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棠拍拍布包上的灰,冷冷地看向她,還沒說話,孕婦就扶著自己的肚子眼圈發紅,一副快哭出來的可憐樣子。


    “真是對不起呀,沒想到你這麽瘦弱,我真的就這麽一不小心碰了你一下。真不是故意的。你別,別----”


    文海棠冷漠地站著不說,而孕婦抱著自己的大肚子抽抽噎噎還小心做作地往後退,像是文海棠對她做了什麽似的。


    周圍人見狀,毫無疑問地都站在了孕婦的那一邊,紛紛指責起文海棠來。


    “她一個孕婦能有多大的力氣啊,自己走路都搖搖擺擺的,稍微一碰能怎樣啊。”


    有人看文海棠麵色難看更是說道:“這位女同誌呀,人家可是懷著孩子呢,你拉著臉可別嚇到孕婦了。”


    更有尖酸刻薄的人在小聲議論:“該不會想要碰瓷人家孕婦吧!仗著孕婦跑不掉,不敢鬧----”


    “哎,你這女同誌該不會真想對人孕婦做什麽吧,看你這兇著一張臉,怪嚇人的,人家可懷著孩子呢,不經嚇的喲!”


    文海棠的拳頭捏著死緊,側頭朝議論聲最大的方向喊了一句:“她是懷了你家的孩子呢,關你屁事!”


    文海棠突如其來大聲吼出的一句話讓大家短暫愣了愣,隻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現在是一驚,很快隱隱喜上眉梢。


    孕婦戲謔地看向對麵緊握雙拳,用力到骨節都發白的瘦巴女人,將自己的大肚子又往前挺了挺。


    被吼的婦人,看戲的麵色一沉,眉頭倒豎就要來掰扯,可文海棠已經抬腿跑出了供銷社。


    徒留一圈一圈看熱鬧的人,和那個洋洋得意的大肚子女人。


    那天中午,她沒有迴家。


    第一次沒有按時迴家給婆婆做飯。


    她一個人去了大院後麵的公園,在那裏坐了整整一下午。也發呆了一下午。


    文海棠什麽都沒有想,腦子裏關於一整天圍著夫家轉的思想全都停擺了。


    她隻是她自己。


    快到傍晚,公園裏偶有一兩個相攜散步的老人路過,有婆婆過來問她怎麽了,看著臉色不太好,文海棠這才慢慢迴神。


    她想,她和丈夫大概不能像他們一樣了吧。


    相濡以沫,相伴到老。


    不能了。


    出了公園的小路,拐了個彎,文海棠再次看到了中午那個故意挑事的孕婦。


    孕婦此刻正拽著一個男人的手腕,揚著臉專注地說著什麽。


    文海棠出奇地平靜,就這麽站在拐角沒有出聲地看向他們。


    這一幕遠沒有中午在供銷社遭多人指點來得更令人糟心。


    還是被挽住手臂的男人先出了聲。


    他看到了文海棠。


    “海棠!”男人一把甩開孕婦的手,上前想要拉文海棠,卻被文海棠躲開了。


    這個男人正是文海棠的丈夫,鄭越明。


    “海棠,你別誤會,這個孕婦剛剛頭暈要摔倒,我正好路過就扶了她,正想要將她扶到可以讓她休息的地方去呢!”


    被甩開的孕婦站在鄭越明身後,一下一下撫摸著肚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文海棠。


    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他們以為她不知道。


    他也以為她不知道。


    文海棠越過鄭越明的肩膀與孕婦四目相對,然後她就笑了,“哦,你不認識她麽?”


    “不認識!”


    “嗬,那我給咱媽織的毛衣怎麽會穿在她的身上?”


    鄭越明隻慌亂了一瞬,像是天生會撒謊的一把好手,他神情絲毫沒有破綻地也轉身看了一眼孕婦身上的毛衣,訝異道:“可能是相似吧,你給媽織的毛衣怎麽可能是這個?”


    文海棠冷笑,她自己織的毛衣她還能看不出來?


    “毛衣不都一個樣麽,你看我就沒看出來是你織的呢,你給咱媽織的毛衣肯定在家呢,不信你跟我迴家,我們讓媽拿出來給你看!”


    明明是他故意眼瞎。


    可她卻是真的眼瞎!


    鄭越明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明明是黑的,他非要說成黃的,還能說得麵不改色,讓人不禁懷疑自己。


    文海棠跟丈夫迴了家。


    這次,她堅決地提出了離婚。


    無視丈夫的發誓保證,她退下結婚戒指放在了床邊的床頭櫃上,轉身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然後鄭越明像是突然發瘋了一樣,把她的衣服扔了一地,他死死拽著文海棠不讓走,捏著文海棠的手要將戒指給她重新戴上。


    文海棠當然不肯。


    他的舉動遭到了文海棠的劇烈反抗,鄭越明就一根一根地用蠻力將文海棠握緊的手指都掰開,力氣大地將她的無名指和小手指都掰折了。


    文海棠疼得尖叫哭泣,可鄭越明還是堅持將兩人的結婚戒指套上了她的無名指這才露出釋然的笑。


    “咱們的結婚戒指不許摘。你是我的。”


    文海棠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了,她疼得直發抖。


    發完瘋的鄭越明這才抱著快疼暈過去的文海棠往醫院跑。


    文海棠被送到醫院時,卡著戒指的手指已經腫脹得發黑不成樣了,她的無名指差點壞死。


    戒指最後是被醫生拿鋸子鋸開的。


    文海棠沒想到那個鎖銬著她人生的戒指最後是以這個方式取下來的。


    文海棠不想出院,或者說是不想迴到那個房子裏去。鄭越明就請了長假,一直在醫院裏陪著她。


    鄭越明不停地給文海棠道歉,說他是太愛她了,才會失了分寸,手下沒個輕重弄疼了她。


    他說以後在也不會那樣對她了。


    每每說著這些,鄭越明就是一臉誠懇與堅定,唯一不見懊悔。他放低姿態,眼眶發紅,感動了自己,感動了醫護人員,也感動了同一病房的其他人。


    “閨女呀,你丈夫是真的對你好呀。這麽好的男人去哪裏找哦!”


    鄭越明歉意地對隔壁病床上的大媽笑笑,幫文海棠倒了一杯水遞到她的唇邊。


    接著喂水的姿勢,他湊到文海棠的耳邊說,她要是不喜歡原來的那個戒指,等迴去後,讓她重新挑個別的戒指,或者鐲子也可以。


    他家的好東西有很多,隨便文海棠挑,隻要她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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