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大商鋪裏購買原料出來後,已經臨近黃昏。


    飛雪早就停了,天邊的雲彩藏起淡淡一抹淺色光暈,日落西山,半遮半掩。


    然燈麵無表情地為他們融了一枚又一枚的水果,整個人的怨氣都要溢出來,正要吐槽時。


    有個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少年下意識地皺眉眯眸,“?”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祝你新年快樂,大吉大利,順風又順水,財神到你家!”


    那個人道歉的速度快得驚人,語速也是像連珠炮,劈裏啪啦的一通輸出。


    “……”然燈滿腹的火氣就這樣被卡在喉嚨裏,發作不出來。


    其實這個時候人多,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遲鳶忍不住笑出聲,主要是看他吃癟實在很好玩。


    然燈木著臉,意味不明,“你們江州人真有意思。”


    不過前方的人流忽然成倍的增多,攤位也多了不少,看上去很熱鬧。


    不是本土居民的符玨好奇心上來了,“剛才那個人行色匆匆的,是在幹嘛?”


    看他們行走的方向都格外的統一,遲鳶艱難地運轉起大腦,開始扒拉她貧瘠的記憶。


    片刻後,她恍然大悟。


    “我記起來了,今天是祈福日,前麵是靈山寺。”


    “靈山寺?”幾人麵麵相覷。


    遲鳶的眸子忽然閃了起來,“傳說靈山寺會賜予它每個流離在外的子民庇護。很有名的!你們要去嗎?”


    “來都來了。”符玨如此說到,來都來了,這真是一句神奇的話,能把本來沒興趣的越九青說動。


    於是四人達成一致,跟著人流慢慢前進。


    今天上香的人非常非常多,遲鳶站得腿都麻了,才排到她。


    和它的名氣相反,靈山寺看上去並不壯觀,也不華麗。


    青燈炊煙,普通的木頭磚瓦,佛像麵目和善慈悲,仿佛神靈一般,包容地注視著每一位虔誠的香客,卻有種古樸的美感,令原本漫不經心的幾位年輕人也嚴肅起來。


    寺廟裏的方丈披著金紅相間的袈裟,遲鳶定睛一瞧,…竟然是個佛修。


    符玨也看出來了,他有些詫異,畢竟佛修和鬼修一樣,修煉起來都是近乎極端苛刻的條件,幾千幾萬人裏能出一個都難。


    麵對他們探究的目光,這位佛修微微一笑,“小友,請吧。”


    上香隻是一個籠統的概念,並不是隻做這一件事。


    遲鳶驀然迴過神,她從方丈接過一柱香,雙手合十,然後虔誠地舉過頭頂。


    十秒鍾內,香燃未滅,火焰均勻平衡,這就是吉兆。


    遲鳶鬆了一口氣。


    然燈曾經也上過香,知道這個說法,誇了一句:“運氣不錯啊。”


    緊接著是越九青。


    雖然不同人情世故,越九青也沒掉鏈子,火焰沒有熄滅,甚至越演越烈。


    三人都是如此。


    最後輪到的是符玨。


    他方才點燃了那香,微弱的火焰便驟然滅掉。


    符玨微愣,他又重新借了火。


    怎麽迴事?遲鳶暗道不好,無所事事的然燈和越九青也集中了注意力。


    眼看他要成功上香了,猝不及防地,那香驀地在他掌心斷成兩截,火星不經意濺了出來,燙紅了白皙的手背。


    “……”


    殘留的灰色掉落在香壇上,少年麵色不變,沉靜得宛如置身事外。


    一時,場麵寂靜極了,離符玨最近的那人直接不由自主地倒退好幾步,以他為中心,全部空了一一圈出來。


    這場麵,仿佛符玨是什麽洪水猛獸,是災厄的象征。


    畢竟…哪怕是大災大難之人,在祈福日也最多就是熄滅,可這香直接從中間一分為二的斷掉了,簡直聞所未聞。


    遲鳶眉心緊鎖,“方丈,我們的朋友能不能重新上一次香?”


    符玨倒是非常淡定,好像他根本不相信,或者說是不在意。


    方丈卻擺了擺手,他說:“無法,已成定局,重來多少次都是一樣的。”


    遲鳶隻覺得這話聽起來實在太有歧義了。


    大過年,這個結果實在令人無法高興起來。


    雖然還沒結束,但遲鳶有些生氣,也不打算繼續祈福了,她抓住符玨的手想要離開。


    方丈卻突然開口:“等等,小友。”


    他是在叫符玨。


    遲鳶和然燈瞬間拔高了警惕心,一臉狐疑地看著方丈,他卻仍然不疾不徐地說:“貧僧並無惡意,不知這位小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符玨按捺住不安的同伴,他點頭應允。


    雖然知道佛修是最無欲無求的修士,但遲鳶還是念了一句:“…注意安全。”


    “放心。”


    說完這句話,符玨便頭也不迴地跟著方丈離開了,還沒等人群騷動起來,便又有一位麵目柔和平靜的佛修汲著步子走出來,接替了他。


    見狀,然燈不由得道:“靈山寺可…真是臥龍藏虎。”


    不等兩人迴答,他又迅速道:“等著也是等著,我們把符玨那一份祝福也給寫了吧。”


    上完香以後,香客們便要自行去庭院裏的願樹親手寫下賀卡,上麵多半是對自己或者對別人的期許。


    越九青仰頭,看著滿樹的粉色賀卡都掛在枝橫交錯的紅線上。


    有微風吹過,風鈴輕輕響動,那滿樹的粉紅與深紅交替,便深淺不一的搖曳著,像海浪翻滾,又如同一場浪漫的盛大花雨,很是壯觀。


    “大家都說,賀卡掛得越高,便越靈驗。”然燈走過來,單手拎住他,“發什麽愣,快寫!”


    遲鳶遞給越九青一支蘸好墨水的毛筆,“喏,給你。”


    “寫什麽都可以哦。”


    說完這些,遲鳶便別過眼,去寫自己的賀卡。


    越九青盯著這張薄如蟬翼的紙開始發呆。


    經過符玨一段時間的訓練,越九青的字體已經不像當初那樣狗爬了,端端正正,又有點呆呆的圓潤,和他本性一樣。


    直到筆尖凝聚的一滴墨落了下來,浸潤紙張,少年才迴過神,他很認真的提筆。


    “大家平安。”


    越九青收筆,抬頭發現兩人都在寫。


    他苦惱地咬了手指,才四個字,這樣寫的話好像有點太簡單,於是少年頓了頓,默默寫道:“符玨也安。”


    “符玨福如東海,萬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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