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澄走出房間,看到程逸頡站在臥室牆上懸掛的油畫前麵,仰頭望著那幅畫。這樣的畫麵似曾相識,第一次被他帶到這裏過夜的第二天早晨,他也是這般仰頭觀畫,隻不過那時他穿著一身淺色休閑裝,清爽帥氣。此時穿的卻是黑色睡衣褲,那背影冷肅中透出幾分寂寥。


    那個時候,哪裏想得到他們會有朝一日成為夫妻,還經曆了這麽多的曲折坎坷。她輕輕歎了口氣,程逸頡卻聽到了,轉過身來。“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這幅畫的故事嗎?”


    “記得。”慕清澄記得很清楚,“畫作名稱是‘陰雨小路’,你剛到這座城市接手家族事業時,麵臨人生的轉折點。看到這幅油畫本身帶有一種迷茫孤獨的感覺,很契合你當時看不清前麵道路怎麽走的心情。”


    程逸頡點點頭,臉上又浮起讓她覺得很陌生的、近乎淒涼的表情。她不由自主的凝視了他一會兒,眼中盛滿了關懷,很溫柔地問:“你現在,應該不迷茫,不孤獨了吧。”


    他看著她,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深潭,好黑好沉,閃著幽幽的光。他突然歎了口長氣,有點礙口地說:“有時候,我還是看不清前麵的道路怎麽走,但是已經沒有迴頭路了,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隻有硬闖了。”


    她抬眼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口。她很迷惑,不明白他所謂的“刀山火海”指的是什麽,也不清楚他走的究竟是一條怎樣的道路。她其實不曾走進過他的世界,一直徘徊在外。


    他在她的眼底讀出了疑問,可是,他無法作出解釋。他忽然緊張和不安起來,他擔心失去她,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後悔過嫁給我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她低語,那對眼睛,像黑暗中的兩盞小燈。


    他在一種近乎驚悸的情緒中,抓住了她眼底的某種深刻的柔情。她身上的白色長袍飄飄蕩蕩,加上長發飄垂,很隨意的穿著,看來卻那樣雅致、飄逸,渾身上下都帶著股令人難以抗拒的、浪漫的氣息。


    他情難自禁的,拉著她的手,把她輕輕的拉過來。她投進了他的懷裏,他緊擁著她,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感到她的身子的輕顫。她消瘦了,能明顯感覺到骨頭有點硌手,他很清楚,她的消瘦是他造成的。他帶著憐惜和歉疚吻著她的鬢角,她的耳垂,嗅著她發際的幽香。他不敢說話,怕驚走了夢,不敢鬆手,怕放走了夢。他心痛的閉上眼睛,嘴唇滑過她光滑的麵頰,落在她柔軟的唇上。


    她自己動手,解開了腰間的衣帶。身上的睡袍滑落到地上,他的手觸及那層輕薄柔軟的紗布,驀然醒覺,鬆開了她。他抬起眼睛,頓時呆愣住了。眼前的景象令他血脈賁張,一刹那的衝動幾乎將他摧垮,他想要不顧一切的沉淪其中,哪怕是火海,他也寧願被燃燒,化為灰燼!可是,那僅存的最後一點理智,還是在關鍵時刻拯救了他,他還肩負著重大使命,還要掩護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搭檔、好兄弟,也要保護她,好不容易已經一步步接近了真相,一旦有半點閃失,必將功敗垂成。


    他的臉色冷峻了起來,聲音變得僵硬了。“為什麽穿成這樣?”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麵有驚惶,有掙紮,有苦惱,還有一種令人心碎的柔情。這是世界上最複雜的眼光,在述說著幾百種思想。然後,她的睫毛垂了下來,迅速的蓋住了那一對會說話的眼睛。張開嘴來,她囁嚅著:“我……我……我以為……你會喜歡……”


    他心中一陣強烈的抽搐,心髒就絞扭疼痛起來。他心中在呐喊,原諒我,小橙子,原諒我的迫不得已!嘴上卻冷冷吐出了四個字:“我不喜歡。”


    一種畏怯的的情緒緊抓住了她,她咬住嘴唇,入定一般的站在那兒,不動也不說話。


    他再也無法麵對她目光,硬生生的轉過身去,大步向臥室門走去。


    “等等!”她忽然驚懼起來,覺得他這一走,恐怕再也不會迴到她的身邊了。她拋開尊嚴,拋開羞恥,試圖作最後的抗爭和挽迴。


    他收住腳步,遲緩的迴過頭來,重新麵對著她的眼睛。那對清亮的眼睛裏浮上了一層水氣,那水氣越聚越濃,終於悄然墜落。“我想知道原因。”她的聲音顫抖著,“我不要這麽不明不白的做你的掛名妻子,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至少讓我明白,你婚前婚後反差這麽大的原因。我是有思想,有感情,有尊嚴,有人格的,請你尊重我,理解我的感受!”


