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落,甬道上的風燈搖搖晃晃。


    李闊突然紅了眼眶,他不知曉母親當年在這方院落當中經曆了如何的希冀和絕望。


    那時,也正值寒冬。


    少時,他受了委屈,夢裏就會出現母親,她什麽都沒說過,隻是輕輕的撫摸他的腦袋,溫柔的看著他。


    這些年,他曾秘密派人尋找,可一無所獲。


    若她已不在這時間,他當真是連個祭拜的地方都沒有。


    這也就是在之前,他為何一直猶猶豫豫沒對太後一黨動手。


    李闊不希望自己的孩兒也變成下一個自己。


    寒風從李闊的耳邊唿嘯而過,他腳下的步子沉重卻異常有力。


    田公公小聲的在身後問道:“陛下,今夜要去皇後娘娘那兒嗎?”


    李闊聽到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往長安殿方向走去。


    他停下,問道:“沈姑娘這幾日都睡在娘娘房中嗎?”


    “春草姑娘這樣說的,自打沈姑娘在娘娘那裏歇下後,娘娘睡的也比往日安穩了不少。”


    李闊看向前方,淡然說道:“迴禦書房!”


    田公公在身後小心的跟著李闊。


    他知道明日將是一切的開端,至於結局,許是很快,也許要很久。


    但是,無論什麽樣的結果,田國瑞都將與這位君主永遠站在一起。


    為什麽是明天?


    因為再過一天,便是李闊生母楊氏的誕辰。


    申氏篤信鬼神說,李闊便借了這一點買通了長安城的一個遊學僧人,編了一套說辭。


    那遊學僧人便依照李闊的安排先打動的嚴誌堅,而後被嚴誌堅推薦給了申氏。


    按照李闊的安排,眼下遊學僧人已經被人送出城區,前往天竺。


    天剛蒙蒙亮時,李闊便從塌上坐了起來。


    這一夜他並未踏實睡著,一來是防備事情有變數,二來他著實有些睡不安穩。


    田公公聽到了寢殿內的聲音,便小聲的在門外問道:“陛下!”


    “更衣。”李闊在寢殿內沉聲說道。


    田公公推門進來,一麵準備手上的活計,一麵輕聲說道:“陛下今日有大事,何不多歇歇。”


    “睡不踏實。”


    田公公也沒再說什麽。


    他聽李國忠說過,陛下自小便是遇到什麽事兒都要提前做準備。


    雖每次準備周全,可還要在外人麵前裝作一副懵懂模樣。


    收拾妥當,用了早膳後,距離早朝的還有些時辰。


    李闊坐到案幾前,看似閉目養神。


    可腦海之中已將所有的事情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過了片刻,緩緩睜開眼睛,問道:“幾時了?”


    “陛下,時辰差不多了。”


    李闊起身,走出殿門外。


    許是已經入冬,也許是天氣不好,李闊抬頭看看今日的天空,總覺得有些陰沉。


    往崇政殿走的路上,李闊心神沉穩,步履穩健。


    田公公身後的一群宮人小心翼翼。


    他們心中暗自思忖,為何陛下今日不坐軟轎,偏偏要走著去上朝?


    過了延英殿,很快便要到崇政殿。


    天邊映出了絲絲縷縷的晨光。


    已到破曉之時。


    李闊停下,望著東邊的光亮,輕聲一笑。


    而後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李闊趕到之時,朝堂上的官員已經站在兩側。


    本來在議論紛紛的說著什麽,見李闊到來便一下子安靜下來。


    按照往常的流程,今日早朝開始。


    幾位實務部門的官員稟明了一些事情之後,李闊按照所呈給了一些答複。


    他如往常一般,並未言辭犀利,也未優柔寡斷,而是認真聽完,給予了一些建議,至於執行手段,讓負責的官員自己決斷。


    他記得,給沈廷召和崔甫定罪的那日也是這般。


    清水一般的流程很快結束。


    朝堂之上異常安靜。


    “陛下,臣有事啟奏。”


    是禦史台的王中丞。


    “愛卿請講。”


    李闊饒有趣味的看向王中丞。


    在他的前方不遠處便是盧起,盧起站在嚴誌堅身後。


    王中丞邁出隊列,看向李闊,而後大聲說道:“臣要彈劾鎮軍大將軍郭辰,郭將軍。”


    一時間,朝野嘩然。


    鎮軍大將軍之職,是郭辰前往迴紇前,李闊特批。


    李闊麵上無異的問道:“哦,王愛卿要彈劾郭將軍什麽?”


    “城東常樂坊有一處宅子本是禦史台申中丞的父親早些年所有,前些年被郭家非法占了去,眼下在郭辰名下。”


    申中丞,是太後申氏的侄子。


    王中丞這一番言論,表麵上是在彈劾郭辰,實則是針對郭家。


    意指郭承儀當年有強占民宅之嫌。


    李闊環顧了一下朝野,而後說道:“你所說之事可有證據?眼下郭將軍也未在朝野之上。”


    “微臣的證人便是申中丞本人。”


    說罷,他往邊上一讓,看向了申中丞。


    眼神遞過去,申中丞邁了過來,站在王中丞一側。


    “迴稟陛下,那處宅子本是我申家所有,這些年也無意追究,可微臣聽說郭將軍在西麵的永安巷還強占了一處鋪子。”


    李闊冷笑了一下,反問道:“聽說?”


    這時趙國公長孫仲信站了出來。


    他沉聲說道:“關於申中丞與郭家的那處宅子,老臣當年倒是有所耳聞。”


    申中丞轉過身來看向趙國公,有些微怒的問道:“我申家與郭家的事情,趙國公如何知曉?”


    “老夫也是聽先帝提起過,那處宅子本是陛下賜給郭太尉的,可同時,太後也將那宅子贈予了自己的母家申家,如此便產生了些誤會。後來先帝作為補償,又將新昌坊附近的那處宅子贈予申家。”


    “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新昌坊的那處宅子眼下是一位女子住在那裏。”


    一席話,讓申中丞啞口無言。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申中丞的外室。


    申中丞沒在說什麽,垂頭退入了隊列當中。


    此時盧起站了出來。


    “老臣也有一事啟奏?”


    李闊轉頭看向盧起,停了片刻後才問道:“盧禦史,何事啟奏?”


    “此事也事關郭將軍。”


    “哦?”李闊輕輕扯起嘴角,疑惑的問道。


    “何事?”


    “郭將軍敢違聖命,收留罪臣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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