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琳深一下淺一下的唿吸著,看模樣,似乎瀕臨崩潰。


    她一下靠在了牆上,似乎有些站不住,她的臉色慘白,沒有再跟邵啟越繼續糾纏下去,而是靠著牆壁,一步步的走迴了病房。


    邵啟越沉著臉,叫了幾個護士在門口守著,別讓他們亂來,就迴了辦公室,給傅靖州去了個電話。


    傅靖州接到電話的時候,恰好有個飯局,才剛開始,電話就響了起來。他讓助理看著,便出了包間,將電話接了起來。


    「怎麽了?」


    「現在有空嗎?」


    「我剛好有幾個重要的客戶,還走不開,怎麽了?」


    邵啟越沉吟了數秒,淡淡的說:「沒事,你忙吧。」


    傅靖州還想說什麽,邵啟越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正準備進包間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哄鬧聲,他不由看了一眼,便眼尖的看到了傅一舟,身上還掛著個女人。大庭廣眾之下,這樣鬧騰,還真是丟人。


    「黎凡茜,我警告你,你在這樣對我糾纏不清的話,我就報警!讓警察把你關起來!」


    「你報啊!你馬上報警,等你報警了,我就可以跟警察說,你當年是怎麽強姦我的!」她的聲音很大,幾乎整個走廊都能聽到。


    傅靖州當即便站住了腳跟,較有興趣的聽了起來。


    「保安!保安呢!你們酒店服務員都是吃白飯的是不是!讓你們叫個保安效率那麽慢,還隨隨便便放不入流的人進來!信不信我投訴你們!」


    這時,幾個男服務生過來,想把黎凡茜從他身上拉下來。


    可黎凡茜身上的衣服不知怎麽,被扯的亂七八糟,他們一伸手,她就大叫非禮,撒潑撒的特別徹底。


    黎凡茜一口狠狠在傅一舟的耳朵上咬了一口,說:「傅一舟,你要是敢甩掉我,我就把你的醜事全部都說出來!讓你身敗名裂!反正我光腳不怕穿鞋的!你必須娶我,必須娶我!」


    傅一舟眉頭一緊,本來他今天本來就是有事來陪人吃飯。現在可好了,她竟然鬧到這裏來了!他真正是沒有想到,黎凡茜平日裏看著嬌小可人,聽話乖巧,原來是這樣一個潑婦!


    做事那樣的事兒,竟然還敢來跟他糾纏不清!


    他心中一火,用力一甩,直接把她送身上甩了下去,男人要是當真起來,女人撒潑鬧街是不管用的。


    黎凡茜重重的摔在地上,腦袋在床上重重撞了一下,整個人就昏頭轉向了。


    傅一舟站在她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黎凡茜,今天我的事兒要是被你給攪黃了,你就給我好了!我一定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保安姍姍來遲,連聲說了抱歉。


    傅一舟不耐煩,指著地上的人,說:「把她給我丟出去。不,先把她給我關起來,等我離開之後,你們再放了她!要是讓我再看到她進來胡鬧,你們就別想幹了!」


    「是!傅先生。」


    說完,幾個保安,迅速上前,將黎凡茜架了起來,迅速的離開了。


    黎凡茜暈暈乎乎,迴頭看了他一眼,隻拿手指指著他,卻沒說一句話。


    傅一舟覺得晦氣的不行,雙手插在腰上,氣的不輕。


    這時,他的助理從包間裏頭出來,小心翼翼的湊到他的耳邊,說:「李總說是家裏有事,要先走一步。」


    正說著,李總就從包間裏出來,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笑容,拍了拍傅一舟的肩膀,說:「小舟啊,下次等你處理完自己的私事,咱們再聊。家裏孩子生病,我得迴去看看,正好飯局還沒開始,今個這餐飯,就此作罷吧。」


    對方都說家裏孩子生病了,傅一舟自然不能再說什麽,更沒法子挽留,他青著一張臉,笑了笑,說:「真是抱歉啊李總,我下次一定注意,我讓人送您迴去,孩子的病要緊。今個是我不好,是我掃了李總的興致,真是對不起啊。」


    「沒關係。」李總微的一笑,「不用不用你送,我自己帶了司機,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傅一舟還是笑眼盈盈的陪著他出了酒店。


