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宋玉成離開,趙雪霞也沒有多待,讓丫鬟安排段瑞等人,便徑直去往了後院。


    後院很小,也就隻夠兩個人生活。


    推開小院們,在一棵桃花樹下,有一布衣中年,背對院門,負手而立。


    中年人背影寬闊,但很不起眼,不去看桃花樹,很難發現樹下站著一個人。


    “爹。”


    趙雪霞微微躬身,接著便小跑過去,挽著中年男子的手,嬌聲道:“爹,大晚上的,你不休息,喚女兒來有什麽事?”


    “你不知道?”趙錫道瞥了一眼趙雪霞,語氣像是不滿,眼中明顯的寵溺卻出賣了他。


    果然,趙雪霞一點兒也不怕趙錫道,反問道:“女兒怎麽知道?”


    趙錫道見故作威嚴沒用,便柔聲道:“乖女兒,咱們下山是煉心來的,插手俗事,於煉心有害無益。”


    趙雪霞撇嘴道:“宋公子於我們有恩,五年多前初至望月城,爹你去找故人敘舊,我可是差點被欺負了,是宋公子出麵救了我,我隻是還他人情,這怎麽能叫插手俗事呢?”頓了頓,她又小聲嘀咕道:“再說了,煉心的是我,又不是爹你,管這麽多,像個老頭子似的。”


    “你……”距離這麽近,趙錫道自然聽見了,氣的瞪眼,最終卻也隻憋出一個字來。


    “好啦,爹,我有分寸的。”趙雪霞不再刺激趙錫道,帶著一點祈求的語氣。


    如此一來,趙錫道再想說什麽,都給憋了迴去,沒辦法,誰讓自己就這麽一個女兒呢?女兒剛出生就沒了娘親,他不去疼,誰去疼?


    “丫頭,爹再說一句,你是來煉心的,不要牽扯太多俗事,說到底,你根本不欠那小子什麽人情,這望月城,哪怕我不在,也沒人可以傷你,爹允許你給自己找一次、兩次的借口,可你要明白,牽扯太多會害了你。”趙錫道很認真的說道。


    “爹,女兒明白的,你放心啦。沒什麽事的話,女兒就先走了,爹你也早些休息,”趙雪霞應了一句,俏皮的眨了眨眼,便轉身離開。


    待趙雪霞離去,趙錫道輕歎一聲,望著天空明月,自語道:“媳婦兒,這一劫,女兒是避不開了,不過,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助女兒渡過此劫的。”


    ?


    夜色深沉。


    雲州的夜晚清風徐徐,不暖不冷。


    行君府很熱鬧,林沐芷端坐首位,蘇訣立在一旁,下邊左首位,白曲池悠然坐在那品酒,在其旁邊,坐著十來人。


    右邊首位則是一位花甲老人閉目假寐,老人之下,同樣坐著十來人。


    “娘娘,如今風起雲湧,老臣認為,是時候定太子人選了。”花甲老人之下,一位中年男人不疾不徐的說道。


    “人選?王爺是認為太子之位,還需要選拔?”蘇訣替林沐芷接過話,冷聲道。


    “丞相,本王爺是在同娘娘說話,你插一嘴是什麽意思?”中年人眯著眼看向蘇訣,眼中不乏威脅之意。


    “那不知王爺說人選是什麽意思?難道王爺認為,君上的親子沒有資格成為太子?”蘇訣毫不示弱的針鋒相對。


    他蘇訣是什麽人?是世人皆稱一句“千機君子”的高手,是雲州沐天的丞相,除君上一家和儒聖白曲池能夠讓他收起狂傲,誰能讓他屈服?


    “丞相,你可不要血口噴人,說出的話,是要自己負責的。”中年人臉色有些冷,話中威脅之意已很明顯。


    “怎麽?你想要動手?來來來,今天我就在這,你要能殺了我,那是你的本事,殺不了我,就閉上臭嘴,別髒了我的耳朵。”蘇訣嗤笑道,一臉不屑和鄙夷。


    五年前,這群皇族個個縮起來沒有露麵,因為林遠思在雲州,他們出麵也沒用,民心和舊臣必然向著林遠思,如今個個跳了出來,因為林遠思離開了雲州,他們可以找各種由頭來改變雲州定下的局勢。


    此舉,真的是令人惡心。


    即墨古貴為王爺,哪怕是無名的沐天王爺,可平日又有誰敢如此對他放肆?不由得,他動了怒。


    即墨古剛欲發火,花甲老人便睜開那雙渾濁而又精明的眼睛,沙啞道:“夠了,在娘娘的府邸喧嘩,成何體統?”


    花甲老人語氣平淡,卻讓即墨古瞬間平息了怒火,蘇訣也是主動朝老人拱了拱手,便沒有再多說。


    “娘娘,雲州無真主多年,當下各王朝都有些蠢蠢欲動,雖有君上威壓餘存,但各王朝必有破法之舉,亂世將啟,老朽認為,當下要先挑出一位真主率領雲州。”花甲老人平淡的開口。


    “老家夥,你這麽說,我可就要指責你幾句了,你說要挑選真主,但沐天舊臣們五年前都認可了殿下的迴歸,雖未舉辦儀式,但殿下無疑是舊臣們承認的雲州之主,五年過去,你們跳出來想選真主,有些不合理吧?”


