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將將溫了杯,落座不過片刻,陸舟便起了身。


    “唉,這蟬鳴當真擾人心煩,我去趕趕。”


    蟬…不是隻在夏天出現?遲鳶感到疑惑。


    陸舟翹起唇角,他似笑非笑地推開房門,對上兩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麵孔。


    “陸、陸師兄。”


    君翩翩與然燈紛紛一窘。


    陸舟歎著氣,動作利落至極的把兩人都踢出了院子,“多大了,你倆還搞偷聽這一套,不害臊呢?”


    “可是,可是…”然燈極力掙紮,想再爭取什麽,然後被陸舟一巴掌按住。


    路過庭院中的梨樹時,陸舟無語地抬眸,指尖彈出一塊飛石。


    很快,密密的雪色花海裏便傳來一聲痛唿。


    越九青扶著腦瓜子單手撐樹,一躍而下,符玨緊隨其後。


    又抓到兩個。


    看見符玨時,陸舟有些傻眼了,“他們跟著鬧便罷了,怎的你也學會這招了?”


    符玨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們都是關心則亂嘛。”


    陸舟站在門前,笑眯眯地俯身,把四人都一一推出去。“知道你們擔心,但是吧,這個事情就是擔心也沒用的。”


    說罷,他“砰”一聲合上了大門,震得門上灰塵飛舞。


    隻留下四小隻麵麵相覷。


    “這下咋辦?”計劃被打沒了,越九青憨憨地撓頭。


    符玨鎮定自若,“嗯,不是還有江師兄嗎。”


    沒等他們高興太久,十秒後,大門重新打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


    一隻黑色團子被扔了出來,重重的砸在四小隻的地麵,且是以臉著地的姿勢。


    少年們極有默契地沉默,後退了一大步,然燈:“……還是算了,陸舟師兄不瞎,我們相信他。”


    卻說遲鳶這邊。


    遲雲間的後腦勺還是被白色的紗布包裹著,不過好在沒有浸出血。


    陸舟出去後,洛紙硯和白閑一也很快離開了房間。


    最終隻剩下他二人。


    可惜,遲雲間就不會是個話癆性子。


    遲鳶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隻覺得非常尷尬,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竟是苦瓜茶…除了清熱敗火,她實在做不出任何評價。


    隻是沒想到,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


    遲雲間無意地扣弄著袖角,聲音幹涸沙啞,仿佛是剛從沙漠中爬出來的旅人。


    “聽說你是我妹妹?”


    遲鳶一頓,被他說的話給驚呆了。


    好,好死亡的開局方式。


    她隻能硬著頭皮迴答,“大概,可能是吧。”


    陸舟是靈修,他想的話,查個親緣不是問題,也沒必要騙她。


    她說完這句話,遲雲間又不開口了。


    尷尬的氣氛在二人之間生長蔓延。


    這次應該輪到遲鳶提問了,她摩挲著溫熱的天青色瓷杯,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稱唿他。


    叫師兄?


    更不對了,她還沒對風鳴宗以外的人稱過師兄。


    叫哥哥?太突然了,他們之前都還是敵對的關係,弄得你死我活的,場麵十分不好看。


    直唿其名,又顯得她很不禮貌。


    遲鳶幹脆拋掉了所有的稱唿,“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會被拋棄嗎?”


    這是她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拋棄?”遲雲間忽然卡殼,眸子轉了轉,“為什麽是拋棄,不能是遺失,弄丟。”


    遲雲間居然會反駁她,遲鳶詫異,卻又問,“我說明白些,你覺得我們是什麽種族?”


    她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我的眼睛,是綠色的。”


    獸族與其他種族因為是由動物轉換而來,哪怕化形了也保留著原本的瞳色或發色。


    “人類修士怎麽會有綠色的眼睛,怎麽想都不對勁吧?”


    遲雲間默了默,他伸出食指,在遲鳶的注視下,點上了自己的睫羽。


    在睫羽的下方,有一顆鮮明的,紅色小痣,宛如盛放在冬日的枯骨寒梅,那抹豔麗的殊紅熱烈得能夠將一切燃燒殆盡,包括這個世界。


    “你聽說過雙子之間的聯結印記嗎?”


    “沒有。”遲鳶誠實地搖頭,她根本沒有地方可以了解。


    仿佛找到了合適的話題,遲雲間心裏暗自舒出一口氣,“你們宗門的江懸,還有江漓,他們也有。”


    看遲雲間平時不搭理人也不與人溝通,遲鳶還以為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旁人,卻連他們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曾經的殺手隻需掃視一眼,便能將那人的特征與信息牢記於心,過目不忘。


    遲雲間繼續說了下去。“聯結印記,是父母刻與雙生子的靈魂印記。”


    “通常隻會具象出現在雙子身體某一個部位,當對方遇見生死危機時,印記的另一端,便能感應到,前來救援。”


    他停了片刻,給遲鳶消化的時間。


    “我們的聯結,是眼睛。”


    “眼睛?”


    “你的眼睛是綠色,或許與血統有關,但也與烙印息息相關。”


    眼睛是人體至關重要的部位,同心印會根據雙子的體質起到輔助作用。


    遲雲間的眼下痣意味著克製與壓抑。


    遲鳶卻能用她的雙眼窺見充滿自由與希望的未來。


    聽完他說了一大通。遲鳶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說,我們受到的傷害是共同承擔的嗎?”


    遲雲間點頭,“是也不是,肉體受傷,會給另一方帶來精神上的幻痛。”


    那聯賽裏麵,豈不是我打我自己!?


    遲鳶感慨了一句,果然還是很神奇。


    “聯結印記需要花費父母彼此的心頭血。”


    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心頭血向來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一生隻有十滴,少了便是少了,無可替代。


    “為我們親手打下烙印的父母,不可能放棄我們。”


    這是白閑一的原話,卻被遲雲間複刻出來,用來一字不漏的迴答遲鳶。


    他說,“我們不是被拋棄的。”


    像是在安慰遲鳶,又像在安慰自己。


    既然是這麽關鍵的烙印,那前一世沒有與她相遇的遲雲間也會感應到嗎。


    遲鳶不知道,也不敢想。


    大概,他已經死在亂流中,就算活著又怎樣呢,不過是在注定的命運與世界中走向死亡。


    遲鳶嚴肅地板著臉,晶亮的眸子透出光來,“關於身世,我想繼續查下去,你還有其他線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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