    傅靖州見他走開,立刻過去,跟上了剛才幾個保安。


    「我是傅一舟的小叔,這女孩子就交給我處理吧。」


    「可是……」


    「可是什麽?我可是傅一舟的小叔,你們覺得是他大還是我大?還有,一會他要是迴來問起來,你們就說她發起瘋來,自己跑了,懂?」


    幾個保安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其中一個像是發號施令的人,揚了揚下巴,說:「把人交給傅先生。」


    說著,傅靖州就伸手結果,將黎凡茜扶住。


    「你們幫我去開一個房間,然後叫個人把她送到房間之後,再把房卡拿到5023包間來。這事兒,絕對不能讓傅一舟知道,要是讓他知道,我保證,你們會很慘。」


    隨即,傅靖州就拿出了一張卡,那張卡顯示了他的身份。


    保安自然就言聽計從了。


    ……


    邵啟越坐在辦公室裏,手機在手裏轉動著,神色晦暗,眉宇之間染了一絲淡淡的愁容。


    病房內,季曼琳坐在床邊,背脊挺得筆直,就那麽看著他,他就好像跟以前一樣,隻是沉睡了而已,心還在跳,還在唿吸,隻是睡著了而已,他依舊還是在她身邊,好端端的跟她在一起,他們可以相守一生。


    她緩緩的伸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涼很涼,簡直涼透了她的骨頭。她的眉目微動,頓了數秒之後,還是用力的搓他的手,對著他的手不斷的哈氣,微微揚了一下嘴角,自顧自的說:「最近天氣是越來越冷了,你看著醫院的被子那麽單薄,你一定是覺得冷,一定是覺得冷,是不是?沒關係,有我在,我不會讓你覺得冷。顯益,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我們不是都說好的嗎,等老了,我們要一起數彼此的白髮,看誰長得比較多。不是說好了,等我們老了,你會牽著我的手,看沿路的風景。你說的那些話。你都忘記了嗎?就算你不能牽著我的手,但我可以啊!我可以帶著你,去看這個世界上許許多多的景色,給你講各種各樣的奇聞異事。隻要你還有一口氣,隻要你還活著,我絕對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答應過你的事兒,我絕對不會失言,我說到做到。」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低下了頭,雙手緊緊的握著他的手,「你怎麽能再一次丟棄我!為什麽要丟棄我,去找她!為什麽!」她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一番話。


    話音落下,房間裏有陷入了沉寂,隻有她顫抖的唿吸聲,還有輕微的哽咽聲,「我那麽愛你,我那麽愛你!可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自言自語著,再次抬頭的瞬間,眼神與之前已經有所不同。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走了,是在害別人,你就這樣走了,你有沒有想過你跟她的兒子?你覺得我會輕易放過他們嗎?嗯?我要的那麽簡單,可你偏偏就是不肯給我。邢顯益,你壓根就不是人!你簡直就不是人!我那麽相信你,那麽愛你,你卻騙我!一次次的騙我,騙我的真心,騙我的善良!甚至還要騙走我的兒子的一顆腎髒。」


    她慢慢站了起來,趴在了他的上方,目光森冷,就那樣直勾勾的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你以為你走了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嗎?你以為你走了就可以跟蘇皎團聚,可以幸福的生活了嗎?嗯?你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你走了,我就要把我兒子的腎髒要迴來!你不是很想跟家人團聚麽?好啊!我就讓你們團聚!讓你們一家子在陰曹地府相聚!」她的手指輕輕的在他冰冷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摸著。


    她的神情像是換了個人似得,與平時旁人看到的季曼琳完全不一樣。


    她低垂了眼簾,視線在他的唇上掃了掃,低低一笑,低頭,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季曼琳那個蠢貨,想讓你活著,我反倒是希望你死了才好,你死了才能徹徹底底的聽我的話,才能永永遠遠的待在我的身邊。季曼琳隻會任由你們欺負,而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欺負我們半分!誰都不能!我要保護他們,好好的保護他們!」


    她說著,緩緩站直了身子。


    邢越到的時候,季曼琳就站在窗戶邊上,背脊挺得筆直,似乎是在欣賞月色,窗台上放著一瓶紅酒,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


    他微微喘著氣,目光在床上掃了一眼,緩步走到季曼琳的身後,暗暗的觀察了她幾眼,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媽。」


    「哦,小越來了。」她微笑著轉過頭,臉上竟然化了精緻的妝容,那笑容看起來很有攻擊性。


    邢越微微愣了一下,季曼琳依舊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說;「好久不見了,我的兒子。長高了好多,也變帥了,真好。」


