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婚期,柳子淮跟父母說要去一趟靈佛寺敬香,為金榜高中之事還願。


    因為在春闈前他有跟同窗去靈佛寺祈求許願過。


    柳大太太忙著兒子成親之事,兒子在家又幫不上什麽忙,就讓他去了。


    被親戚朋友鄰居以恭喜他中榜之名吵了幾日的柳子淮,帶著陳貴去了靈佛寺,敬了香,捐了點香火錢,就往寺廟後園走去。


    陽春三月天,寺廟後頭的桃園景色爛漫,京都不少喜風雅之人會來這裏賞花。


    柳子淮尋得一塊僻靜角落,鋪了塊布巾席地而坐。


    遙看滿園桃花色,難解心底鬱鬱愁。


    身影孤寂,麵容落寞,毫無大雍新晉貢士的意氣風發。


    陳貴就陪在他不遠處,看到主子這副模樣,不免有些擔憂。


    “公子,您心裏要是有什麽不痛快,跟小的說說吧,小的絕對不會亂說出去的。”


    看著遠處發呆的柳子淮隻淡淡的迴了他一句:“我沒事。”


    弄得陳貴抓耳撓腮的,怎麽會沒事。


    大小登科連著來,如此人生樂事誰碰上都該樂得整日合不上嘴才是。


    他家公子卻這般鬱鬱寡歡,他就算再蠢笨,也猜到了幾分。


    “公子,您是不是害怕成親?”


    正確的說,是不是不想娶雲家姑娘,但陳貴不敢這般直白的問。


    “害怕有什麽用,男人總是要娶親的。”柳子淮沒否認,隻答得聲音發悶。


    他浮沉在洪水急流中時,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的,在他即將失去意識時卻有人拉了他一把。


    瀕死之下他哪裏管得那麽多,生怕一脫手就失去生的機會,等知道自己緊抱著的是個姑娘家時,他已無退路。


    他慶幸自己沒客死異鄉,以身相報,是他能付出的誠意。


    但心裏終是為從小就立誌努力成為人上人的自己感覺到遺憾。


    他有過的人生目標,都因為苕河遇難而大變。


    幸與不幸,他有時候不敢去深想。


    把不甘按在內心深處,隨命運往前,可總會心緒紛擾讓他舉步維艱。


    這也許就是他考得不如韋彥之的原因,他心難靜。


    一甲不敢想,若是他能進二甲頭幾名,在天子麵前冒頭的成數會更高。


    人生之遺憾,何止一二。


    陳貴小心翼翼的提醒他:“ 山長到時要來喝喜酒的,公子還是開心點好。”


    柳子淮哼了一下,“用不著你提醒。”


    家裏為了迎山長這樣的貴客,門頭都換了新瓦,柳府兩字也重新描了漆,家裏家外都搗鼓了一遍。


    可地方就那麽點,再怎麽拾整,也不及世家豪族的一個角落大。


    在京都連根蔥都算不上的柳家,可不得好好維係跟山長的關係。


    他不會做出什麽讓山長不喜之事的。


    “你去齋堂拿點齋食過來吧,我餓了。”柳子淮想自己一個人在這裏靜靜。


    陳貴隻好轉身迴寺廟去。


    坐在地上的柳子淮無意識的撿起身邊幾朵桃花,看完撒了出去。


    如此嬌豔的粉色花朵落在地上,結局就是腐爛化成泥。


    可悲可歎可又是那麽合情合理。


    “柳公子,你為何在這裏?”


    不遠處傳來的女聲讓柳子淮一驚,轉頭望去,就見一位緋衣少女立在一塊大石旁。


    紅唇輕抿,人麵桃花,勝絕春風!


    柳子淮連忙站起來整衣理袖,然後拱手行禮。


    “見過江小姐。”......


    等陳貴拎著食盒迴來,就見墊在地上的布巾被風吹翻了個,公子的身影已經不知去了何處。


    幸好,等了半個時辰公子就迴來了,陳貴暗鬆一口氣。


    雖然知道公子不會像折子戲裏演的那樣,拋開一切去逃婚,但今日這般舉動終是會讓人心生不安。


    三月二十五日一早,譚氏帶著自己十一歲的小兒子來到雲宅。


    今日嫁妝出門,她得來雲家主持場麵並添妝。


    小兒子來當押送嫁妝的童男。


    她送了雲玄月一套點綴著紅寶石的頭麵。


    “這套頭麵綴的寶石雖然不多,勝在款式尚可,給你添個妝,你可別嫌棄。”


    雲玄月接過盒子感謝:“太太破費了,這麽精致的頭麵玄月怎會嫌棄,喜歡還來不及呢!”


