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念林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隻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握成拳托著一邊的腮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人,在等他對這個糖的評價。


    鳳華一開始似乎是沒想到時念林會給自己投喂,一臉吃驚的表情。


    隨後,不知道是不是迴憶起了什麽事情,眼神漸漸變得寧靜而悠遠,眼底仿佛浮著一團化不開的霧氣,裏麵藏著讓人完全看不懂的東西。


    他緊抿著唇,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對別人的目光毫無所覺,仿佛隻剩一副軀殼留在沙發上,而靈魂被困於某處,無法脫身。


    時念林產生了一種錯覺,坐在她眼前的人不再是那個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的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座冰冷的雕像,遙遠,孤獨,毫無生氣,雕像的眼裏是一潭死水,任你怎麽攪動也泛不起一絲波瀾。


    明明兩個人離得這麽近,中間卻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屏障隔開了彼此,讓人抓不住也摸不著。如同是屬於兩個空間的人,因為某種時空的錯亂才陰差陽錯被湊到了一起。


    時念林甚至懷疑自己眨一下眼睛,再睜眼的時候自己眼前的這副軀殼就會消失不見。


    想到這一點,她突然沒來由的感到害怕,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生生攥住了一般。


    難受,說不出的難受,好像在一片漆黑的海水裏,翻起了千丈高的巨浪要將自己吞噬,而她什麽都抓不著,連唿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傍晚在院子裏聽完二弟的小短劇之後,心底被忽略的那一點點難過像是找到了絕佳的養分,發了瘋地肆意生長,撐地她心口生疼。


    時念林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手,堅硬的指甲像是要紮進皮肉裏去,她天真地想用別處的疼來轉移心裏的疼,可似乎無濟於事。


    良久,她長長唿出一口氣,鬼使神差地問道,“甜嗎?”


    聲音不算大,但她確保這個音量是對麵的人能夠聽到的程度。


    一秒......兩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拉伸,每一秒都變得格外的漫長。


    三秒!


    麵前的這副軀殼動了動,朝時念林看了過來。


    在他看向時念林的一瞬間,剛剛的那種冰冷和虛無已經蕩然無存,甚至沒有留下一點點痕跡。


    時念林恍惚間有些懷疑剛才的一切都隻是自己的臆想,其實根本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胸腔內還沒有完全緩下來的心跳又在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鳳華沒有說話,而是略微有些僵硬地勾起唇角,朝著時念林點了點頭。


    他是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眸子漆黑。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微微上挑,據說擁有這樣眼型的人比較多情。但時念林覺得這個說法不對,他好像一直穩重自持,和人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除了前不久那次聚會後的失控......


    想到此處,剛緩下來的心跳又開始砰砰亂跳,她搓了下有些發熱的臉,雙手撐在沙發上,身子往前挪了挪。


    好像眼前那雙漆黑的眸子裏伸出了無數個鉤子,吸引著她想要不斷地靠近它一探究竟。


    “有多甜?”時念林再次問道。


    鳳華有些不解,不明白時念林為什麽對這個糖甜不甜如此執著,他頓了頓,還是如實答道,“很甜,但也不膩,桂花的香味很足,屬於上好的桂花......”


    時念林看著鳳華薄薄的嘴唇在眼前一張一合,覺得自己一定是酒意上頭了,要不然鳳華在說什麽她怎麽一句都聽不明白,唯有那股淡淡的桂花香縈繞在她的鼻尖,勾的人神魂顛倒。


    “我也想嚐嚐。”時念林喃喃道,她說完突然欺身上前吻了上去。


    鳳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不對,準確地說,他是怕時念林摔了,所以任由自己被撞地往後一仰,重重地摔到了沙發上,好在沙發足夠軟。


    下一秒,時念林終於嚐到了心心念念的糖,很甜。


    這種甜在一瞬間就滲透進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跌進了一個冒著泡泡的蜜罐子裏,哪怕下一秒就會溺亡,也甘之如飴。


    鳳華仰躺在沙發上,整個人都是僵的,這是他完全沒有預想到的。


    時念林沒有等到迴應,稍稍拉開了點距離,微微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鳳華,“這個糖真的很甜。”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但最後一個字又咬地很重。


    鳳華唿吸一滯,一時間不知道時念林是真的在說糖甜,還是在說自己甜。


    “你喝醉了。”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伸手想扶時念林從自己身上起來。


    時念林兩隻手撐在他的身側,順勢撐起身子,使兩人的身體稍微拉開點距離,但並沒有坐起來。


    她就保持著這個類似於半個平板支撐的動作直直地看著鳳華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時念林的眼睛實在是太亮了,鳳華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被灼傷,於是移開了視線。


    但時念林這次卻沒打算就這麽含混過去,她懷著一種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決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不喜歡我嗎?”時念林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問出了自己一直想要問的問題。


    問出來的這一瞬間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輕鬆,反而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鳳華轉迴了視線,遲疑了一下,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痛苦的神色,半晌,開口道,“我......”


    他才說了一個字,時念林忽然抬起一隻手堵住了剩下的話。


    她退縮了,突然很害怕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怕鳳華要是說了不喜歡,那她接下來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還是讓我先說吧!”時念林閉了閉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我喜歡你!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喜歡你!”


    鳳華的瞳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隨即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麽,但時念林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許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或許是在你救了我的時候,又或許是習慣了你在我身邊。”她說完苦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感情本來就是說不清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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