    邢越勉強的扯了一下嘴角,淡淡一笑,說:「媽,你累了,我讓人送你迴去,睡一覺,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好不好?」


    季曼琳緩緩收迴了手,臉上沒有任何疲態,伸手拿過了放在窗台上的酒,淺淺抿了一口,「我已經睡了很久很久了,好不容易醒過來,你還讓我去睡覺,怎麽?你是不想見我這個媽媽?」


    「當然不是,我隻是怕媽您太累,太傷心,這裏的事兒,就交給我,我可以辦的很好。」


    她搖了搖頭,「隻要是邢顯益的事兒,我一定要管到你。你還說我呢,你看看你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烏青,公司很忙?還是有人找你麻煩了?」


    「倒是沒人找我麻煩,隻是要讓整個邢氏徹底變成我的,還需要做很多事。邢司翰以前在公司裏的網織的很大很密,明的暗的,我到現在還沒完全清楚幹淨。想不到他的心思那麽縝密。怪不得能把邢震天徹底的趕出邢氏,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嗯,但你比他更厲害。」季曼琳一臉自信自傲,「幸好你記住了我當年說的話,你要是聽那心慈手軟的季曼琳,現在還得躲在紐西蘭,要是被他們發現了,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邢越微微的笑了笑,說:「其實媽媽也沒有您想像的那麽軟弱,有些事兒,還是她鼓勵我做的。」


    「是嗎?那麽算她開竅,終於知道心疼你,心疼你那少了一個的腎髒。」


    「那爸爸的事兒……」


    「我要把他留在我身邊,不管用什麽方法。」


    邢越有點不太明白,「您……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帶他迴家,給我們準備個房間,順便準備一套禮服,結婚的禮服。那麽多年,我跟他在一起,連一場婚禮都沒有,那怎麽能行,我還沒穿過婚紗呢。」她說著,緩步走到了床邊,將酒杯放在了床頭櫃上。手指輕輕的在他的臉頰上,沿著他的輪廓,輕輕的拂過,最後停留在他的唇上,說:「顯益,我們要結婚了,你開心嗎?」


    邢越站在一側,視線在季曼琳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眉頭微微的蹙著,又將視線落在病床上的邢顯益,心口微微沉了沉。


    沉默良久,季曼琳說:「你去給顯益辦出院手續,明天去婚紗店定製禮服,要兩套,一套西式,一套中式。還有,家裏也要好好的布置布置,我也不會大辦宴席,就邢家的那幾位參加就好。哦,對了,邢老爺子一定要參加,一定要讓他親眼看著我進門。」


    「好,我這就是辦。」


    邢越退出了病房,正好這個時候。邵啟越過來,兩人碰了個正著。


    邵啟越雙手插在口袋裏,說:「這人要先送太平間,一直安置在病房也不行。」


    「不用了,今晚我就把我父親的遺體接迴家。」


    「這恐怕不行。」


    邢越微的蹙了一下眉,似乎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麽?」


    「我說不行。」邵啟越一臉嚴肅,語氣堅定。


    話音落下,空氣變得異常安靜,兩人對視良久,邢越噗嗤笑出了聲,搖了搖頭,說:「邵醫生,您隻是醫生。我父親已經沒了,我要讓他迴家,您應該沒有這個權利阻止吧?」


    邵啟越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如果伯父是正常死亡,你今天就可以帶他離開,然後大辦喪事。但我認為,伯父的死很有問題,所以我不能讓你們把人帶走。」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邢越斂眉,神色頓時冷了起來,死死盯著他。「你這話的意思,是在懷疑我弄死了自己的親人?」


    「我可沒有說過這話,隻是我對伯父的死抱有疑問。我在搶救伯父的時候,他已經醒了,或者他醒的更早,但你們沒有人通知醫生,病人醒過來了,為什麽?總該有個理由,不是嗎?」


    邢越冷笑,「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他是我的父親,我怎麽可能見死不救,又怎麽可能故意去害死他!」


    「當然,這件事我也不能擅自做主。但伯父不單單隻有你一個兒子,所以,不如等阿翰迴來再做決定,如何?」


    「不行!」說話的人是季曼琳,緊接著,她就從病房裏出來。


    邵啟越看到她的瞬間,微微愣了一下,數秒之後,才恢復常色,低垂了眼簾,微微揚了嘴角,說:「這事兒,恐怕是不能聽伯母您的了。當初阿翰把人交給我,我就有責任,幫他好好照顧。現在人沒了,我就更不能輕易的讓別人把伯父帶走。」