    她現在的身份可戴不了耀眼華麗的珠寶,就這套看似低調的頭麵在柳家都不宜佩戴,會顯招搖。


    不過她不能拒絕,這價值幾百兩銀子的頭麵,是譚氏在還那匹流光錦的人情。


    送出一套珍品閣有售的頭麵,把流光錦珍藏起來半匹的譚氏,總算沒了心理負擔。


    物以稀為貴,流光錦比這套頭麵值錢,超出那部分就相當於是自己為雲家女操持婚事的辛苦酬勞吧。


    青嬤嬤帶著人已經把所有嫁妝貼紅結擔,除了柳家送來的聘禮全部做嫁妝返迴柳家外,還多加了八抬,總共三十二台嫁妝。


    這多出來的八抬嫁妝是實打實的,譚氏查看嫁妝單子時眼皮都跳 一下。


    雖然她已經知道雲家有點底子,但南北兩市的兩個鋪子著實讓她有些意外。


    她忍不住誇道:“雲姑娘,你可真是深藏不露,竟然在京都置下了產業。”


    身著粉色春裝的雲玄月很坦然,“我家在南水鄉的兩個田莊有些產出,加上在衢州有做點營生,積了點商利之財。


    如今都掏了出來在京都置業,給我弟弟買下這座宅子也花費不少。


    京都繁華,花費甚多,日後隻能依靠兩個鋪子做點營生再攢點體己銀子了。”


    譚氏再次驚訝:“這宅子也是你買下來的?”


    她來了幾次,一直以為宅子是租的,沒想到是買了下來。


    “你這般年紀就懂得掙銀子攢家底,可太難得了!”


    會救人於危難,品性可見貴重,加上自帶豐厚嫁妝還懂努力開源生財。


    柳家才給雲家這點聘禮,不知是要羞死還是會樂死。


    雲家一個鋪子都不止五百兩銀子。


    人家在京都還有宅子,雖然落在兄弟名下,但兄弟不在,自然是雲家女來打理。


    說這裏是娘家也是使得的。


    “太太過獎了,家中產業都是先母打下的基礎,我隻是努力做到沒敗家而已。”


    “無長輩督看,你能做到不敗家已然難得。”譚氏拉著她的手眼裏都是讚賞。


    “還能把營生從衢州做到京都,這就更了不得了。”


    譚氏甚至還感慨:“我們書香之家的男人眼裏沒俗物,隻有我們當家的女人才知道,若是不懂營生之道,光靠公中那點銀子總會有捉襟見肘之時。


    我是嫁了人之後才知道銀子的重要性,你是還沒嫁人就早早有了生財之路,當真是個聰明姑娘。”


    雲玄月趁勢問她:“那太太可有摻和些什麽營生?”


    譚氏搖頭:“我不懂生意之事,鋪子都是放租收點租子。我夫君是個花錢不知節儉的,有時候我恨不得錢能生錢。你若是有什麽賺錢道道,跟我說說,好讓我見識見識。”


    雖然兩人差了一個輩分,但譚氏還是不恥下問。


    說銀子為阿堵物的那些人都虛偽得很,轉頭都會絞盡腦汁去爭奪各種利益。


    清高隻在表麵,骨子裏誰都愛銀子。


    她沒在別人麵前扮過那等清高,自然也不會在雲玄月麵前虛偽修飾。


    譚氏的坦誠著實讓雲玄月意外:“太太真是個難得的誠實人,那些個吊高眼鄙視營商為利轉頭自己卻恨不得發大財的人才是可笑。


    愛銀子有什麽說不出口,一飯一食,一衣一鞋,一出一行,哪哪都要用到銀子,生在俗世用俗物,豈能鄙之!”


    “可不是,你這話都說到我心坎上了。”


    名門世家婦譚氏,拋開那點世族束縛,有了一吐為快之念。


    要不是青嬤嬤提醒時辰不早了,譚氏覺得自己今日有必要當當長舌婦。


    她可太惡心那些個花著銀子卻說掙銀子掉價的仙兒了。


    特別是她那些人前高貴人後連一碟果盤子都要計較的妯娌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雲掩初弦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咖咖奇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咖咖奇諾並收藏雲掩初弦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