把薅起彭曉靜，大聲問：“你怎麽了？”
淚水從彭曉靜的眼角溢出，她張了張嘴，從嗓子眼擠出兩句話：“我懷孕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聞彬大為震驚，複雜的情緒溢過他的身體，如同流水漫過石頭，最終暴露出來的還是他最堅硬的憤怒。
“孩子是誰的？”他吼道。
彭曉靜的上下眼皮黏著，有氣無力地說：“是你的。快救、救我，我不會說是你打的。”
聞彬想了想，先一步拿走彭曉靜的手機，而後撥通120。
急救醫生趕來後，見到此情此景，麵麵相覷片刻，將彭曉靜抬到急救床上，簡單檢查過後，其中一位醫生問道：“這是怎麽搞的？需要報警嗎？”
彭曉靜閉著眼睛搖頭，小聲說：“不要報警，是我自己摔的。”
醫生用複雜的眼神看著聞彬，無奈說道：“趕緊去醫院！家屬隨同。”
醫院走廊裏，聞彬坐在手術室外麵，打開彭曉靜的手機，檢查她的微信聊天記錄、通話記錄、短信記錄甚至購物車，沒有發現一絲與其他男人曖昧的痕跡。
他不禁自我懷疑，那天他看到的灰發男人是誰？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正想著，做完清宮術的彭曉靜被推出來，臉頰的紅腫蓋住了麵色的青白，她緊閉雙眼，微微發抖，像秋末冬初堅挺在樹枝上不肯掉落的葉子。
聞彬沒有理會醫生的質疑，將彭曉靜推到病房觀察。
為了避免被更多人看到彭曉靜臉上的傷，他特意要了單間病房。
安頓好後，彭曉靜的手機響了起來。
聞彬衝彭曉靜舉著手機，問道：“誰？”
彭曉靜膽怯地看了眼聞彬：“我閨蜜。”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是男的。”
聞彬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什麽時候認識的？我為什麽不知道？哪個閨蜜？我見過嗎？”
彭曉靜乖乖說道：“前段時間，我們公司找廣告公司做設計的時候認識的，我不知道你見沒見過，他是灰色頭發。”
·【3】
聞彬馬上想到那個男人，心口的怒火又燒了起來。
微信語音電話掛了又響，彭曉靜似乎很想接聽但又不敢說。
聞彬見狀，冷笑接通，一道明亮的男聲響起：“親愛的你怎麽才接啊，文案我改好發給你了，你確認下哈，麽麽噠。”
彭曉靜瞄了眼聞彬，小心翼翼地說：“小野，我現在不方便，晚些迴複你。”
這時，護士進來查房，囑咐了兩句，電話那端的小野聽到，大唿小叫起來：“親愛的你在醫院？你怎麽了？”
彭曉靜：“沒、沒什麽，有點不舒服。”
小野：“你馬上給我發定位，我去看看你！你男朋友在照顧你嗎？需要我請假陪你嗎？”
彭曉靜又望向聞彬，聞彬用氣音狠狠說道：“讓他來。”
半小時後，一頭灰發的小野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另一個陌生男人，拎著大包小裹，還抱著一束花。
小野言行十分誇張，看到彭曉靜的樣子大唿小叫：“你這是怎麽搞的？！讓人打了？誰他媽欺負你？”
彭曉靜搖搖頭，小聲說：“我家是躍層，我踩空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流產了。”
小野瞪圓了眼睛，盯著彭曉靜臉上的傷，正要說話，身後的聞彬陰惻惻地問道：“這是誰啊？曉靜你不介紹介紹嗎？”
彭曉靜輕咳兩聲，有些難為情：“這是小野，那是小野的，男朋友。”
聞彬不可置信地看著彭曉靜，又看看小野和一直沉默的男人，憋了半天，問道：“男、男朋友？”
別人不尷尬，尷尬的就是聞彬，一瞬間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呈現什麽表情。
這是聞彬萬萬沒有想到的情況。
剛剛他給小野發定位，讓小野過來，本意是要與他對質，揭穿他和彭曉靜的狗男女關係，來證明自己的暴力行為是血性的、正義的。
他之所以暴揍彭曉靜，就是因為那日，他去接彭曉靜下班，卻在樓下大堂看到彭曉靜和這個灰發男人不清不楚。
他以為彭曉靜腳踩兩條船，誰能想到這人竟然是？
小野迴頭瞪了眼聞彬，再次問彭曉靜：“真是摔的嗎？看你這臉上的傷，就像翠果打甄嬛的效果啊。你不要怕，有什麽事情我幫你。”
