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再次想起往事,林沐芷依舊充滿了悲痛、怒火,衣袖中的手都在不自覺的顫抖著。


    她繼續訴說:“戰場無情,隻是過去十天,沐天皇朝便隻剩下雲州一地,他讓三大皇朝給他一日考慮的時間,三大皇朝認為你父皇已是束手無策,能夠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隻是一日時間,也不怕你父皇有什麽計策。”


    “但,他們都低估了你父皇,你父皇那天封鎖皇城,殺了所有逆黨,解散沐天,又將一切安置妥當,便獨自離開皇城,前往戰場。”


    “你父皇自然不是去投降,來到戰場前,他要求麵見三皇,三皇雖忌憚你父親那舉世無雙的武道實力,但考慮到若三大帝王居然不敢與孤身一人的亡國天子相見,豈不遭天下人恥笑?他們還是帶上數不盡的高手護衛去見你父皇了。”


    “見到你父皇的第一刻,他們便要求你父皇自刎,否則將伏屍於數百萬雄兵之下,但你父皇鐵骨錚錚,有備而來,絲毫不懼。”


    “那時,你父皇借助沐天的氣運,強行將武道修為提升至絕巔,他綻放著世間最絢麗的璀璨,欲從數百萬將士中,滅殺三皇,可人力有窮時,哪怕他戰至將死,殺了將近十萬人,殺到天地哭泣,仙人顫栗,也未能做到。”


    “三皇暴怒著,恐懼著,見你父皇將隕,漸漸放下心來,但你父皇知道,他若就此死去,沐天皇朝的人,必然慘遭屠殺,他不甘,用執念強撐著,將畢生功力匯聚於劍內,鎮壓住三大皇朝氣運。”


    “狗急了還會跳牆,就更別說三大皇朝了,你父皇與三大皇朝相談,隻要百年內不踏入雲州,氣運就會在百年後重新現世,否則,他現在就將氣運徹底斬斷。”


    “最終,三皇再怎麽憋屈,也隻能答應,氣運若是被斬斷,也就意味著皇朝將走向覆滅,為了一個雲州,而毀滅自己,沒人會這麽傻。”


    “下一刻,你父皇仙逝,三大皇朝卻也不敢動雲州,因為,你父皇的那柄劍,已經通靈,若三大皇朝敢踏入雲州,那柄劍,將用你父皇存於其內的最後功力,斬斷氣運。”


    “為了沐天這個爛攤子,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林沐芷眼簾微垂,遮掩了其中痛楚,她輕語道:“如今,天下三分,表麵看似平衡,但這平衡很是微妙,隨時會被打破,亂世將至。屆時,雲州亦不能獨善其身,遠思,你父皇的遺誌僅僅是保全雲州,娘希望你,能夠繼承這份遺誌。”


    林遠思低頭沉默著,他知道當年之事,知道了自己父親是個怎樣的人,也知道了自己背負著什麽。


    本該說些什麽,可他隻覺得背上好像有一座大山,將他壓得難以喘息。


    “娘之所以帶著你藏匿於望月城將近十年,一是因為要守著你父皇所鎮壓的三朝氣運,二便是希望你永遠不要去麵對這些,哪怕窮苦一些也好。”林沐芷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隻是,事不遂我願,娘還是帶著你來了,不過,娘如今在進入雲州前告訴你這件事,就不會勉強你,這樣的責任,太過沉重,無論你作何選擇,娘都不會怪你。”


    林遠思頭垂得更深,他並沒有感覺輕鬆下來,反而覺得又多背負了一座山。


    若他選擇繼承,他要麵臨的將是一條血與骨鑄造而成的路,隨時可能死亡;若他選擇逃避,則可以安逸輕鬆的度過一生。


    兩條路,一看就知道哪條輕鬆,可他,不知道該怎麽選。


    選前麵那一條,太過沉重,他扛不起,選後麵那一條,那又將即墨書城的努力置於何地?


    一直保持靜默不語的寧羨突然自顧自的道:“人存於世,必有所求,我所求的是報仇雪恨,成為武道高手,幫助師傅,幫助娘親,過程如何無所謂,隻要能達成目的就好,就算沒有達成目的,我自己不後悔就好,就像父親大人,他守下了雲州千萬生靈,縱死不悔。你又在猶豫什麽?”


    寧羨的最後一句話,是向林遠思說的。


    林遠思終於抬頭,他的眼神有些黯然:“這份遺誌,我扛不起。”


    “扛不起,你也得扛!這是你生來就注定的!雲州,是父親大人用生命保住的,那裏是你的家!那裏有你的子民!你必須去扛起來!”


    寧羨冷漠的嗬斥著林遠思,此刻的她,哪裏還有一個小女孩的模樣。


    “可…”林遠思張了張嘴,又憋了迴去,良久後,才低聲道:“對不起,給我一點兒時間,讓我靜一靜。”


    他情緒低沉的樣子,讓林沐芷心中微微刺痛,寧羨清澈的眼裏,劃過一抹黯然,她衣袖中拳頭握緊,小跑著離開,而林沐芷也沒有多待。


    岸邊,唯獨隻剩下了林遠思一人。


    他望著半米深的溪水,眼神呆滯,突如其來的壓力,夢幻一般的過去,讓他不知所措。


    他想到了寧羨的話,自語起來:“扛不起來也得扛?生來注定?我的家?我的子民?可我該怎麽扛?用命嗎?我倒不是很怕死,但是,這種責任,是我拚命就能扛下來的嗎?”


    “如果能扛下,這筆買賣倒是很劃算,但扛不下呢?我豈不是辜負了你的遺誌?”


    望著溪水的他,再次變得沉默,他不僅是怕扛不下,更怕,他答應了,卻擔不起這份責任。


    他動了動,用手杵著下巴,看著溪水中的魚蝦,喃喃道:“倒是有些羨慕你們了,沒有煩惱憂愁,不需要去想那麽多事。”


    “你沒事吧?怎麽還對魚說起話來了?”


    一道詫異的悅耳女聲響起,林遠思一愣,接著他就看見旁邊多了一襲白衣。


    林遠思起身,看著這個身材妖嬈,美得不真實的女子,皺眉道:“你…認識我?”


    聞言,白衣女子似乎有些生氣,伸出玉手,彈了一下林遠思的額頭,才幽怨道:“怎麽?才過去一個半月,你這個小笨蛋就忘記我了?”


    林遠思心中驚駭,剛才他見女子剛有動作,就準備退後,但他發現,他居然動不了,甚至連‘氣’都無法調動。


    若是女子想要殺他,他毫不懷疑,自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你到底是誰?”林遠思沉聲問道,既然女子沒有惡意,那他也就沒有唿救的必要。


    這次,女子沒有再彈他,隻是耐人尋味的笑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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