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無雲天空,冷月籠罩下的宅府像一尊雕像,又似遮掩沉甸甸的深色布簾,刻有繁複雕花的朱紅柱梁總能讓人聯想到古老神話。


    緊閉的屋門大敞,一具衣衫不整的瘦弱軀體被擲出門,在空中留下短暫的破碎殘影,劃開詭秘寂靜的夜,扯落無聲幕布。


    慘淡月光冷冷照亮那張清秀的麵容,蒼白脖頸印著新鮮掐痕,瘦削鎖骨深深凸起,清晰的肋骨形狀在單薄平坦的胸膛撐起弧度,烙下染血的鞭痕。


    屋內響起少女尖利刺耳的怒叫,“折騰了幾日就送這麽個沒情趣的廢物東西過來?長得還沒上次那人好看!”。


    “把這人送到張家,不知張翠鈺看不看得上他,這種貨色當我呂家的看門狗都不配。或者送去林家當個玩寵……聽說她那個逃跑的人鼎,嗬——林文鬱在半路上蠱毒發作不得不迴來。真可惜,好好待在這兒還能蒙在鼓裏過日子,偏偏那林丹芝生了幾分情意妄想用愛拴住他。不過既然進了焚塔塘,屍骨自然是要葬在這的。”


    “等孕育出子嗣,這些人就沒什麽用處了。要是得了主家青睞,還能討著個丈夫的名分渾渾噩噩過下去……可惜,人鼎終究隻是人鼎。”


    帶刺的長鞭抽打門框邊沿,濺起稀碎木屑。


    在呂雯秀出聲時便有兩個佝僂著背的人顫顫巍巍地蹲下身,忙拽住幾乎被扯成布條的破衣,將那半死不活的少年拖下去。


    呂雯秀握鞭邁出幾步走到廂房外,行動間響起鈴鐺碰撞的清脆聲,掛著紅飄帶的鈴鐺束在腰間,手腕亦是拴著串純黑色鈴鐺,一身赤紅的露臍服裝在燭火搖曳下顯出幾分難言的怪異。


    “尤三娘帶迴來的那批人還剩下幾個了?”


    “還有兩位......”


    “挑那個好看點的帶過來。”


    “呂,呂小姐......”


    下人支支吾吾的語氣讓呂雯秀皺起眉,她本就耐心不好,又被不識趣欠調教的“狗”掃了興致,這會兒憋不住半分怒火,當即怒斥道:“長得最好的幾個以往都被那蘇家的病秧子挑去了,現在我撿她挑剩下裏的還不能嗎?!”


    “要不是她是族長唯一的女兒,有血脈庇佑,這個短命鬼早就......”


    “呂小姐,切勿——”


    呂雯秀迴過神來,自知失言,俏臉憋得一白一紅,隨即壓下聲轉了話頭,“你快去將那人帶來。”


    下人有苦難言,遲疑道:“呂小姐,不是我不願意把他帶過來,是那個人好像.......”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思不言而喻,“有點問題”。


    這話他說的算是委婉了,何止是一點問題,說的好聽點,那就是個完全不諳世事,沒有任何生活常識,像剛出生的嬰兒。


    他們還給少年取了個名兒,通俗易懂,就叫“小白”。


    其實說小白是嬰兒也不對,哪有嬰兒強得跟頭野驢一樣,誰想上前碰一下,一個不注意,眼睛嘴角就被揍青了。


    導致現在沒人願意近小白的身。


    明明長著一張單純無害的臉蛋,骨線伶仃,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嬌小,單薄得有些過分,有種澄澈透明的纖弱感。


    可打起人來就那麽疼。


    本來以小白的樣貌,早在第一輪就該被挑入蘇家,但他這般智弱且可能隨時會傷人的樣子,尤三娘也不敢冒然將人送到族長麵前。


    呂雯秀是個以折磨人為樂的主兒,還沒碰到過這種類型的“玩寵”,隻覺新鮮,心想著該使上什麽道具,抬步走出院落,“帶我去見見他。”


    山風過道,鈴鐺作響,潮濕陰暗的牆角探出紅野花,落下森寒樹影罩住,當呂雯秀拎著一袋蒸好的白饅頭來到間小木屋前,遇上剛要鎖門的尤三娘。


    “先慢著!三娘。”


    呂雯秀加快腳步,尤三娘聞聲轉過頭,她仍是帶著一襲黑紗,細長黛眉輕癟,臉色明顯不愉。


    但這份不快並非針對呂雯秀,而是被關在屋裏的人。


    見尤三娘這副表情,呂雯秀心裏有了打算,能讓她吃癟的人著實難見,“三娘,那個叫小白的人我要了。”


    呂雯秀最喜歡折磨硬骨頭,用鞭子鐵釘將每一處骨節敲斷釘住,看他們露出驚恐畏懼的神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饒,像隻肮髒醜陋的可憐蟲匍匐在她腳下。


    不知小白,會是什麽模樣呢?


    她有點迫不及待了。


    “那是個空有相貌的癡兒,恐怕不得呂小姐的意。”


    尤三娘再次將門打開,瞥了眼呂雯秀手裏的白饅頭,“他到現在為止沒吃過一口東西,肉餡包子都撬不開他那張嘴。話也不說,不知是不是個啞巴,渾身髒兮兮的,白天我讓人給他擦臉,差點被摁在地上打一頓。”


    光線隨著門縫溜入昏暗屋內,照亮靠在牆角落的一道人影。


    “你當心些,不靠近他就沒事。”


    尤三娘丟下一句話就走到門外守著了,也沒進去的意思。


    木屋裏的環境陰潮寒冷,人隻能睡在幹癟的稻草堆裏,飛成絲的棉絮僅遮到膝蓋處,漏風小窗半敞,風瀉進,吹得衣角撲簌。


    少年許是丟了一隻鞋,踝骨纖細蒼白,灰撲撲的塵埃抹上弧度清晰的腳背。


    他微仰著腦袋屈膝坐在稻草中,烏黑細碎的短發淩亂披在細白後脖頸,沉重的腳鏈手銬將他牢牢禁錮住,仿佛沒有屬於活人的生氣,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些許零碎光影落在瘦削肩頭,像深色海麵上亮起的燈塔。


    呂雯秀順著小白的視線望去,那是屋子裏唯一的一扇窗戶,蛛網綿密,邊沿擦過陳舊汙垢的歲月痕跡,似撈月的純白捕夢網。


    又像一輪鑲嵌在深黑畫框裏沿窗綻放的皎潔白月季。


    呂雯秀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沸騰,有什麽東西焚燒著骨頭發出煙熏焦香,“小白......”。


    她的手指抑製不住地開始抖起來,攥緊裝著饅頭的繩帶,往前遞了遞,放輕聲音,“小白,我是你的主人。”


    是的,這個叫小白的少年看起來太幹淨了。


    幹淨到輕而易舉就勾起了她的淩虐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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