    季曼琳此時氣場全開,與之前的樣子全然不同,她雙手抱胸,走到了邢越的前麵,直接站在了邵啟越的麵前,微微揚著下巴,說:「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我想我比邢司翰更有權利處理我老公的事兒。難不成,他一天不迴來,我的老公就要躺在那冷冰冰的太平間裏,連家都不能迴嗎?你們可別忘了,原本我老公跟邢老爺子是有機會見麵的,就是因為邢司翰,他們錯過了見麵的機會。老爺子要是知道了,該多傷心?」


    「現在你們又不讓我們把人帶迴家,這是什麽道理?而且,你可以放心,一時半會我不會讓顯益入土,我可以保證,我會等著邢司翰迴來,迴來見他父親最後一麵。我可不是邢家的人。冷血無情,要硬生生的把人拆散。當然,今個就算你不同意也不行,今天說什麽我都要把我老公帶迴家,你要是來硬的,那麽我們就請老爺子過來!讓老爺子親自過來接他兒子迴家,你自己選擇吧,我們等你的答覆。」說完,季曼琳就拉著邢越迴了病房。


    邵啟越吸了口氣,跟著走了進去,說:「那就請老爺子來吧,等老爺子來了,我會親自過來,說明情況。」


    他說完,不等他們有任何迴應,直接轉身離開了。


    迴了辦公室,邵啟越打了個電話,安排了一下,就放下手機,靠在了椅背上,長長的吐了口氣。


    大院別墅內,陳曦扶著邢司翰下了樓。


    這時門鈴響起,傭人過去開門,緊接著幾個穿著軍裝的男人走了進來,行至他兩的麵前,說:「請跟我們走一趟。」


    陳曦攔在前麵,「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哪有這樣的!」


    「顧小姐很抱歉,是邵先生吩咐的,說是醫院有重要的事兒,必須讓邢先生去一趟,您可以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他受到傷害,或者,您也可以跟我們一塊去。邵先生吩咐了,如果您不放心,也可以一起跟著,還能照顧邢先生。」


    邢司翰眉目微動,旋即,轉頭看向了陳曦,一臉茫然,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陳曦皺了皺眉,轉開了視線,「看我幹什麽?這是你的事兒,又不是我的事兒。」


    「你說我要不要去?」


    「都說了這是你的事兒,你自己決定啊。」


    他說:「我聽你的。」


    「你看看現在你是能決定的事兒嗎?擺明了非去不可,不是嗎?」她不由翻了個白眼。


    「你要是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他那像貓一樣乖順的眼神,讓陳曦有些受不了。


    陳曦想了想,問:「邵啟越就沒說是什麽事兒嗎?」


    「沒具體說,就說很重要,邢先生必須去。」


    陳曦又轉頭看了看邢司翰,他那雙澄澈的眼睛,一片茫然,顯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失憶了,隻記得十八歲以前的事兒,十八歲以後的事兒,一樣都不記得,他當然什麽都不知道,更何況他現在的性子,可停留在十八歲。


    沒有以往那麽深沉,現在的他,所有情緒都浮於表麵。


    他的眼底藏著害怕,雖然他極力隱藏,但還是被她看到了。


    她想了想,又問:「非去不可是吧?」


    「抱歉。」


    「行,那我們就去一趟,總歸邵啟越是你的兄弟,肯定不可能害你。」


    邢司翰點了一下頭。


    陳曦說:「你們先帶他上去換一件衣服,既然要出去,總該穿的體麵一點。小心點,他的傷還沒好,別讓他傷上加傷了。」


    她將邢司翰交給他們。


    約莫二十分鍾之後。他們兩人就坐上了車。


    兩人到底醫院時,邵啟越已經等在後門口,車子停下,他就立刻走了過來。車門推開,邢司翰西裝筆挺,穿的精精神神。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陳曦先出來,然後扶他下來。


