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記得,他們剛出發之時,她問過郭辰。


    他當時義正言辭的說是病死的。


    郭辰搖搖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病死的也無錯,但是在他咽最後一口氣之前,他得知了一個秘密。”


    “什麽?”


    “杜淳風之死。”


    “你是如何安插了人在他身邊?他不是一向多疑嗎?”


    “病急亂投醫,我不過是解他心頭之渴。”郭辰說完,坐直了身子。


    沈思不得不感歎他的人脈之廣,遠在千裏之外的長安,竟能給病榻前的杜延安插了人。


    “那先前的杜醫生可有下落?”


    郭辰搖搖頭。


    “不過,聽一家藥鋪的人說,那大夫曾買了一副大盛地形圖。”


    “會去哪兒呢?”沈思心下犯了難。


    若這醫師真的是舅父,他應當是知道沈家遇難的消息。


    先前活著若是為複仇的話,那往後的餘生,他會去向哪裏呢?


    ~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晃了五天後,便進入了官道。


    他們這次為了趕路,抄了近道。


    路程當是難走了些,但是確實節省了不少時間。


    在管道上走了三日之後,他們便到了吳興城外。


    馬車停在城外的一顆柳樹下。


    沈思透過車窗看著這高大的城門。


    去年二月份,她跟隨周方出這城門之時,慌慌張張,竟沒來得及多看幾眼。


    當時想著離開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誰曾想,再迴來之後,便成了一方遊客。


    郭辰看她撩起簾子怔怔的望著城門,也沒打擾她。


    過了片刻,沈思才同劉忠說道:“進吧。”


    就這樣,馬車‘噠噠噠’的入了城門。


    一直往前便到了仁皇街,再往前便是曾經的沈府。


    街上依舊是熙熙攘攘。


    聽人說,杜延已出殯被埋,吳興城上空的一朵烏雲散去。


    “要迴沈府看看嗎?”郭辰問道。


    郭辰終究是觸到了她心中的最軟弱之處。


    沉默了片刻,沈思說道:“不去了吧!”


    去了有何用呢?


    物是人非,不過是徒增傷感之情罷了。


    “為何?”


    “那條街巷上慣常住著非富即貴的人家,我們平白過去恐是太過惹眼。”


    “無礙,我陪著你。”郭辰說道。


    聽郭辰這樣說,沈思也沒再拒絕。


    恐懼麵對,可心中也異常想念。


    睹物思人。


    看到了才會想起曾經的那些人那些事……


    馬車晃晃悠悠的往庫車巷走去。


    沈思呆呆的坐在車上,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沈府破敗的景象。


    門上似乎貼著封條,門前凋敝,雜草叢生……


    “籲~”


    勒馬聲響起,沈思知道到了。


    她抬眸看看郭辰,而後想撩起簾子看一下。


    不料,郭辰遞給她一個幕籬,說道:“帶上。”


    “啊?”沈思一時反應不過來。


    “既然來了,就下去看看。”


    說著,郭辰先下了馬車,而後伸出手來。


    透過馬車簾子伸進來的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上麵還有薄繭。


    那是常年練武拿兵器留下來的。


    沈思猶豫了一下,便伸手將去握住。


    待走出馬車,郭辰便將她抱了下來。


    抬頭之際,沈思被眼前的一切驚住。


    透過幕籬,沈思看到了曾經的沈府。


    府前光潔如新,府門打開。


    唯一不同的時,府門之上未掛牌匾,掛著空白燈籠。


    沈思有些詫異的看向郭辰,問道:“這是?”


    “進去看看。”郭辰說著,便拉了沈思往裏走去。


    院子當中,草木一新,很是潔淨。


    門房走出來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不是旁人,是郭家在吳興那處別院的管家。


    “公子。”老者說道。


    “院中可都收拾好了?”郭辰問道。


    “快了,還剩兩處院子在最後修葺。”


    郭辰點點頭,便領著沈思往院中走去。


    這院落與沈思離開之時,並無太多變化。


    一草一木皆是當初是那般,連她院中的那處葡萄架都搭好了。


    父親院中的書房門敞開著,沈思走近,便看到了案幾上擺放整齊的書刊。


    雖知道,那不過是些書籍,可她也好似看到了沈父在案幾前忙碌的樣子。


    再往前,便到了祖母院落。


    院落石桌旁,還放著那把搖椅。


    沈思摘了幕籬,輕輕的坐了上去。


    她閉上雙眸,學著當時祖母的樣子,在上麵輕輕的搖晃了幾下。


    淚水便從眼角不自覺的湧出。


    “何時做的這些?”沈思盡量壓住自己的情緒,哽咽著問道。


    “前些時日。”


    “沈府不是罪臣之宅嗎?”


    “我給陛下上書,懇請他將這宅子賞於我。”


    沈思沒再繼續說話。


    她怕再多說一字,便要哭出聲來。


    他們在祖母院中呆坐了很久很久。


    “今晚我們住在這裏嗎?”郭辰問道。


    沈思輕輕搖頭,說:“不了。”


    郭辰知她雖是被安慰了一下,可心下還是難受。


    “那迴別院?”


    沈思再次點點頭。


    這院子本就今天也不能住,廚子奴仆這些都還沒配好。


    走到府門之時,郭辰又將幕籬幫沈思帶上。


    “這吳興現在是誰當道?”沈思問道。


    “王刺史,浙江東道節度使趙商的人。”


    沈思沒再說,便隨著郭辰上了馬車。


    迴到別院之時,膳食便被擺上了桌。


    全是沈思在吳興之時愛吃的那些。


    放在平日,沈思自是大快朵頤,畢竟這些她連做夢都會想起。


    可今日,她竟有些吃不下。


    郭辰拉她在桌前坐下。


    拿了一塊桔紅糕放在她碟子裏,說道:“嚐嚐,是你常去的仁皇街那家。”


    沈思眼眸泛紅,低著頭夾起桔紅糕咬了一口,而後笑著點點頭,說:“是那家的味道。”


    一頓飯吃的不快不慢,沈思倒不似平日那般太多話語,而是安安靜靜。


    “等吳興太平了,倒是每年夏天你帶著安兒迴來看看。”郭辰說道。


    沈思點點頭,說道:“嗯,說不定流落在安南的他們也能迴來。”


    今日在祖母院中,她在搖椅之上,腦中反反複複便是出現的大家齊聚在祖母房間之時那些歡樂的場景。


    可她終究沒有勇氣走進房間。


    美夢也是夢,她不舍得讓這一切一場空。


    臨睡前,沈思問道:“我們這次迴吳興,隻是迴來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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