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淚像是流不完一樣,都落在王甲肩頭。


    他不能反抗也沒有反抗,隻是任由她這麽哭著,抱著。


    她身上消毒水的味道,王甲十分熟悉。


    “小笙,疼不疼?”女人想撫摸王甲的臉,又像是怕自己會弄傷他,“是媽媽不好,媽媽來晚了,你說句話啊?”


    “媽媽?”王甲轉動眼珠,與這個清瘦的女人對望,表情卻是麻木的。他清楚的知道眼前人不是他的母親,而是邊笙的母親,甚至是他一直用藥讓她沉睡至今。


    這次他被關了太久,沒有繼續加藥,她居然就這麽醒了。


    剛剛他遭受折磨時,這個女人突然闖了進來,才讓他有了一刻的喘息。


    “是媽媽啊,小笙你別怕,媽媽會帶你迴家。”


    “迴家?”王甲重複著最後的兩個字。可是記憶中,他早就沒有家了。如果連紅海都放棄他,他還能迴去哪裏。


    沈繁在門口看了片刻,才對門外的彭隆道,“我不方便進去,你去看看吧,就按我剛剛說的告訴他就行。”


    彭隆會意,提著治療箱進去了。


    “邊夫人,我需要給他做治療,”彭隆上前,輕聲解釋道。


    “彭醫生,”女人認識彭隆,醫生這個職業或許也有先天的親和力,女人沒有了剛才的敵意,“你看看他,他們怎麽能把他傷成這樣?他的父親還屍骨未寒……”


    “我知道,我知道,”彭隆拍了拍女人的背,“據說您也剛醒,身體還虛弱,不能再激動了。”


    彭隆分開了兩人,把女人扶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你歇會,不放心的話看著我也行。”


    女人坐下後,身體依舊前傾著,目光鎖定在她的“兒子”身上。


    彭隆取出了注射針,看著王甲道,“這是鎮痛的,還能緩解你電擊後的嘔吐感。”


    針頭紮入皮肉並沒有多少疼痛,對王甲來說這針劑裏的是什麽都不重要,他現在隻想要一個答案。


    “很遺憾,那邊不同意換人,並且殺了戰俘。”


    彭隆簡要的概述了談判的結果,“按照約定,你現在不會死。”


    “關我到死麽?”藥物的作用下,王甲渾身肌肉都處於鬆弛的狀態,就算他的大腦產生了強烈的情緒,傳遞給外界的卻隻是平靜的五個字。


    “不清楚,我隻是個醫生。”彭隆拿著消毒棉球擦拭了一下注射點,“你該慶幸她醒了,能讓你少受些苦。”


    事到如今,彭隆也猜到了一些前因後果,怎麽也喚不醒的病人突然清醒,或許是下藥的人被關了進去。


    紅海的惡行罄竹難書,其中王甲就占了一半,但現在很多事還沒有結束,也有很多秘密還需要保守,也正是因為如此,不能殺王甲。


    他能活下去,但是身份,地位,自由這些就不要想了。他極有可能會在監獄中度過殘生,這是聯盟對邊正遠遺孀的仁慈,也是對他占據邊笙皮囊的懲罰。


    ……


    一個月後,沈繁去監獄裏探望了一次王甲。


    聯盟的監獄的待遇比藍星條件好很多,王甲臉上的傷得到了治療,就連被燒掉的頭發也長出了許多,看上去沒有那麽恐怖了。


    兩人各坐兩邊。


    “你看上去適應得不錯。”沈繁先問候一句。


    “人總要活下去的。”王甲沒有避諱沈繁探究的目光。


    “你能這麽想挺好的,”拋去對立的關係,沈繁和王甲也算是故人。


    “沈繁,我曾經以為我們會不死不休,後來你真的死了。”王甲看著對麵年輕的麵孔,“你死了後,我又後悔了。”


    “我知道,你遺憾我沒死在你手上。”這個話題兩人當初就談過,沈繁有些無所謂地說道,“其實我也想過有一天死在你手上,可能還不止一次。”


    “哈……”王甲用帶著鐐銬的手擦了一下眼睛,“那真是我的榮幸。”


    “不客氣,這是你應得的。”都這種時候了,沈繁也不介意說出自己心裏話,“好好活著吧,看看聯盟的美好未來……”


    走出監獄的大門時,沈繁看到地麵泛著白。


    他抬頭望天,才發現下雪了。


    他伸手接了一朵研究了一下,覺得沒有鳳語的白。


    他有些想家了,也想家裏的人。


    寒假隻有四十天,也足夠他迴家躺平了。


    這段時間,何劍,彭隆,甚至謝秋馳都時不時來看他,像是怕他怎麽了一樣,可是沈繁明白,他隻是累了。


    他一個人活的時間遠比兩個人時多得多,就算沒有霖覺,他也能過得很好。


    學業要按照既定目標完成,還要準備應對那顆多出來的小豆芽。照顧孩子他不是第一次,隻是這次要從頭開始,還是有些生疏。


    沈繁上了車,從“無人區”以百碼的速度往外開,直到看到了人煙才放慢了速度。


    等紅燈的間隙,他看到路上有大人牽著孩子過馬路。


    那小孩約莫兩三歲,穿著一身黃色的襖子,腿短走路還蹣跚,被兩個家長牽著的時候像個小燈泡似的。


    他忍不住就多看了一眼,直到後麵的車鳴笛了才發現已經綠燈。


    臨時的住所不遠,他現在也不能算軍人家屬,不過謝擎威說話算話,給他的待遇也不比軍人家屬差。


    等停好車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天冷,路上人也越發少了,沈繁撐傘往住處走。


    路燈下的雪花已如柳絮般簌簌地下。


    他走到門口時,收傘抖去上麵的雪花,恰好眼尾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路燈下好像站著個人。


    那人沒有撐傘,像是已站了許久,黑色的外套上已經染了白。


    隻是等沈繁退了一步,想要看清時,才發現燈下隻有落雪的影子。


    沈繁撐著傘柄,覺得自己被這紛飛的雪花弄花了眼。


    他開了門,屋內的暖氣格外吸引人。


    ……


    “你真不去見見他,好不容易混進來的。”邊笙有些惋惜地說道。


    “不了,看一眼就好。”霖覺低頭摸了摸自己右手無名指,隻一個月,已經看不出痕跡了,“我見他,對他來說太危險。”


    “哎,你啊你,等半天就隻看一眼,個把月就相思成疾了,以後歲歲年年你怎麽過。”邊笙調侃道。


    “走了,還有很多事要做。”


    “哎,你等等我……”


    邊笙亦步亦趨,兩人很快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上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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