    說這話的,自然是白曲池,白曲池性情溫和不錯,但那也是分人的,如今有人欺他唯一之徒,他豈能好脾氣相待?


    花甲老人再怎麽尊貴,他白曲池可是當世儒聖,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處在當世之巔,敬畏他人?不存在的。


    世間除了即墨書城,無人可讓他微微低頭。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雲州欠缺領袖,殿下不在,自然要趕快挑選,以麵對隨時降臨的亂世。”花甲老人淡淡道。


    “老家夥,你的意思是殿下迴來,就不挑選真主了?”白曲池抓住了老人話中的漏洞。


    “老朽聽聞,殿下前些年的舉動實在不妥,殿下迴來,也要經曆考驗,讓我等信服,他才可成為真主。”


    “老家夥,借你的話一用,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的殿下言行不妥,不代表現在的殿下還是曾經的殿下,仍舊不夠資格。”


    “先生,這個需要殿下證實,你說了沒用。”


    白曲池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直接說道:“殿下由我親自指導,你們認為,我指導出來的殿下,不夠資格?”


    花甲老人一愣,皺起老眉不語,現在的情況有點超出他的預料。


    這五年,林遠思消失不見,他隱約猜到了些,但當白曲池說出來,還是讓他驚訝。


    當初白曲池名震天下,拜他為師之人數不勝數,不乏當世帝王,但白曲池誰都沒有收下。


    這樣孤傲的人,怎會因為林遠思的身份就指導修行五年?


    當下,花甲老人終於又體會到了數十年不曾體會過的感覺,這是騎虎難下的感覺。


    他不能否認白曲池,否認白曲池,就是打白曲池的臉,打一位儒聖的臉?嘖嘖,當世的三位帝王都要好好考慮才敢吧?他身份尊貴,資曆很老,但打白曲池的臉,他還不敢,也不願,白曲池為雲州的付出,他看在眼裏,這也是他任由白曲池一口一個老家夥叫他的原因。


    再說了,白曲池的能力,天下皆知,將一個注定毀滅的雲州拉起,這樣的人,培養出來的弟子絕對不會差,他否認,不光打白曲池的臉,也是打雲州眾人的臉。


    但他認可白曲池,今天這趟不就白來了嗎?還白白得罪了林沐芷,真就血虧。


    一時間,他再次體會到了當年爭奪皇位時那種棘手的感覺。


    氣氛不知不覺間有些凝重。


    沉默許久的林沐芷終於淡漠開口:“雲州,是他守下的江山,這雲州之主的位置,必須交給遠思,若遠思不肯要,想要讓別人來做這雲州主,這個人,也必須要得到遠思的認可,其次,才輪得到皇叔你們來認可,明白嗎?”


    花甲老人麵色一沉,“娘娘,你的意思是,這雲州主的位置,我這個你的皇叔,還不能插手了不成?”


    花甲老人不是別人,正是上代沐天帝王,即墨書城父皇的皇弟,即墨阮溫。


    當今之世,這位的輩分,幾乎是最高的一位,他的話,分量不可謂不重。


    然而,林沐芷會買賬嗎?


    “看來皇叔你還沒有理解本宮的意思,本宮沒有和你們商量,本宮是在下達命令,這帝位,是遠思的,遠思要贈予他人,那是他的事,隻要本宮在,這帝位,你們就不可能想要從遠思手中拿走。”林沐芷漠然道,她本想給這幫皇族留些顏麵,但這些人既然不知足,那就別怪她翻臉。


    正如她所說,雲州這片淨土,是她男人即墨書城守下的,隻能留給他們的孩子林遠思,其餘任何人想要拿走,那就試試看。


    即墨阮溫臉色沉凝,今天的事,他感覺完全脫離掌控了,今天這趟,他本意隻是讓林沐芷將太子人選改為篩選,給他們這一脈爭取些機會而已。


    畢竟,他的年歲已高,這些俗事,他也看透了,但他還是想為後代子孫做一些事,或者說,完成他當年的遺憾。


    當年的他,不輸他的皇兄,隻恨晚生幾年,太子之位與他無緣,盡管如此,他也是帝位的有力爭奪者。


    可惜,他最後還是失敗了,年歲與資曆不夠,成為了失敗的原因。


    這是他一生的遺憾,如今有希望將他當年的遺憾彌補,他自然是出麵了。


    然而,林沐芷的強硬,讓他深深地感知到了,事不可為,他並不怕林沐芷,他這一脈的實力不弱,與林沐芷等人扳扳手腕還是可以的,他擔心的是,若持續下去,雲州的皇室怕是要分裂。


    如今的雲州,承受不起這樣的波折了。


    “罷了,娘娘的心意老朽已經知曉,此事老朽便不再多提。”即墨阮溫苦笑一聲。


    “父親,你……我們……”即墨古麵色一變,不理解即墨阮溫為什麽要改變初衷。


    “夠了。”即墨阮溫一聲嗬斥,打斷了即墨古,狠狠掃了一眼即墨古,罵道:“不成器的東西,你這種貨色怎麽會生出奏心和奈淨這種兒女!”