    邵啟越看了她一眼,問:「這衣服是你給他準備的?」


    陳曦沒有看他,隻說;「你那麽著急,肯定不是什麽小事兒,你是想讓他穿著睡衣過來?」


    邵啟越輕笑了一聲,「你想的很周到。」


    隨即,邵啟越就將邢司翰扶進了醫院,電梯裏,他將現在的情況簡潔明了的說了一遍。


    「你說什麽?」邢司翰一臉詫異,轉頭瞪大眼睛看著他,問;「你剛才說什麽?你說我爸死了?」


    「是。」


    陳曦這會臉色也跟著變了變,「伯父死了?為什麽那麽突然?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我爸不是早就死了嗎?」邢司翰特別突兀的驚訝的說,「怎麽又死一次?」


    陳曦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瞪視了他一眼,說:「你失憶了,就別那麽多廢話,行不行?聽著就好。」


    邵啟越僅用餘光看了邢司翰一眼。就走到了他們之間,站在了陳曦的麵前,這一次,邢司翰倒是沒有叫囂,就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似乎是陳曦的話起了作用。


    「是。就在幾個小時之前,突然心力衰竭,現在人還在病房裏。」


    「那……那阿姨怎麽樣了?」


    邵啟越想到不久之前看到的季曼琳,想了想,說:「她倒是挺好,挺淡定的,那模樣看起來,比之前更好。」


    「噢,這麽一來我倒是想起來了,你是跟他們一塊從紐西蘭迴來的,你跟他們的關係好像挺不錯的?」


    陳曦低笑了一聲,聳了聳肩,說:「我本是在他們所住的療養院的護士,他們正好歸我管,而且他們在療養院的時間很久,一來二去的,我也就認識了。我隻知道,伯母對伯父很好,並且很愛伯父。有句話不是說了麽,久病床前無孝子,可那麽多年,伯母一直守在伯父的身邊,也不請特護,所有的事兒,都由她一個人來做,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不但沒有怨言,還那麽不離不棄的照顧著他,就這一點,就值得我敬佩她。」


    「你說呢?」她仰起頭,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神色平靜,卻有著一種讓人難以抗拒,不容你反駁的氣勢。


    不過她這話說的倒是沒什麽問題,也確實,一個女人能夠這樣任勞任怨的照顧一個植物人那麽久,確實不容易,也很值得人欽佩。隻是……是誰讓邢顯益變成現在這樣?或者其中還有更多的貓膩是別人不知道的,若是將這一切攤開來說,季曼琳的任勞任怨,也許隻是在贖罪,或者一切都隻是她的私心呢?


    邵啟越隻是笑了笑,並沒多說什麽。


    他們三個剛到辦公室門口。就有個小護士匆匆忙忙的過來,說:「邵醫生,九號病房的家屬說,老爺子來了,現在讓您過去。」


    「那正好。阿翰,你爺爺也過來了,咱們就一塊過去看你爸爸吧。」


    邢司翰沒說話,隻掃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落在了陳曦的身上,想了想,說:「你能給我講講具體的事兒嗎?我真的有點蒙啊,我爸爸不是早就死了麽?怎麽突然又迴來了?到底是怎麽迴事?」


    「一邊走,我一邊給你說。」


    短短五分鍾的路程,邵啟越簡潔明了的將知道的事兒都跟他說了一遍,邢司翰一直沒有說話,就那麽靜靜的聽著,等他說完,他們已經站在病房門口。


    病房門沒有關,裏麵站著五六個人,老爺子坐在輪椅上,身後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神色嚴肅,看起來是保鏢,又像是打手。病房外麵也站著幾個。看樣子是有備而來的,是個不怕事兒的,起碼是不怕他們邵家的勢力。


    不過,看邢越的性子,不像是會做這種事兒的人,他很謹慎,對每一件事都很謹慎,若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絕對不會冒險。


    但此時的季曼琳不是這樣,她似乎天不怕地不怕,隻要是想要達到目的,無論對方是誰,她都不膽怯。


    也許隻有這樣的女人,才會愛到變態,愛到即便對方變成植物人,也一定要將人留在身邊,連死了,屍體都隻能是她的。


    遇上這樣的女人,應該覺得很恐怖,非常恐怖。


    季曼琳原本是背對著房門坐著,這會聽到動靜,一迴頭,便看到陳曦扶著邢司翰走了進來。


    邢司翰的出現,讓在座的人皆是一驚。坐在輪椅上的邢京,頓時激動了起來,額頭的青筋暴起,艱難的叫出了邢司翰的名字,「小……小翰……」


    邢司翰皺了皺眉,視線在邢京的身上停留了好一會,久久沒有迴過神來,眼底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眉頭時而緊皺,時而鬆開。愣了數秒之後,他才慢慢的反應過來,「爺……爺爺?」


