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妹子有藝術天賦,在書畫上頗有建樹。尤為難得的是,她寫得一手好字;而更奇特的是,她能把寧宗趙擴的字臨摹的惟妙惟肖,連趙擴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


    立趙昀為皇子的詔書,正是出自楊妹子之手;所以,她有楊太後和史彌遠二人的把柄。


    現在,她發飆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這就讓楊太後發了慌;這可不僅僅是關係到幾個當事人,整個大宋都會因此陷入動蕩!


    她忙上前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兇巴巴地訓斥道:“你瘋了,這些話也敢胡亂往外說?”


    楊妹子掙脫了太後的手,瞪著眼睛決絕地說道:“顧不得了。官人若是沒了,我活著也沒意思。我胡家沒了,史家、楊家和趙家,都別想獨善其身!”


    楊妹子的話讓楊太後愣怔住了,她咬牙切齒地質問道:“混賬東西,你難道就不姓楊?”


    說著,順手就給了楊妹子一耳光。


    這一耳光很重,也很突然;


    楊妹子伸手捂住了臉,淚水在眼眶轉動起來。


    一家人相聚臨安有三十多年,姊妹間可從來連句重話都沒有過;而現在,姐姐居然跟自己動了手。


    望著姐姐眼裏的兇光,她忽然生出了陌生感,依稀間還產生了些畏懼。


    這還是那位寵著自己的姐姐嗎?是那位萬事順著自己的姐姐嗎?


    於是她怯怯地說道:“我夫家姓胡,我有了他的孩子-----”


    見到妹妹這般樣子,楊太後突然間沒來由的心裏一酸,目光一下就轉為了憐惜;


    她為這巴掌生出了悔意;


    她無兒無女,眼前的楊妹子與其說是妹妹,其實更多時候是當作了女兒。


    她伸出手去,想摸一下妹妹被打的地方,誰料楊妹子畏縮地向後退了半步。


    “別怕,姐姐不會再打你一下了。”楊太後語帶心酸,柔聲說道。


    她將手蓋在楊妹子的那隻手上,又痛惜地說道:“其實打在你臉上,跟打在姐的臉上是一樣的!”


    楊妹子略掙紮了一下,就僵硬著身體,任由姐姐擺布。


    隻是她眼裏的抗拒,讓楊太後明白,這一巴掌,讓倆人之間有了距離。


    她輕歎口氣,將妹妹的手拉開,然後在對著巴掌的印記輕吹了幾口;隨後說道:“你迴去等著吧,姐這就去史府,他若不調兵,姐就跟他拚了!”


    說著,她也不怕摔了,一路小跑著去喚人備轎。


    此時已臨近黃昏,楊太後的轎子剛轉到禦街口子,就見前方被一群人堵住了。焦躁的她喝令宮人前去打探,沒一會宮人惶恐地迴報說,是太學生伏闕上書,請新君下旨往援楚州。


    “胡鬧!”心中很不爽的楊太後,不覺脫口而出這兩個字。


    隻是轉念一想,她又不覺笑了。


    她暗道:這幫太學生倒是會趕時候,自己正好借力逼史彌遠調兵。


    再說楊妹子悶悶不樂地自皇太後宮返迴,剛一進門就見王氏陪著呂雙正往外走。


    見到楊妹子迴來,呂雙恭敬地閃身一邊,施了一禮。


    楊妹子知道他是胡言的人,就強作笑顏溫聲問:“最近可好?你那邊有沒有奴家官人的消息?”


    呂雙跟她接觸較少,就有些拘謹地答道:“小人今早聽聞市麵上的傳言後,就派了人北上,恐怕還要個十天半個月才會有消息傳來。”


    聽他這樣一說,楊妹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


    呂雙這時勸慰道:“主母勿須擔憂,主公他不僅多智,一身功夫也少有人能敵,金人在他手上必然討不到便宜。”


    楊妹子黯然說道:“唯願如此,隻是奴家這心裏總踏實不了。”


    這時王氏上前道:“胡廣濟他們把太學生鼓動了起來,要伏闕上書,呂大哥召集了手下混在人群中,保護他們;他這是抽了空來給我們報個信,以免我們擔憂。”


    楊妹子聞言心中感動,哽噎著說道:“官人有你們這幫兄弟忠心相隨,他必能化險為安!”


    呂雙慌忙說道:“我等都受著中大夫的恩惠,敢不效死。隻恨不能伴在他的身邊,禍福與共。”


    話畢,又重重施了一禮,就向朝天門趕去。


    朝天門外,人山人海;寬闊的禦街現在是人擠人,連唿吸都困難,沒點體力根本就立不住腳。


    即便如此,人們依然不要命地往人最多的地方鑽;


    這是天性,有熱鬧不看,豈不是虧了。


    “大官人,您怎麽出來?是書生們怯了麽?”


    有人滿頭大汗的從人堆裏擠了出來,馬上就有人上前打聽。


    那人一臉便秘地答道:“書生們精神頭足著呢,等會有好戲;隻是咱憋著尿,得找地方去放水。”


    說著便小跑著鑽進了路旁的茶坊。


    另一人這時說道:“不過是一幫子酸秀才閑著沒事找存在感,鬧不出什麽名堂來。”


    馬上有人表示反對道:“話可不能這樣說,他們這可是愛國義舉!”


    跟著有人嗤笑道:“愛國?愛誰的國?這國姓趙,關他們鳥事?一幫子書生讀書讀傻了,皇上不急太監急!”


    這廂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正在議論,前麵這時出事了;


    臨安府調來了大批廂軍,要阻止太學生通過朝天門。


    人群的前頭是兩千多太學生,他們手臂挽在一起,挺著胸膛,頂著廂軍長槍的槍尖向前挪動。


    現在的他們,渾身熱血沸騰,高唿著口號,頗有舍身取義的情緒。


    風聲雨聲讀書聲,家事國事大家事;


    一次演講,讓他們大多數人從沉睡中醒來;


    原來,他們居然還擔負著這樣的使命;原來,他們不隻是對家族興盛和傳承有義務,對這社會還有著更崇高的責任。


    那位喚醒他們的人去承擔責任去了,他用血肉之軀去抵擋野蠻對文明的踐踏,那麽他們怎麽能安坐三尺書案前,看著他孤軍奮戰呢!


    所以,當胡廣濟幾人發出號召時,他們沒有一絲的猶豫就結隊衝向了禦街。


    死亡並不可怕,人總有一死,怕就怕死得沒有一點價值;


    如果身上流出的血能換迴麻木之人的良知,如果能匡複人間正義,那就讓刀斧加身好了!


    所以,沒有人去想那泛著寒光的槍尖入體會不會疼,他們要舍生取義。


    廂軍兵丁們在一步步往後退,他們不理解這些衣食無憂的書生們在發什麽癲;


    好好讀書,中個舉人做官不好麽?


    做了官可就是大老爺了,那可是要什麽就有什麽!


    俺們這幫苦哈哈的大兵,可眼饞著那些三妻四妾的老爺們呢!


    兵丁們可不敢讓鋒利的槍尖,真的刺入書生們的胸膛;這些書生的背後站著的可是大家族,家裏總有那麽幾個在朝裏做官的,若是傷了死了,這梁子可就結大了。


    所以他們隻有退,就這樣一步步退到了朝天門的門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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