彭曉靜：“小野，就是我自己摔的，你不要再追問好嗎？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你們都挺忙的，先迴去吧。”
·【4】
小野帶著男友離開後，病房裏陷入安靜。彭曉靜閉上眼睛，想睡一會兒。
聞彬忽然撲過來，輕輕摸摸彭曉靜的臉，聲音哽咽：“曉靜，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以為、我以為你跟別的男人好了，我是一時怒火攻心才會失控打你，我不是故意的，我這是太愛你了，我以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對不起！我得到了報應，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對不起曉靜！”
彭曉靜歪頭讓自己的臉遠離聞彬的掌心，聞彬的手掌隨即黏過去，將彭曉靜的頭扭過來：“曉靜，請你原諒我！我發誓再也不會那樣了！我真的很愛你！我就是怕失去你才那樣的！那天我看到你和那個男人那麽親密，我就崩潰了！我也不知道你們是閨蜜啊！”
彭曉靜吸吸鼻子：“就算我真的劈腿了，你就能隨便打我嗎？你為什麽不問清楚就要誤會我？”
聞彬愣住，慢慢挺直身體，忽然伸手朝自己的臉左右開弓，在啪啪啪的擊打聲中，眼神逐漸狠戾。
彭曉靜被嚇到，大聲問道：“你在幹嘛！？”
聞彬沒有停手：“我打你十下，就打自己一百下，直到你原諒我為止。”
彭曉靜本不想理會，但聞彬確實沒有住手的意思，而且擊打聲音越來越大，他的臉眼見著腫了起來。
彭曉靜無奈地說：“別這樣，聞彬，別這樣，求你了。”
聞彬：“那你原諒我了嗎？能把這件事忘了嗎？”
彭曉靜不語。
聞彬微笑著看向窗外，平靜地說：“彭曉靜，如果你要離開我，那咱們就一起去死。”
那一瞬間，彭曉靜隻感覺脊背發涼，渾身汗毛倒立。
她下意識吞了口口水，按捺慌亂的心跳，說道：“我不會離開你。”
·【5】
三天後，彭曉靜出院。
聞彬好像突然變了個人，專門請假在家伺候彭曉靜養身體，還為彭曉靜遞交了辭職報告。
他變身家庭煮夫，每天換著花樣給彭曉靜做好吃的，陪著彭曉靜看電視，給彭曉靜買禮物，唯獨不讓她拿迴自己的手機。
這一切，彭曉靜隻能接受。
半個月後是彭曉靜的生日，聞彬買了很多氣球和拉花布置家裏，還做了一桌好菜。
吃飯時，聞彬看出彭曉靜情緒不高，問道：“曉靜，你最近不愛講話，是還在生我的氣嗎？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彭曉靜搖搖頭：“沒有，我隻是感覺累。”
聞彬歎了口氣，從衣兜裏摸出一個絨布盒子，打開後單膝跪下：“曉靜，我們結婚吧！我愛你，我要對你負責。”
彭曉靜被這一幕驚呆，那句“我不願意”尚未說出口，聞彬已經拖過她的手，將戒指戴到無名指上。
他緊緊地抱住彭曉靜，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的顫抖，兀自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多麽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家。”
彭曉靜推不開他，隻能聽他繼續說。
“我知道我不是個完美的人，但我是真的很愛你，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打你了。我現在很後悔，也很討厭自己。我從來沒有對你講過，我爸是個家暴犯，他打我媽、打我，我恨死了他，發誓不要成為他。你知道嗎，他死了以後，我沒有把他和我媽葬在一起，而是帶著他的骨灰盒爬上了老家的山頂，我直接把他揚了哈哈哈。都說原生家庭的傷，需要治愈一輩子，從前我還不理解，但現在我算深有體會。”
彭曉靜聽完，拍拍他的肩膀：“也是難為你了，都過去了，以後會好的。”
聞彬這才鬆開彭曉靜，緊緊攥著她的肩膀頭，滿臉驚喜地問：“所以，曉靜，你是答應我了嗎？”
彭曉靜慢慢勾起嘴角，綻出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嗯。”
