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夏季,向來陰晴不定。


    方才還是豔陽天,轉眼烏雲壓頂,雨水突襲。


    雨絲無情摧折著眼前零落的桃枝。


    遲鳶恍了神,直到半開的桃葉被雨打下來,顫顫飄到她的額間。


    冰冷的觸感刺痛了她的眼睛,遲鳶立刻拂開了遮擋視線的東西,看見那朵晚開的桃花連同漣漣雨柱一起落下來。


    “我需要做點什麽。”


    她這樣說,下意識的禦劍。


    花花擔憂地想叫住遲鳶。


    但是召出殘雪的時候,遲鳶愣了,她伸出指尖,碰上了前方無形的屏障。


    花花趁機跳到她肩頭:“為了解決掉安全隱患,如果真人提前布置了禁靈陣法。”


    今日的風鳴宗,所有用到靈氣的器物都無法使用。


    遲鳶閉攏了眼,收起殘雪。


    “這麽怕被打斷啊。”


    花花以為她要放棄,卻見遲鳶將多餘的青絲裹成一團,堆在腦後。


    她很淡定地撩開劉海,“唔,我準備好了,你呢?”


    “什麽?”風太大,花花沒聽清。


    下一秒,遲鳶動用了人類最原始的行路方式。


    跑。


    不能用靈氣,但有天地精華加持,她才快速離開後山。


    風鳴宗很大,遲鳶前所未有地理解了這個概念。


    從這座峰到那座峰,需要時間,很多時間。


    天邊響起驚雷,狂風帶來了強勢的阻力。


    遲鳶歎了口氣,頂著磅礴大雨的她現在青衫濕透,從未有過的狼狽。


    雨凝結成斷線的珠,順著浸透的發絲滑落,又被濃密的睫羽擋住去路。


    遲鳶忍不住揉了眼皮,這一秒的閉眼讓她踩上攀滿青苔的台階時落了空。


    花花大驚失色,“看看腿!”


    遲鳶:“…”


    雖然有哪裏怪怪的,她還是看了一眼撞到的地方,她很快就鬆了口氣,“還好,磕到了而已。”


    花花:“你認真的嗎?”


    遲鳶看著被石階刮下來一指皮肉的膝蓋,那裏很快湧出濃鬱的鮮血,染透原本就濕潤的衣衫。


    她很認真地說:“我發誓,隻有一點點痛。”


    快被風刮走的花花頓時頭皮發麻,喊她的名字。


    “停下吧,遲鳶,你現在做這些沒有意義了。”


    驀然,遲鳶轉頭看它,眼眸森冷。


    “不能讓他們離心了,你不明白。”


    她是懷疑神州的陰謀,也質疑如果真人的陽謀。


    花花見遲鳶生嚼了一顆迴春丹,它又急急忙忙地阻止:“可是他們都開始打了。”


    “等你跑過去,說不定都結束了。”


    “言之有理。”


    遲鳶止了動作,她盯著膝蓋,失去包裹的地方緩緩泛出一層氤氳的血色。


    少女緩緩支住下巴,“…我一個人,好像是挺沒有意義的。”


    花花寬心地唿出了一口氣,就聽見遲鳶的聲音:“你說得對,我應該相信他們。”


    剛歇口氣的花花:“我剛才說了什麽,相信誰?”


    這次遲鳶沒吭聲。


    因為她不信江望舒會被仇恨蒙蔽雙眼。


    細雨蒙蒙中,遲鳶扶著碩大的爬山虎的根莖站起來,換了方向,繼續前行。


    能知道真相的人,除了師兄師姐,還一個人。


    爬山虎的綠葉被雨打得脆響,好像她的視角也籠上了一層水霧。


    倉促的風聲中,花花聽見她說:“真相,隻要等到結束就能得到。”


    *


    突如其來的暴雨沒有澆滅會場火浪般的熱情。


    下注處一如既往的熱鬧。


    即將輪到最後一場,也是最受關注的一場。


    這將直接決定風鳴宗的未來,雖然很多人都默認了最後贏家是謝攬厭。


    但不影響賭狗下注。


    有些人滿心滿意地押了謝攬厭,也有人劍走偏鋒,盼望爆個冷門。


    而聰明人隻會關注錢一多的動向,把他當做唯一的風向標。


    一名弟子期期艾艾地湊過來,“錢兄,你押誰贏?”


    錢一多,也就是錢師兄。


    他本不該錯過任何賺錢的機會,此時卻收起靈石袋子,看著場子上的兩人,然後懶洋洋地撐起一把油紙傘。


    麵對這人希冀的目光,錢師兄似笑非笑地拖長了語調,“當然是——誰都不壓。”


    偌大的比武台,陰沉沉的天空如同破了個大洞,雨水從上而下,瘋狂傾瀉。


    “謝攬厭會是風鳴宗史上最完美的掌門。”


    坐在中間的大概真人才抬起眼皮,就聽見了旁邊的如果真人發表了這麽一段言論,他決定繼續保持緘默。


    這人的語氣就仿佛在說,謝攬厭會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發言。


    明明切磋還沒開始,如果真人已經老神在在,他坐在了大概真人旁邊,可能真人離他有段距離。


    可能真人冷淡地瞥了如果真人一眼,她的聲音好似十月飛雪:“那江望舒呢?”


    如果真人摸了摸鼻子,底氣漸漸虛弱:“…她是個好孩子。”


    這次可能真人毫不掩飾地衝他翻了個白眼。


    “你還是如此武斷。”


    或者說,修了無情道的修士都如同著魔一般,隻專注於自己的世界,其餘的,全是錯誤。


    可能真人端坐著,背影如同一棵屹立不倒的青鬆。


    她的眼神掠過上場的江望舒,“沒人說過掌門不能是女修。”


    如果真人隻重複地說:“她勝不了謝攬厭。”


    可能真人涼涼地出聲,打斷了如果真人的幻想,“你不僅不完美,成不了掌門的原因更是顯而易見。”


    她倨傲地掃了對方一眼,如果真人和藹的笑容漸漸消失。


    “我說過,謝攬厭會一鳴驚人的。”


    他充滿自信地宣布,就像五年前的聯賽那樣,近乎自負的決策。


    ——觀賽區。


    然燈歎了口氣,“怎麽辦…真的要讓他們打嗎?”


    青色油紙傘不知何時被撐開,籠罩住三人。


    雨水滴答答地落在紙麵,慢慢逸散。傘下的少年眯起狹長的眸:“當然要打。”


    “既然不想關係僵化,打是必須要打的。”


    然燈沉默了半晌。“我沒記錯的話,這兩人之間存在某種矛盾吧。”


    越打不是越糟糕嗎。


    符玨好整以暇地轉過頭,“放心,有遲鳶在,這不會是他們最後一場切磋的。”


    “肢體語言不會騙人。”


    “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早就已經超出了陌生人的社交範圍了。”


    越九青斷了他們的交談,“你們看,開始了。”


    直到遠方的風帶來訊息。


    密密雨簾中,少年忽然轉變了態度。


    墨眸如永夜極光,他平靜地摸著躍動的藍焰:“我想,還是要采取些措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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