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曆五年,初冬。


    沈思搬到明義殿中已經兩月有餘。


    不知不覺,她在這大明宮內已待了半年有餘。


    度過了桃紅柳綠的春日,也經曆了酷熱難耐的夏日,眼看著秋日也從指縫間溜走。


    聽李闊說,郭辰已到了長安城郊。


    她每日站在明義殿中廊簷下隔著層層疊疊的宮牆,望向東麵。


    前幾日,郭辰給他送了信來,讓她安心等待,不久他們便能相見。


    沈思便開始日日期盼。


    李闊說,一切準備妥當,隻待最後時刻。


    沈思也跟著莫名緊張起來。


    想來到大盛已經三年有餘,從吳興到長安,又從長安到河東,再到安西,最後迴到這長安城,來到這大明宮中。


    起初,她以為命運隻是給了她沈家女的身份,讓她在這裏能頑強活下去,為被誣陷之人洗清冤屈。


    到後來,她才知道沈家之事,已牽扯到了朝政的更替。


    不止是一個‘她’,而是‘他們’來共同懲奸除惡。


    所以,這一切結束後呢?


    真的會如她所願,跟郭辰去到安西,遠離這裏的紛紛擾擾嗎?


    她也終於見到了那串‘相思子’,是郭辰給她帶來的。


    沈思看到‘相思子’的時候,呆愣了好久。


    她,是不是該迴去了?


    沈思居然對這裏產生了不舍。


    她還沒看到奸佞被鏟除,也沒看到大盛繁盛。


    她也尚未嫁予郭辰為妻……


    偶爾午夜夢迴的時候,她也會想,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比起大盛的子民,比起李闊,這大盛比她更需要郭辰~


    他曾說過,自己肩上的擔負的不止郭家,還有大盛的安寧。


    拓興宏帶領的人馬已到了雍州。


    劉正與郭辰在長安城外五十裏處成功匯合。


    趙商帶領的人馬,分別趕往了長安城的東麵和南麵。


    朝中官員也嗅到了些許氣味,已開始站隊。


    以太後為首,嚴誌堅和盧起為羽翼一黨,在朝中根基還是很深的,有不少人福永而上。


    而以陛下為尊的,自是一些老臣,他們知道大盛的江山不能丟。


    趙國公長孫仲信,秦世子和父親秦老伯爵,就曾在朝堂之上公開痛斥後宮幹政,朝野黨政。


    盧起一行,隻是冷冷笑著,並未迴話。


    長孫仲信曾在禦書房前跪了一個時辰,請求陛下嚴懲盧起一黨。


    李闊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而一言不發。


    他負手而立,看著院中的老臣,跪在地上。


    這位曾在崇文館教他天下大義的老臣,為大盛鞠躬盡瘁一生。


    他知道,向趙國公一般的朝臣不在少數。


    他們從前認為他是善良,如今恐怕隻認為他是懦弱。


    可事情到了如今關口,不能因著一時衝動,前功盡棄。


    他走到院中,蹲下身子,欲將這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扶起來。


    趙國公抬眸看著李闊,言辭懇切的說道:“陛下,這大盛不是李家的大盛,是天下子民的大盛。”


    說道這裏,長孫仲信抬頭看著天空,說道:“大盛曾盛極一時,糧倉溢倉,百姓夜不閉戶,連不遠萬裏的倭國都遠度重洋到大盛來學習。”


    “如今,大盛剛剛休養生息,您真的眼睜睜的看著他落入賊人之手,民不聊生嗎?”


    這一句句就像針一樣紮在了李闊的心尖,疼的一顫一顫。


    李闊知道,這些老臣跟了先帝一生,知道大盛如今的安寧來之不易。


    李闊雙手扶在趙國公的雙臂之上,輕聲說道:“先生可還記得,您從崇文館離開之時對我說的那句話?”


    ‘先生’曾是,李闊在登基前對趙國公的一直稱唿。


    “老夫當時說陛下在這宮中最擅‘藏拙’之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那先生為何現在不信我?”


    趙國公聞言,為之一振,而後歎了口氣說道:“老夫恐是陛下在這後宮溫柔鄉中,忘了當時所受的一切。”


    李闊輕輕搖頭,說道:“郭太尉曾說過,戰場上往往是‘驕兵必敗,哀兵必勝’。”


    此時,趙國公顫抖著雙手抓住李闊的雙臂,說道:“陛下,老夫替大盛子民拜您。”


    說完,便是重重一磕。


    李闊連忙將他扶起,說道:“不可,我李闊能有今日,便是多虧您和郭太尉。”


    趙國公輕輕拍拍李闊的臂膀,說道:“老夫不再多言,且聽陛下安排。”


    “如兒已沒了父親和母親,若這一遭,朕不慎有意外,還望先生能照顧好如兒和腹中孩兒。”


    趙國公看著眼前的李闊,仿佛又迴到了崇文館之時。


    他敏銳好學,卻在一眾子弟當中要裝做平庸無長。


    李闊能如此同他說,想著已經做好了周密部署,趙國公點點頭,說道:“我定當以命相護。”


    趙國公走出禦書房院落之時,依舊是神色凝重的模樣。


    他知道,這宮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禦書房。


    長安殿內,王念如已越發顯懷。


    這些時日,更是夜不能寐。


    一來是身子越發沉了,二來是她心中憂心李闊之事。


    這日沈思來她院中,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便想著她又是沒睡好。


    王念如歎了口氣點點頭。


    “陛下可有同你說什麽?”王念如問道。


    李闊從春草口中得知,這些時日她總是睡不好,便不再同她多言,望她能安心養胎。


    沈思搖搖頭,說:“陛下總說已經準備妥當了。”


    看王念如還是一臉不放心的模樣,沈思坐在她一側,挽著她胳膊輕聲安慰道:“娘娘不總說希望孩子將來能是個喜樂的性子嗎?若你總是這般,他也能感覺到,將來恐是個憂心之人。”


    沈思說完,輕輕的看了看王念如的肚子。


    聽沈思如此說,王念如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娘娘,我給你做個小玩意兒,保你晚上能睡的安安穩穩。”沈思眉眼彎彎的說。


    王念如輕笑了一下,說:“需要什麽,讓春草給你拿。”


    她知道沈思心靈手巧,時常給她做些宮裏沒見過的東西,不過倒是很實用。


    “春草,有沒有不用的褥子和裘皮這些?”


    “倉房裏倒是有一些,不知姑娘需要什麽樣的?”


    “走吧,我同你一起看看。”


    說著,沈思便站了起來,隨春草一同出去。


    “娘娘近些時日,是不是總睡不好?”


    春草點點頭,說道:“娘娘夜裏翻來翻去的,有時候徹夜難寐,今兒個更是天不亮便起來坐在臥榻之上。”


    “這樣可不行,到時娘娘的身子先熬不住了。”沈思擔憂的說道。


    “誰說不是呢?愁壞了我們幾個。”


    “待會兒我給你寫幾個法子,晚上臨睡前你給娘娘試試,若今日能睡好,便每日這般,若今日睡不好,明日夜裏我陪她。”


    春草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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