·【6】
一個月後，聞彬終於將手機還給了彭曉靜。
彭曉靜將手機放在一邊，很少使用。
她已經離職了，聞彬說可以養她，讓她不要急著找工作，她便聽從聞彬的安排，每天乖乖在家做家務，等待聞彬迴來。
那天晚飯時，彭曉靜沒什麽胃口，捧著飯碗在桌上歎息。
聞彬問道：“你怎麽了？”
彭曉靜用筷子戳著碗裏的米飯：“冬天來了，我擔心爺奶挨凍，老家的房子太破了。我想給他們蓋新房子，但我沒那麽多錢。”
聞彬問道：“需要多少？”
彭曉靜：“最少也要二十萬吧。”
聞彬想了很久：“我給你。但是現在不行，要等到年後發獎金。”
彭曉靜開心地笑出酒窩：“那太好了，謝謝你聞彬，我爺奶知道你拿錢給他們蓋房子肯定很高興！謝謝你把我的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讓我自己攢二十萬還不知要多久呢？”
聞彬抽著嘴角，沒說什麽。
幾天後，彭曉靜再次愁眉不展，她爺病了。
未等聞彬發問，彭曉靜便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的擔憂全部說了出來：“我爺有腔梗，時不時發病，一旦治療不及時很可能偏癱，我奶身體也不好，這老兩口以後可怎麽辦啊？聞彬，等咱們結婚以後，我的爺奶就是你的爺奶，能不能把他們接到身邊照顧啊？”
聞彬皺了皺眉頭：“以後再說吧，老人家在農村住了一輩子，很難適應城市裏的生活，會覺得受拘束。”
彭曉靜：“不會的！我爺奶說過，他們想跟我一起生活。不過年輕人和老人住一起不太方便，我們可以給他們在附近租一間房子，隻不過要多一點開銷。”
聞彬輕輕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7】
聞彬發現，不工作的彭曉靜，性情與以往大不同，她好像總是很無聊。
女人一無聊就想花錢，今天團購一條裙子，明天拚團一件外套，後天秒殺一支口紅。
聞彬也曾懷疑過，彭曉靜是不是故意這樣做惹他厭煩，但仔細觀察下來，好像也不是。
因為彭曉靜買的東西都很便宜，而且精打細算，是真的想為聞彬省錢。
而且她還提過幾次想要出去找工作。聞彬猶豫過，但一想到彭曉靜出去工作必定會接觸不同的男人，他就心煩，他害怕他再次失控。
他不是真想打彭曉靜的，他就是控製不住，他真的很愛彭曉靜。
如此過了兩個月。
那日下班後，聞彬剛到家就看到彭曉靜坐在沙發裏哭，看見他迴來，小跑著撲過來，抽抽嗒嗒地說：“我爺腔梗又發作了，不舍得去醫院，在家裏打滴流，聞彬咱們寄點錢迴去吧。”
聞彬的公司正在裁員，雖然他僥幸逃過一劫，但不代表沒有第二輪裁員。
他最近壓力很大，此時彭曉靜提到錢，幾乎就在他的敏感神經上蹦躂，他沒好氣地說：“要多少？”
彭曉靜眼淚汪汪地說：“五千可以嗎？掛了藥，起碼要休息兩個月，我奶還要照顧我爺，他倆都不能出去撿破爛，生活費沒有來源。”
聞彬黑著臉給彭曉靜轉了五千。
彭曉靜破涕為笑：“我想好了，明年還是不給他們蓋房了，也別等過幾年，現在直接把他們接來吧，大城市撿破爛更方便，主要是醫療條件好。聞彬你同意嗎？”
聞彬遲疑著點點頭。
彭曉靜嗒嗒嗒跑迴臥室，拿出來一個袋子，獻寶一樣遞給聞彬：“我今天薅到羊毛啦，29.9買了一套男秋衣，質量還挺好，給你穿。”
聞彬斜了眼那套秋衣，看到錯亂的針腳和長短不一的線頭，正要發火，順著彭曉靜的手看到她身上的睡衣，袖口已經起球了；
再往上看，是她那張純素顏的臉，毛孔大得能插秧，鼻頭油膩膩的，她笑得一臉諂媚，牙縫裏塞著一條黃綠色的菜葉也渾然不覺。
聞彬忽然就厭倦了。
就這樣一個普通的女人，很窮，沒工作，流過產，沒品位，啥都做不好，放到相親市場上無人問津的貨色，竟然被他捧在手心裏。
不光養著她，以後還得養著她爺奶。
看現在這個趨勢，這個普通的女人已然把自己當成救命的稻草、能吸的血包，死命抓住不想放手。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還很害怕失去她，害怕別的男人惦記她。
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可能腦子裏進水了吧。