    即墨阮溫對林沐芷保持禮敬,那是因為林沐芷這一脈為了沐天,所付出太多太多,值得他去尊敬。


    自己這個兒子不同,根本就是一個蠢才,他再怎麽培養,也成不了器,否則,當初即墨書城無心帝位,隻要即墨古爭氣一些,他完全可以將即墨古送上帝位。


    如此一來,他的遺憾也算是補全,哪裏還需要操心大半輩子?


    不過,也好在即墨古不成器,否則,沐天的一切,怕是早就被歲月掩蓋。


    兜兜轉轉,隻能說他這一脈,與皇位無緣。


    即墨阮溫也看開了,心中執念消失,看起來像是年輕了一些,但麵孔依舊老邁,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精氣神的變化,無關其他。


    將即墨古嗬斥的麵臉通紅後,即墨阮溫又看向林沐芷,說道:“娘娘,老朽有一請求。”


    “說吧。”林沐芷本來都做好了翻臉動手的準備,但即墨阮溫的變化,讓她詫異,也覺得理所當然。


    即墨阮溫是前代帝王的有力爭奪者,失敗後也具有僅次於皇帝的影響力,自然不是常人。


    既然對方主動放棄,不願損傷雲州根基,那林沐芷還是可以聽一聽的,也算是將即墨阮溫給的麵子都還了迴去。


    “老朽膝下那一對孫兒,天資還算聰慧,各有長處,奏心在文一方麵,已經勝過年輕時的我,奈淨精通兵法,武道實力也達到了四品境界,但仍有不足。雲州當下如風中浮萍,老朽希望,他們能從文向武,加快成長,獨當一麵,以麵對將來的亂世。”即墨阮溫說起自己的孫子孫女,眼中都不由得浮現出一抹讚賞和滿意。


    林沐芷眼眸微凝,她可是知道即墨阮溫這老頭的眼光有多高,能夠得到他讚賞的人,普天之下,也就一雙手之數。


    像即墨阮溫這種人,絕不會因為是自己的孫子孫女,就故意去抬高,必然是真的很優秀,才會得到他的稱讚。


    林沐芷迴雲州這麽久,也了解過即墨阮溫的那一對孫子孫女,確實有幾分本事。


    她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即墨阮溫的想法她很清楚,既然不能爭奪帝位,那雲州的權利,總歸是要爭一爭的。


    從一文一武這方麵,便可以看出即墨阮溫的心思,當然,也不排除即墨阮溫的確有想要為雲州出力的想法。


    但林沐芷還是猶豫了,朝堂之上,無論是誰,文武雙官都出自一家是很少見的,這是大忌。


    若文官重臣和武管重臣都出自一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可不是一加一那麽簡單。


    武將一家親,有一位武將輔佐文官,幾乎就等同於所有武將都是文官的後台,如此一來,文官中誰不忌憚?隻要不是原則問題,都要禮讓三分。


    武將有文官輔佐,同理,武將嘴拙,若無帝王持平,武將怕是早就被拉下了朝堂,但有一位重臣文官幫他們就不同了,屆時,無需帝王持平,武將也不懼文官陰他們。


    隻要這位文官提點一二,那他們就可避開大多陰謀,他們嘴拙,不代表他們心思笨,心思笨的人,如何征戰沙場?


    若出現文武一家的狀況,有可能會將朝堂轉變為一言堂。


    朝堂之上,朝臣聲音統一,哪怕隻是偶爾,也不就等於是一位無冕之王在和帝王對峙嗎?


    所以,這是大忌。


    可林沐芷沒辦法直接拒絕,因為即墨阮溫的確是想要為雲州出力,雲州當下也是真的很缺領袖。


    武將方麵,經過當年的戰役,青黃不接,經過多年,小一輩逐漸嶄露頭角,才好轉些許,但仍舊不夠。


    文官方麵,雖有蘇訣這位丞相和林沐芷等人,但眼下風雲將起,雲州事物繁重,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林沐芷過目,的確有些獨木難支的意味。


    這一切,必須要有人站出,才能改變。


    最好的便是帝王登基,主持天下,但如今能登基嗎?不能!


    若雲州有帝王登基,各王朝必然坐不住,付出代價,也要將雲州扼殺於搖籃之中。


    沒人再希望看到沐天複蘇,當年的慘戰便是最好的教訓。


    何況,林遠思還沒完全成長起來,登基的時機還不到。


    思量一番,林沐芷還是選擇了點頭答應。


    沒辦法,這是一個陽謀,為了當下渡過難關,她隻能選擇答應。


    至於今後的事,她隻能去慢慢去想辦法破解,就算她不能破解,她也相信林遠思可一力鎮壓所有人!


    因為,林遠思是林遠思,是即墨遠思。


    或許,還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深夜離家買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深夜離家買串並收藏權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