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羨慕郭辰家中的兄友弟恭,也羨慕郭父的開明,郭辰還有一個極愛他的乳母。


    李闊也有父親,也有手足,還有不少姐姐妹妹,乳母也待他極好。


    可這一切與郭辰的全然不同!


    宮中規製森嚴,乳母在他八歲時便被強製出宮。


    十歲那年,八皇弟在禦花園玩耍之時,不知為何落入水中,曹貴妃誣陷是他所為,父皇罰他在這禦書房前的台階下跪了一天一夜。


    他當時雖年少可心性極強,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堅決不認。


    直到後來暈倒,父皇才派人將他送迴院中。


    那一天一夜,他格外想念自己的母後,希望她還活著。


    他看到李國忠因為給自己求情,生生將額頭磕到血流如注。


    從此,他便將這位‘奴才’當成了親人。


    這宮中血雨腥風,大家拚盡全力都想擠到這個位置之上,想手握天下之重權。


    何談兄友弟恭,家人和睦?


    禦書房內,陷入一番死寂。


    郭辰看著眼前的李闊,負手而立抬頭看著上麵的匾額:明鏡高懸。


    從這背影中,他看到了一種孤單。


    權利就像雙刃劍,人人畏懼,也人人向往。


    這一刻,皇位便成了高處不勝寒。


    “罷了!”


    李闊擺擺手。


    他知郭辰這般謹慎是為何。


    有時候畏懼的不是這個人,而是這份權利帶來的一切。


    曾幾何時,他在父皇麵前也是這般。


    兩立一廢,他比旁人更懂得這份權利帶來的恐懼。


    六歲那年,母後尚在,正妻所生嫡子,他理所當然被立為太子。


    十歲那年,因曹貴妃得寵,借他‘陷害皇弟’之事,朝野之中刮起了一陣風,後父皇將他太子之位廢除。


    那時,他尚在崇文館跟著太傅上課,不知朝野當中的暗流湧動。


    那日,禦膳房送來的膳食突然不再像往日那般豐盛精美。


    接下來的日子,伺候他的宮人也不再似往日那般謹小慎微。


    那些日子,郭辰經常帶著他偷偷迴郭府。


    反正父皇也不會發現,他已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父皇。


    他見到了郭辰口中的‘乳母’,與郭家兄弟打作一團。


    郭太尉見到他,也並未因他丟失‘太子’之位,而絲毫冷落半分。


    現在想來,那些零星的碎片比他在皇宮的所有日子,更有人情暖意。


    後來,在郭太尉的勸諫之下,父皇又將他立為太子。


    雖已被立為太子,雖是父皇的嫡長子,可在自己的父親麵前,比往日更謹小慎微。


    “微臣以為裴尚書和長兄之事,不單單是削藩所致!”郭辰沉聲說道。


    “還有何線索?”


    “昨夜送我長兄迴府的吏目,今早發現死在了城外東北郊。”


    “死因?”李闊追問道。


    “尚不知,但是昨晚長兄在迴去的路上,莫名中毒,還未查到何人投毒。”


    “郭都尉可嚴重?”李闊麵上閃過一絲擔憂。


    “今日已無大礙,不過是一來二去傷了元氣,需要一些日子休養。”


    “這便是疑問之處,裴尚書和我兄長同時遇險,裴尚書險些送命,我兄長隻受了輕傷,若裴尚書是因削藩之事被報複,而我兄長是剛好遇到不慎遇險。那為何昨夜還被獨下毒?”


    郭辰繼續分析道:“且毒不致死,為何吏目最終出了意外。”


    李闊聽完,不覺撚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


    “你是說,他們有更大的陰謀?”


    “卑職尚不能定論,但是現在看不似隻報複裴尚書那麽簡單。”


    誰都知道,郭承儀在朝中威望極高,且與先帝關係交好。


    而郭辰與當今陛下一起長大,也關係匪淺,且前些時日,剛給郭辰升了品階。


    若針對郭家,無非是想說明:死盯這皇位之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陛下當小心!”郭辰叮囑道。


    李闊點點頭。


    眼下發生這些時日,他是要提防小心些為好。


    “太尉近日身體可好?”李闊問道。


    “先前身子一直硬朗,深秋時日鬧了一場風寒,近些時日咳嗽不斷。”


    “可有讓太醫院的禦醫前去看。”


    “看過,禦醫說年老所致,隻能慢慢養著。”


    這時,門外李國忠的聲音再次響起:“陛下,皇後前來探望。”


    李闊有些動容,今日這時皇後第四次前來。


    他知道王氏前來,隻不過是勸他用些膳食,以免身子扛不住。


    可眼下,他無心用事。


    “不……”


    李闊尚未說完,郭辰低聲說道:“陛下。”


    李闊蹙了蹙眉。


    “陛下,可還記得初識皇後之事?”


    那時,李闊還是十三歲,為避禍亂,隨父皇逃到了太遠王氏家中。


    在那裏,他第一次見到了王如念。


    二人年紀相仿,自是有些共同話題。


    王如念是王氏家中獨女,自幼得父母寵愛,品性純素,善良豁達,生的貌美。


    旁人鮮少關心李闊,他一般待在自己房中,讀書習字。


    而王如念時常帶些好吃的吃食到他房中,跟他談天說地。


    起初他對這女孩兒充滿戒備,還吩咐李國忠不得讓外人擅自闖入。


    可王如念從不放在心上,日子久了,二人便熟識起來。


    這王家大小姐,經常帶著他外出,不是爬山便是上街。


    那年生辰,所有人都好似忙忘了,隻有王如念送給他一隻上好的紫毫筆。


    說他喜好讀書習字,往後可用這支,她跑遍了太原城文房四寶店,幫他選的最好。


    後來,禍亂平息,他隨父皇迴了長安城。


    王如念父親王瑜,也一直升到秘書兼。


    後來,父皇應他要求,將王如念許給他為妻,在他登基之前,夫妻二人恩愛有加,琴瑟和鳴……


    再後來,他成為了帝王,後宮充盈,國事繁忙。


    二人不再似從前那般……


    “宣!”李闊衝著外麵高聲說道。


    郭辰行了禮,說道:“微臣告退。”


    說完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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