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敞的透明袋冒出嫋嫋白汽,饅頭的蓬鬆香味隨之彌漫開來。


    呂雯秀舉得胳膊都發了酸也得不到迴應,片刻後不耐地卸下刻意揚起的和善笑容,急急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小白肩膀,“看來還是個強脾氣的傻子。”


    “誒,你莫去碰......”


    尤三娘見她突然觸碰小白,忙出聲提醒,下一秒卻見那瘦若無骨的人影毫無征兆地癱軟下來靠在牆角,蔓延的沉沉死氣如同汩汩鮮血從他身下溢出,仿佛將他體內僅剩的生命力盡數抽空。


    “這衰崽,可別死在我屋裏頭!”


    尤三娘驚唿著身去探小白的鼻息,感覺指尖縈繞若有似無的微弱氣息才鬆下口氣,“幾天沒進食,是給餓暈的。”


    醒著的小白也不知哪來一身牛勁,靠近的人都被他用蠻力頂開,好像四周有個無形的圈將他圍住,抗拒抵觸所有外來之人。


    最後還是尤三娘叫了幾個人合力才勉強將他銬住。


    雖說是個癡兒,這樣貌卻不俗,當個閑暇時逗弄的寵物也不錯。


    若不是今日呂雯秀找上門來,尤三娘倒想收了這隻特別的“小犬”,兩側的牙齒有點尖,興許是兩顆剛冒尖的虎牙,咬起人來還挺疼。


    “正巧是暈了,我剛好把人帶走。三娘借我輛推車,明天派人還迴來。”


    見小白失去意識癱倒在一側,背脊單薄瘦削,衣角淩亂上翹,露出漂亮的腰窩,呂雯秀舔舔幹燥的嘴唇,吩咐跟來的下人:“去家裏備熱水,再叫我阿娘派兩個力氣大點的來。”


    小白許是有一陣子未擦洗沐浴了,衣衫襤褸,破洞連絲,傾瀉而出的嫩白蹭著灰,這副髒兮兮的打扮堪稱土泥路邊的叫花子。


    調教這隻寵物前,呂雯秀要將人清理得幹幹淨淨。


    在等人搬車來時,尤三娘狀似無意道:“不去看看另一個?長得雖沒小白好,但性子軟,膽怯好拿捏,智力也沒什麽問題。”


    換作從前,呂雯秀是要去見一下,不過現在她找到了更好玩的東西,自然沒了心思,貪婪興奮的目光不帶掩飾落在小白昏迷的蒼白臉頰,“就這個。”


    呂家的人很快便來了,順便捎著一筆酬金交給尤三娘,再轉頭對呂雯秀低聲道:“夫人說注意些分寸,最近族長那邊似乎在調查各家‘人鼎’,不允許出現私自圈養‘寵物’的情況,已滿年齡的未婚女性需要盡快進行授蠱儀式......”。


    呂雯秀險些氣笑了,“那蘇葎月呢?每次送到蘇家的人最多,她一個病秧子玩的過來嗎?這麽有勁頭?”。


    蘇葎月,焚塔塘族長唯一的女兒,被她視為死對頭,沒有之一。


    因體弱多病,久居宅府足不出戶,至今無人見她的外貌,但其母長相驚絕,其父當年亦是白淨俊秀,引得族內姑娘喧囂爭奪,場麵如火朝天,作為他們的孩子,自是不會差到哪去。


    呂雯秀嫉妒蘇葎月,而對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她的不忿厭惡成了個笑話。


    相比於呂雯秀的跋扈囂張,蘇葎月便顯得格外沉默寡言,始終活在大宅內過著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


    蘇葎月生來就如林黛玉般弱柳扶風,得族長心疼憐惜,受盡寵愛,染不得風寒,院落築起高牆,牆邊參天大樹密不透風,將內院遮擋得嚴嚴實實,另外種有藥草用以滋補氣血。


    族長為給女兒逗樂解悶,送進蘇家的纖弱少年絡繹不絕。


    但自那些少年入府,就再也不見其影。


    傳聞或許是死了。


    被蘇葎月活活玩弄鞭打至死。


    長久下來,此類事越傳越玄乎,更有甚者傳其因自身病痛難愈而患了失心瘋,族人眼裏的蘇葎月變得孤僻陰鷙,落得個蛇蠍美人的形象。


    算一算日子,這位美人也到了適婚的年紀。


    一想到凡是相貌姣好的美少年都會被送入蘇家進行選夫儀式,呂雯秀就恨得牙癢癢。


    她想要個最好的“人鼎”,而不是蘇葎月挑剩下的殘次品。


    不過現在,她暫且有了個玩具。


    月光灑在長長的村道上,石徑渡銀輝,河流無聲淌過,田埂裏稻草人隨風搖晃,遠遠望去似遠古神像立在船頭。


    呂雯秀聞到隔壁茅草屋的濃重血腥氣,再仔細一瞧,尤三娘垂在身側的袖擺邊濺著幾滴幹涸血跡。


    “三娘,你又在外麵偷食了?”


    尤三娘也不遮掩,挽起袖口,豐潤飽滿的皮膚宛若白玉流光,又像被吸飽水的棉絮撐滿,無一絲褶皺,表麵平滑。


    “我可不像你們這些小姑娘能正大光明帶人迴去折騰一番再借著合不來的幌子將人送去別家,再者,不過是幾個臭掉牙的老男人,血蠱都被熏吐了。”


    尤三娘早已過了年紀,碰不得那些用作“人鼎”的少年,隻能換個手段吸血磨牙解饞。


    但畢竟歲數上漲,新陳代謝緩慢,身體各項機能衰退,治標不治本,吸滿兩具成年男人的血才尚且維持住少女樣貌。


    血蠱在焚塔塘一向是禁忌,百年以來明令禁止,不過依舊有人抵不過青春皮囊的誘惑,無法接受日漸衰老的身體而選擇偷偷飼養。


    尤三娘的“人鼎”早在十幾年前便去世了,體內種下的子蠱隨之死亡,母蠱也無法衍生出第二個子蠱。


    每個族人僅能擁有一具“人鼎”。


    而母蠱亦稱為“生蠱”,在嬰兒出生還未完全從“人鼎”裏剝離而出,染血的臍帶還沒徹底剪斷時就植入體內。


    “生蠱”將伴隨每個焚塔塘人的一生。


    百年前的焚塔塘並非如此景象,此處聚集山野土匪,走私貨物,拐賣人口,建成日益壯大的部落,成了三不管地帶,硝煙翻滾,尖叫哭喊不曾停歇。


    但不知何時起這裏成了一處詛咒之地,承載滔天罪孽,猩紅山火燃了半月有餘,濃煙滾滾,黑霧彌漫,不見雨隻見風。


    最終隻剩光禿禿的地皮灰渣。


    活下來的都是女人。


    她們坐在廢土裏,看著昔日房屋被掩埋成灰又哭又笑,生鏽匕首反複刺入鼓起的肚皮,腳下淌成血河,蜿蜒不止,順山坡一路流到山腳,腥潮泥濘。


    霧氣染紅,繚繞聚攏。


    這些人仿佛被無形結界困住了。


    她們永遠也走不出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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