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一盞茶喝完,郭岩開口說話,打破了沉寂。


    “皇上,可還要再斟一盞?”


    皇上瞥了他一眼,揮了揮手。


    “薑夫人,剛才群臣都有賞賜,唯獨令兄沒有,你可有怨言?”


    薑珆終於吐出胸中憋著的氣,徐徐答道:“迴皇上,家兄已將其中緣由告知臣婦,臣婦願意聽從家兄的意見。”


    “可前番四皇子幾次上折為薑琢表功,如今卻唯獨漏了他一人,恐怕小人會因此笑話他言過其實,甚至仗勢奚落欺辱他。”


    皇上放下了茶盞,“這樣,你也願意?”


    薑珆的心更定了些,語氣輕快了起來,“隻要做的是正確的事,一時挫折便不算什麽,臣婦與兄長都不是短視的人,不會為此介懷。”


    “況且臣婦私心覺得,此時若是風頭太盛,會影響兄長的心態,也會讓他無法在接下來一個月內專心備考,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壓一壓。”


    皇上終於輕輕笑了一聲,殿內的緊張氣氛立刻隨之瓦解。


    “你倒是想法新奇,難怪能幫誠王用那種法子做事。你們兄妹倆,各有各的長處,也各有各的性子。”


    薑珆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兄長的本事是實打實的,臣婦那些,不過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好了,你們為朝廷立了功,該賞則賞,既然明麵上先不給你哥哥封官,那朕便給你這個機會,允你提一個要求。”


    皇上停頓了一下,“什麽要求都可以提。”


    什麽要求,都可以提?


    一瞬間,許多想法都湧到了薑珆的腦海裏,甚至擠到了嘴邊。


    求皇上讓她與許鵬和離?


    求皇上在她和離後繼續用她,庇佑她?


    求皇上讓薑家和許鵬不要再針對她和她的家人?


    可以嗎?


    ……


    不可以。


    薑珆深知,與許鵬和離並不是最根本的目的,她所要的,是光明正大離開侯府,是世人對偽君子許鵬的唾棄,是薑家無法責怪她,無法拿捏她和家人。


    而這些,就算現在求了皇上的金口玉言,也辦不到。


    何況,她並不覺得,她和薑琢的功勞,真的大到任何要求都可以向皇上提。


    意外之喜還未席卷全身,便已悄悄退去,薑珆深吸一口氣,起身再拜。


    “謝皇上隆恩,不過臣婦與兄長不缺什麽,隻希望能繼續為朝廷效力就好,皇上若要賞,臣婦鬥膽為兄長求一個恩典,若是兄長秋闈落選,也請皇上給兄長一個機會。”


    “畢竟,治理好金河,減少兩岸百姓的痛苦,是哥哥這幾年的執念。”


    “若皇上恩準,臣婦感激不盡。”


    皇上笑了起來,抬手示意薑珆平身,似乎對薑珆的迴答早有預料。


    “你哥哥拚死立功是為了你,你拿著功勞求的卻是他,你們兄妹感情甚篤,都是赤子心腸。”


    “你放心,治水一事既然開了頭,就必須功成而還,薑琢,朕還有大用。”


    “是,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薑珆放下心中大石,喜不自勝。


    皇上又打量了薑珆一會兒,見她並無別的話要說,又暗暗點了點頭。


    “既如此,你先退下吧。”


    皇上揮了揮手,郭岩便讓德順進來,帶著薑珆迴席上去。


    薑珆行禮退出門外,一顆心還跳得砰砰作響,可又不敢說話,隻好一把抓住溪琴的手,抓得緊緊的。


    妥了,妥了。


    *


    殿內。


    薑珆走後,屋內仍然隻有皇上和郭岩兩個人。


    皇上低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問郭岩道:“你覺得,這位常平侯夫人怎麽樣?”


    郭岩隻是諂笑,“老奴哪裏看得出來侯夫人如何?就覺得薑夫人懂規矩,人老實,啊,薑夫人年輕,相貌也好。”


    皇上瞥他一眼,“就這?”


    “老奴跟在皇上身邊,見慣了娘娘和命婦們華冠麗服,乍一看薑夫人,還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郭岩繼續給皇上整理衣擺。


    皇上卻歎了一聲,“是啊,乍一看是沒什麽特別,可是細想想,卻又不是那麽迴事。”


    至少薑珆的身上沒有那種他見慣了的貪婪和急切,似乎隻要稍稍好一些便能滿足。


    又或許,是她有一種令人意外的沉靜,畢竟她這個常平侯府主母,最近的日子可不好過。


    難道,他的七弟就是因為這個,才對這女子上了心麽?


    *


    離開偏殿,薑珆跟著德順另走一條路返迴承明殿,遠處熱鬧明亮的大殿依然傳出笑聲樂聲,好一派歌舞升平。


    薑珆這才想起什麽,問德順道:“公公可知誠王為何沒來?誠王為治水立了功,理應來參加慶功宴啊。”


    德順笑道:“誠王的事哪兒是奴才能知道的,奴才隻知道按王爺吩咐做事,伺候夫人。”


    “不過誠王爺向來隨性慣了,也不愛參加這種宴席,不來也是常有的事兒。”


    聞言,薑珆悵然若失。


    “這樣啊,我還想著當麵給誠王道謝呢。”


    幾人從後方靠近承明殿,薑珆忽然聽到了徐淙的聲音,抬眼一看,果然窗內就是太子和朱霞郡主等人。


    而她的夫君許鵬,已經喝得臉帶紅暈,眉目微醺,正端著一杯酒朝赫連霄走去。


    “久聞朱霞郡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女中英豪,本侯敬郡主一杯!”


    許鵬站定舉杯,話雖恭敬但語調輕鬆,並沒有其他人的諂媚和奉承。再配上他儒雅溫文的皮相和閑適愜意的神態,很輕易就把其他人都比了下去。


    薑珆淺淺勾唇。


    論起結交權貴,許鵬果然有兩把刷子。


    赫連霄本在聽別人說話,微閉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到許鵬的話,她下意識轉頭看來。


    可是這一眼,便定住了。


    薑珆瞧著赫連霄愣在了原地,瞧著許鵬臉上的神情從微笑慢慢變成疑惑。


    瞧著赫連霄的手,甚至身子,都開始輕輕顫抖。


    然後她伸出手去跟許鵬碰杯,可是酒杯一觸即歪,酒水撒了一地。


    “郡主?!”赫連霄身邊的侍女驚叫一聲。


    這一聲,叫醒了赫連霄,也驚動了周圍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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