    邢京吃力的抬起來手,邢越一步走了過去,伸手輕輕握住了老爺子的手,蹲下身子,順著他的胸口,說:「別激動,別激動,千萬不要激動,萬一又爆了血管,這就是你跟阿翰的最後一麵了。」


    邢京惡狠狠的瞪視了邢越一眼,旋即就將目光落在了邢司翰的身上,那雙歷經滄桑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他最不能說,但眼神可以。他相信,邢司翰一定能看明白,一定能明白他的心思。


    邵啟越拍了拍邢司翰的肩膀,走到了老爺子的跟前,頓了下來,說:「老爺子,阿翰前陣子出了車禍,腦子出了點問題,現在隻有十八歲之前的記憶,之前的他都忘記了。一時之間,他可能沒法子接受現在的整個情況。」


    邢司翰這會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的人,見著那張臉,他微微瞠目,然後迅速的走了過去,由著腿傷,他行動不便,想快也快不到哪裏去。陳曦隻能盡量扶著他,避免他摔倒。


    並小聲的說:「你慢點,你慢點。」


    快到床邊的時候,他幾乎是整個人都撲了過去,他到底是個男人,陳曦一個女人根本扶不住,那一瞬,他便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他瞪大眼睛看著床上的人,然後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的揉了揉,木訥的,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緩緩的吐出一個字,「爸?」


    他迴頭,看了坐在輪椅上的邢京一眼,說:「這真的是爸,爺爺,爸爸沒有死嗎?」


    邢越和季曼琳誰都沒有說話,隻默不作聲的看著他,仔仔細細的看著他,想知道他在裝什麽傻瓜。


    邵啟越過去,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伯父是你自己親自找迴來的,他確實沒有死,隻是變成了植物人,當初的車禍,是有人做了手腳。」


    邵啟越拉了椅子過來,讓他坐下。


    邢司翰依舊有些冷冷的,那樣子,確實很像一個沒了記憶的人,麵對現在的一切,一臉茫然無措的樣子,甚至搞不懂現在的狀況。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眸,視線在病房內的人掃了一遍,最後將目光落在季曼琳的身上,微微皺了皺眉,問:「這人是誰?」說著,她又指了指站在邢京身邊的邢越,「還有他,他又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等其他人說話,季曼琳先一步,介紹了自己,她走到了邢司翰的麵前,彎身,湊到他的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是你媽媽,是你爸爸的老婆。他呢,是你哥哥,我們不是別人,是你的家人,最親的家人。」


    邢司翰一下將她推開,「我媽才不是你這樣的!我媽比你漂亮一百倍,你這樣醜的人,怎麽可能會是我媽!別他媽自己往臉上貼金!就算我失憶,我也不會忘記我媽媽是誰!」


    季曼琳倒是不惱,臉上依舊帶著笑意,「還真是十八歲啊,那麽小孩子脾氣。」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看向了邵啟越,說:「邵醫生,現在老爺子來了,我們可以把人帶迴家了吧?噢,對了,現在不但老爺子來了,連阿翰都來了,你該放人了吧?」


    邵啟越看了老爺子一眼,隻見他比了一下眼睛,算是答應。


    這人一直留在醫院也不是個事兒,確實該帶迴家。


    邵啟越又低頭看了邢司翰一眼,想了想,說:「行,你們去辦個手續,就可以把遺體帶走。」


    「那真是謝謝邵醫生放行了。」季曼琳十分禮貌的對著他鞠了一個躬。


    「阿翰現在的情況,我想我可能要留在他身邊幫忙,一會你們迴去,我也跟著你們一起過去。而且我還是個醫生,加上老爺子現在的情況也不太好,有我在,你們也可以安心做事,不用想著家裏誰會倒下,到時候叫個醫生還手忙腳亂的。」


    邢越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頭,顯然不太願意讓邵啟越跟在身邊,可季曼琳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她笑了笑,說:「可以,隻要邵醫生不覺得累,我們沒問題,有人幫忙,我們還求之不得呢。」


    「還有落落,落落也會跟我們一起。」


    季曼琳看了陳曦一眼,點了點頭,「我認識她,以前在紐西蘭的時候,她就挺照顧我們的,很好很能幹的小姑娘,帶著吧。怎麽樣?邵醫生還想要帶著誰?想帶多少都帶著,隻要我們邢家住的下,都來!」