從前打她，是因為怕失去她；現在好像沒有那麽害怕失去，也沒有那麽想打了。
通過這件事，他又欣喜地發現，自己並沒有不可救藥的家暴癮。比如現在涉及錢的事情，他好像就很清醒、很自控呢。
想明白以後，聞彬不再管彭曉靜了，要錢也不給。
月末彭曉靜沒有拿到生活費，打電話哭哭啼啼地質問：“你說過會永遠愛我，還說要養我和我爺奶，這才哪到哪兒你就變了！我告訴你，如果你不管我，那我就去工作了。”
聞彬：“你去吧，你隨意。”
·【8】
彭曉靜開始找工作，簡曆投出去大把，卻一直沒有結果。
聞彬問她，她便噘著嘴抱怨：“要麽工資太少，要麽事情太多，要麽通勤太遠，我不知道這樣的工作有什麽意義，還是再等等吧，沒準兒會有更好的機會呢。”
聞彬冷笑：“你一個二本學校的雞肋專業，還想要什麽更好的機會？趕緊找一個願意要你的先賺錢吧。”
彭曉靜：“我找工作是為了有錢花，但那點工資根本不夠花，那我找工作是為了什麽？還不如在家裏好好做家務，讓你全身心拚搏。”
聞彬：“你這是打算讓我養你一輩子？”
彭曉靜：“我是這樣想的，咱們結婚後，抓緊時間要孩子，我在家帶三年孩子，再出去工作。”
聞彬愣住，看著彭曉靜好半天，他的拳頭在身側攥緊又鬆開，最後咬著牙說道：“結婚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我感覺你我現在越來越不合適了。”
彭曉靜哭了：“你要分手？”
聞彬默許。
彭曉靜嚎啕大哭，聞彬嫌惡地看了她一眼，打開門走了。
彭曉靜依然張著嘴，毫無顧忌地哭嚎，哭著哭著眼睛彎了起來，嚎啕變成了狂喜，她放肆地大笑，抖落滿臉的淚。
這時樓道隱隱傳來腳步聲，她的笑聲戛然而止，瞬間瞪圓了眼睛，驚恐地盯著門口，待腳步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哽在喉頭的那口氣才散了去。
她猛然躺倒在地，驚魂未定地望著天花板。
終於要解脫了，真話摻著假話說，她每天都好累，已經快演不下去了。
從聞彬的拳頭落到她身上那一刻起，她的心裏便積滿了恐懼和怨恨，她多想與聞彬魚死網破，但她知道，魚怎麽可能拚得過網？
網就算破了還能再補，魚死了就真的死了，旁人頂多唏噓幾聲，過後無人會記得她。
所以她將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咽下，謹小慎微地活著，不為報複，隻求被棄。
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真正安全地解脫，否則聞彬不會放過她的，她太弱小，根本抗爭不過。
·【9】
這件事完結後，她要重新找工作，努力賺錢，養活自己。
在裝瘋賣傻的這段時間裏，她不是沒有自我反思過，為什麽她會遇上聞彬這樣的男人。
也許就是因為她太渴望有個家吧！5歲那年，親生父母終於生了男孩，家裏孩子太多，她被選中送走。
8歲那年，多年不孕的養父母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被送迴農村爺奶家；
爺奶與她並無血緣關係，不喜歡她，原是不想管她的，是她靠努力幹活、懂事乖巧才留了下來。
因為這段經曆，所以當聞彬提到自己的原生家庭時，她並未對他有過一絲一毫的同情。
誰的原生家庭好呢？她從小就被拋棄，承受了人世間滿滿的惡意，但她從來都沒有變壞，依然心懷感恩，赤誠地熱愛這個世界。
如果硬要說原生家庭對她有什麽影響，那就是她對一個家的極度渴望，導致她擁抱愛情的心情過於急迫、動作過於潦草，因此識人不清，落入一個心理變態的家暴者懷裏。
原生家庭不好，會影響一個人的選擇，但不會影響一個人的品格，聞彬可憐嗎？是可憐的，但是再可憐的人，也可以選擇向陽而生。
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這是彭曉靜這些年的人生信條，她不怕路途曲折，也不怕受再多的委屈、吃再多的虧。
家會有的，哪怕她從未有過；愛情也會有的，哪怕她曾被愛情所傷。她的人生底色，絕不會是陰暗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