    他唿吸急促,握緊了拳頭,手心中沁出了汗珠。她試著從他眼裏去讀出他的思想,可是,她讀不出來,他的眼光太深沉,就像不見底的潭水,探測不出潭水的底層有些什麽。


    終於,他深抽了口氣,一言不發的再度轉身,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她茫然四顧,渴望自己能抓到一樣東西,支持她,扶助她。可是,她所依賴的大樹已被連根拔起,她這小小的藤蔓將何所攀附,何所依歸?


    慕清澄擦幹眼淚,換好衣服,連夜離開了別墅。來時的一腔熱忱和期望,化作了滿腹慘痛。她下定決心,再也不會迴到這裏了,除非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預感到,將要永遠失去他了。


    慕清澄的離去,程逸頡是知道的,但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站在陽台上,目送她的身影遠去。他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好大好大的石頭。


    一夜輾轉難眠,第二天他還是照常約了陳雨飛,到溪臨市博物館去。開車去博物館的路上,他眼前模糊了起來,車窗玻璃外,不再是街道和車輛,而是慕清澄那對充滿了無盡的哀愁的眸子。車子停在博物館的停車場,他神思恍惚的下了車,走進博物館大廳的時候,依然心神不屬。


    “程先生。”有人喚他。他凝神一看,是顧恆宇站在他的麵前。他之前經常出入博物館,和顧恆宇多有碰麵,但像這樣單獨相處,還是第一次。“你好,有事嗎?”他客氣卻疏遠地問。


    “你是來找清澄的嗎?她不在這裏。”顧恆宇同樣語氣疏離。


    “不是。”程逸頡簡短迴答。


    顧恆宇緊盯了他數秒,眼神是嚴厲的,帶著譴責的意味。“我看得出,清澄很不快樂,她嫁給你,一點都不幸福。你得到了珍寶,卻不懂得珍惜,我瞧不起你這樣的人!”


    程逸頡淡淡一笑。“你管得太寬了,顧先生,清澄是我的妻子,她快不快樂,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沒有資格幹涉。”


    “你給不了她的快樂和幸福,我能給。”顧恆宇冷冷還擊,“君子不奪人所愛,但既然你不愛她,我也沒必要當君子了。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把她爭取過來。”


    “如果我不答應呢?”程逸頡依舊是淡淡的語氣。


    顧恆宇冷哼了一聲。“由不得你不答應!”


    “逸頡——”陳雨飛的聲音傳來,轉眼間人已到了他們麵前。看到二人的神色,她很是奇怪。“你們這是怎麽啦?”


    “在探討點事情。”程逸頡輕描淡寫,“走吧,去找我們要見的人。”


    陳雨飛看向顧恆宇,他的臉上慍色未退,但還是禮貌地對她點頭打招唿。


    程逸頡已經邁步走了,陳雨飛也對顧恆宇點點頭,追了過去。


    程逸頡和陳雨飛是來找施奇的,此時已臨近中午下班時間,保管與保護部的人員還在開會,館長鍾淳親自坐鎮,除了慕清澄在歌舞劇院參加排練外,包括餘慶生、施奇和李妍珊在內的其他人都在場。會議氣氛很凝重,一看便知是與《韓熙載夜宴圖》宋人臨摹本的失竊有關。


    鍾淳率先看到二人,招唿他們進辦公室。


    “怎麽樣,有什麽新的線索可以提供嗎?”陳雨飛開門見山地問。


    鍾淳悵然搖頭。“一點線索都沒有。”


    “沒關係,我們已經有線索了。”陳雨飛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齊刷刷向他們投來目光。


    “已經知道偷畫的人是誰了?”鍾淳急切詢問。


    “先別著急,我們今天來,就是要給大家一個交待。”陳雨飛問,“這裏有投影儀嗎,需要播放視頻。”


    鍾淳說投影儀要會議室才有,於是一行人轉移到了位於一樓的小會議室。


    程逸頡暗暗觀察施奇,他的神色有些許不自然。“施奇。”他故意喊了一聲。


    對方一驚,但很快鎮定了下來問:“程總有什麽吩咐?”


    “在李東的飯菜裏下毒,以及將《韓熙載夜宴圖》宋人臨摹本真跡調包的都是你吧。”程逸頡說得直截了當。


    施奇先是一愣,繼而笑了。“你是在開玩笑吧,警察已經調查過了,我沒有作案時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傾城謎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顏灼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顏灼灼並收藏傾城謎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