    她那樣子像是叫人來吃喜酒似得,一臉喜氣,那感覺怪異極了。


    話音落下。病房裏沉默了幾秒之後,邵啟越才微微的笑了笑,說:「去辦手續吧。看樣子,你們應該什麽都準備好了,那我就不用費心安排車子了。」


    「對了,邵醫生,有一樣東西你得幫我準備好。」


    「什麽?」


    「你有什麽辦法,能讓屍體不那麽快腐爛嗎?不管什麽方式,要多少錢,都沒有問題。」


    邵啟越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了。」


    「那就謝謝您了。」


    隨後,邢越就去辦手續,其他人都待在病房裏。


    邢司翰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的看著病床上的人,眼裏的情緒十分複雜。


    邵啟越將老爺子推到了他的身邊,邢司翰沒動,似乎是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接受現狀。他才剛醒來,就要再一次麵對自己的父親死亡,看到自己的爺爺變成現在這樣,家裏突然冒出來兩個所謂的家人,對於一個失憶的,記憶隻停留在十八歲的他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比他強姦了黎靜靜這事兒還難以接受。


    老爺子抖著嘴唇。艱難的伸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陳曦一直站在旁邊,看著邢司翰。


    這時,他突然迴過頭,眼睛濕漉漉的,就那樣看著她,很是無助。


    陳曦不自覺的上前一步,抬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一句話也沒說,可這一舉動,也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一行人便出了醫院,這麽幾個人,分坐三輛車。


    老爺子跟邢越一塊,邢司翰他們三個人一輛車,季曼琳則跟著邢顯益的車走。


    三四輛車,陸陸續續的開出了醫院大門。


    到了老宅,為了讓邢司翰方便一些,邵啟越弄了個輪椅過來,這樣陳曦可以省力很多。


    這老宅子,邢司翰自然是記得,就是在他眼裏,似乎是比記憶中蕭條了許多。進了大門。邢震天已經搬進來了,他下來倒水,見著家裏一下來了那麽多人,不由過來看了一眼。


    所有的一切,包括記憶中那些人,都發生了變化。


    邢司翰不說話,隻安靜的坐在輪椅上,由著陳曦推他進去。


    家裏頭有人過世,要準備的東西很多,更何況,是一個曾經已經辦過喪事的人,就更加複雜一些。


    不過老爺子現在這樣的情況,再加上邢司翰又失憶,現在能做主的人,也就隻有邢越和他的母親了。邢震天是沒什麽說話的權利,但過來人有經驗,便走到邢越的身邊,正準備給他交代幾句的時候,季曼琳突然發話,說:「我們不辦喪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除了邢越皆是一驚。


    季曼琳笑了起來,說:「兩天後,我們辦喜事。」


    誰都沒有說話,隻邢司翰皺著眉頭,說了一句,「誰的喜事啊?這種時候,不該推遲嗎?」


    「不是別人,就是我跟你爸爸的喜事,我們要辦婚禮。」


    這時,一直忍著的老爺子,開始暴動了起來,坐在輪椅上,咿咿呀呀的,手一直拍打著扶手,眼睛得打老大,額頭青筋凸顯。


    邵啟越立刻過去,「老爺子,別激動,你現在的情況萬不能再那麽激動了!不管是為了誰,你現在可不能出事!」


    老爺子依舊瞪著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


    「你這個瘋女人,你在說什麽啊!」邢司翰當即爆了粗。


    陳曦將他摁了下來,同樣不解的問:「阿姨,您到底想幹什麽啊?」


    然而,季曼琳根本就不打算跟他們解釋那麽多,讓人把邢顯益的遺體抬上了樓,一句話也不說,隻轉身走了。


    邢司翰猛地轉頭看向了老爺子。問:「爺爺,他們到底是什麽啊!為什麽無端端會冒出這種人來!」


    老爺子現在想說,也說不利索,說不出口,隻緩緩閉上了眼睛,深一下淺一下的唿吸著。


    ……


    清晨,落園。


    黎靜靜坐在院子裏喝茶,十分愜意,身上披著披肩,長發散落,還滴著水,看樣子是剛洗過澡。


    今個,顧景善難得沒有出門,他著正裝,走了過來,坐在了她的對麵。


    黎靜靜順手拿了一個新杯子,倒了杯茶,放在了他的手邊,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上樓去換件衣服,穿的漂亮點。」


    她抬了眼簾,不明所以。


    「參加婚禮,邢家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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