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胡言就在台州府設了專賣店。


    不光是這裏,仙居、永嘉、寧海和慶元府(今寧波)等地,也設有店鋪。


    現在來迎接他們的,正是台州府店鋪的歸正人。


    台州店鋪的掌櫃與徐天見過禮後,就靠近胡言低聲匯報道:“總裁,最近衙門裏針對我們鋪子的動作多了起來,隔三差五總有人來查上稅賬目,並核對白酒和買的文書;擺明了是想生出些事來。”


    胡言皺起眉頭問道:“該打點之處可曾到了位?”


    那掌櫃一臉不解地說道:“全都打點過了的,便是州學那裏都有打點,並無疏漏之處。”


    “這倒是怪了!”胡言也頭疼起來。


    按人情世故來論,既然得了自己這邊的好處,而自己這邊也沒什麽違法之處,衙門裏不應當來找茬啊。


    於是問道:“你就沒找人打聽打聽原因?”


    那掌櫃苦著臉說道:“也打聽過,他們都支支吾吾,說是有大人物對我們的買賣不滿,卻不肯說是哪個大人物。”


    聽到這裏,胡言就知道自己這邊得罪了人;可得罪的是誰?又是怎麽得罪的?全無一點頭緒。


    現任知府薑容與薜叢有舊,可與他胡言並無關係,他隻能托薜叢從中轉圜。


    胡言一行人是自括蒼門進入府城;守衛的廂兵見他們一行人孔武有力,倒生出了些緊張。好在那掌櫃為了方便自家人出入,對他們的押官也有打點,這下便派上了用場。


    幾名廂兵聽到說是押官的故舊,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便連胡言遞上的路憑也隻??地看了一眼,就催著他們趕緊進城,不要堵塞了道路。


    打著鄭家巾幡名號的店鋪占地不小,店麵內裏有一個大院子,除了三間庫房,還有六間客房;胡言和王氏占了一間,其他人擠一擠,倒省了住客棧的麻煩。


    這邊已經準備了午間的飯食,一行人匆匆扒了飯,就在房內休息;


    而胡言則提筆給薜叢寫了封信,交給了商鋪的掌櫃,這才躺了下來。


    躺下來的胡言並沒有睡,他心裏想著後麵的行程;


    此次運貨物往臨安去,當然是走水路最為方便。隻是從台州這邊到錢塘江口,要走二百餘海裏的海路;而歸正人的客貨船跑跑江麵還行,到了海裏則滿船的人就等著喂魚了。


    胡言已經跟有過棉花交易的黎姓商人打過了招唿,現在就等他的海船來接人。


    也沒等太久,那黎姓商人就找到商鋪來,約好了明天登船的地點後,黎大官人就邀請胡言去瓦子勾欄聽說書。


    所謂的瓦子便是以娛樂為主的商業集中點;


    胡言對瓦子的印象是臨安的南北瓦子,在南宋末年文人周密的《武林舊事》中,可是把南北瓦子的繁華寫得足夠詳盡。


    台州府的瓦子自然是不能跟都城臨安來比,但對現在的胡言而言,也聊勝於無。


    於是叫上了王氏和徐天,跟著黎大官人就去了文廟左近的井頭街。


    勾欄裏說書人唱得是《烏盆記》。說的是一劉姓商人中途遇雨,借宿於窯戶趙大家中。而趙大夫妻見財心動,將劉姓商人主仆謀害,並將二人剁為肉泥,燒製成烏盆。適張別古至趙家索欠債,劉姓商人的鬼魂向張別古伸訴冤情,張別古訴於包拯處,冤乃昭雪。


    那說書人有些本事,把緊要處唱得極為驚悚,唬得王氏把身子縮到胡言懷裏;聽完之後她心有餘悸地說:那趙大殺人也就罷了,還將人剁為了肉泥,也太過狠毒。


    胡言默然,他心裏想的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即使是到了幾百年後的文明社會,這類謀財害命的勾當,也還沒有完全禁絕。


    那麽,人一生下來究竟是善是惡,這恐怕要從基因上去解析了。


    聽完了說書人的故事已經近了黃昏,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了;黎大官人便拉了胡言幾人,在坊市尋了家酒樓坐下。


    在南宋,坐上酒桌是有講究的;以右為尊,家中長輩坐北。


    胡言是秀才,幾人中自然是以他為尊。可徐天是胡言泰山老大人的兄弟,胡言當然不能大喇喇就自己坐下,他要禮讓尊長。


    所以,胡言先請了徐天在北麵長輩的位置坐了,然後他才在右邊尊位坐下。


    接下來是王氏,她緊挨著胡言坐下;


    最後,黎大官人才走向東首的位置坐定。這是請客人的位置,他是東主。


    酒樓的小廝端來淨手的臉盆,胡言淨了淨手,其他幾人也依次淨手。然後黎大官人開始為大家洗酒杯。所以,在南宋請客吃酒,還是件挺麻煩事。


    這些忙完之後,一盤盤的菜就上了上來。


    胡言這時清了清嗓子,端了酒杯站起來對黎姓商人說道:“承蒙黎大官人錯愛,肯讓我搭船赴臨安,又如此殷勤款待,其中情意盡在酒中,請了!”


    黎姓商人哪敢托大,他也慌忙起身,端著酒杯說道:“不是先生相幫,黎某那幾船棉花,卻不知要堆到幾時才能出手,更不要說先生還將白酒等緊俏貨物,優先供給黎某;黎某無以為報,此後惟願供先生驅使,絕無二話!”


    話畢,將盞中酒一飲而盡。


    然後是由徐天起,一個個喝了杯中之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黎姓商人開始迴敬酒。


    “胡先生,黎某對先生是極為佩服的;黎某先前還以為秀才不過是隻會讀書,其它事情概不知就裏,卻沒想到:您不光是學問了得,在經營商業上也本事高強;黎某有一子年方十二,若有可能,黎某想將犬子交到先生手中來調教,不知先生可應允否?”


    胡言一笑,正要謙遜幾句,卻聽旁邊一桌有人問道:“這位少年秀才,你可是天台縣學的胡言?”


    胡言一愣,轉頭望過去,就見是一位相貌淳厚的中年文士。可這人並不認識啊?腦海裏一點印象都沒有。


    於是他遲疑的答道:“小可正是胡言,請問您是?”


    那位文士以手拈須,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才笑著說道:“我叫劉克莊,字潛夫,號後村,與已故的賈涉賈濟川是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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