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冬木市,新都,一處不為人知的角落裏,正發生著一件美好的事情。


    從冬木市繁華的新都商業街向北,是殘留著舊時街道的郊外地區。


    這段路雖說平坦,但因為稍微有些傾斜,走起來還是稍微有些費力的。


    而冬木市唯一的教會——言峰教會就建立在路的另一端,這座能夠眺望海景的斜坡的盡頭。


    它矗立在山邊,大門緊閉,顯得十分安靜。


    可以想象,平時前來禱告的信徒並不是很多。


    再加上教會附近又有著外國人的墓地,總讓人覺得非常晦氣,所以漸漸地,這裏就變得更為荒涼。


    不知道為這座教堂選址的人究竟是怎麽想的,才會做出這種決定。


    簡直就像是故意的一樣,迫切地想要讓人感覺,這座教會並非是為了傳播教義、接納信徒的拜謁而存在的。


    若是專業人士作出的判斷,肯定不會想不到如今這門可羅雀的冷清狀況。


    也許,隻是經營上的問題?


    隨便怎麽樣都好。


    那種事情對於言峰教會的掌管者,言峰璃正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不如說這樣才更好。


    因為這座教堂建立的原本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傳播什麽信仰。


    言峰教會實際上是「聖堂教會」下屬機構中專門負責迴收和管理「聖遺物」的「第八秘跡會」的一部分。


    值得注意的是,教會所指認的「聖遺物」和魔術界通俗意義上的聖遺物並非是一迴事。


    聖人的遺骸和血液、耶穌受難時的釘、猶大所得到的30枚銀幣等帶有聖性的道具才會被教會稱為「聖遺物」。


    隻不過基於“神秘皆是神的恩惠”這樣的理念,順帶著會將其它的物品也納入這個範圍。


    也就是說,在教會內部,聖遺物與聖遺物之間亦有差距。


    然後,為了統一迴收並管理散逸到世界各地的這些聖遺物而存在的特務機關,就是「第八秘跡會」。


    「秘跡」是指,在天主教的教義中神所賦予的7種恩惠,即「洗禮」、「聖體」、「婚姻」、「敘階」、「堅信」、「告解」、「塗油」。


    而「第八之秘跡」,則是指正當教義中“不存在的恩惠”。換言之這也可以說是“違反教義的力量”。


    也就是說第八秘跡會是,不畏懼以魔術為代表的“異端之力”、為了迴收被隱匿的聖遺物而進行過訓練的特殊的聖職者們的集團。


    是的,聖堂教會憎惡魔術。


    他們不承認惡魔以外的一切異端,絕對不認同與教義相悖的存在。


    正確來說,是他們不想去認同,非「被神選中的聖人」者任意妄為地發揮神秘的力量的現狀。


    魔術協會和教會之間曾經就因此有過不愉快,現在則處於停戰狀態。


    兩者之間的關係已經比過去緩和了許多。


    教會偶爾還會對魔術師的活動給予支持,就比如冬木市的聖杯戰爭。


    原因是魔術師協會擔心內部派係的不公正,所以在監督聖杯戰爭的時候,會請教會派遣神職人員代為監管。


    而這個人選當然就是從對魔術的態度相對較好的第八秘跡會裏麵挑選出來的。


    想必有人看到這裏,便認為兩方的關係還算要好,比之魔術師內部的爭鬥反而顯得更加和諧融洽。


    但真是那樣嗎?


    教會如今雖然對異端采取無為而治,但實際上還是以狩獵為主,這與普通的教會所詮釋神的教義是相同的。


    也是讓人覺得“這群家夥和魔術師們也沒什麽區別,一樣心胸狹隘”的地方。


    負責那個活動的則是「異端審問騎士團」、「埋葬機關」。


    其中最搞的就是埋葬機關。


    雖然在教會麾下,但實際上是一個獨立組織,是由教會所擁有的最強人員組成的戰鬥機關。


    埋葬機關的成員每一個都擁有極大的戰鬥能力,而且被賦予了即使對方是大司教等級,隻要是異端的話就能夠立即抹殺掉的權限。


    如果僅此而已,那埋葬機關也就隻是有些特別,並沒有到那麽離奇的地步。


    真正讓人覺得詭異的,是這個部門裏麵老是會出現一些奇怪的家夥。


    像是另一個世界線上,埋葬機關中就存在著某個叫做「祈荒·吉祥院」的女人……


    說不定哪一天也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堂堂登場呢?


    更別提創立者之一的“米海爾·羅亞·法爾丹姆楊”本身也是一個抽象人。


    言歸正傳。


    基於以上的理由,言峰教會的主要作用在廣義上便是“管理和迴收蘊含著巨大魔力的東西,包括聖杯”。


    傳播信仰隻是個添頭而已。


    而言峰璃正正是聖堂教會第八秘跡會的司祭,被選作聖杯戰爭監督者的人選。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監督聖杯戰爭的舉行了,上一次的第三屆聖杯戰爭也是在他的監視下完成的。


    而這一次,他要利用職權給自己的兒子,以及他的恩師遠阪時臣,行一點小小的方便。


    “綺禮,時臣的準備做得怎麽樣了?”


    言峰璃正雙手背在身後,站在教堂的祭台上,向兒子詢問著要緊事項。


    僅憑和遠阪氏的交情的話,言峰璃正還不至於如此上心。


    他之所以這麽關注遠阪時臣的動向,完全是因為這關係到自己的兒子,言峰綺禮。


    言峰綺禮患有嚴重的人格缺陷。


    他無法對人們所說的美麗事物感到美麗,卻對很多人說醜陋的事物難以忘懷。


    ——第一次知曉自己的兒子竟然有著這樣的困苦時,言峰璃正是很難過的。


    但是轉念一想,明明天性如此殘缺,但綺禮卻仍然靠著信念和道德約束住了自己,沒有墮入邪道,這難道不是應該高興的事情嗎?


    所以言峰璃正又感到欣慰。因為綺禮克製住了自己,毫無疑問是值得驕傲的。


    但總不能一直放任病情不管。


    所以言峰璃正想了很多辦法,勢必要解決言峰綺禮的問題。


    然後,機緣巧合之下,言峰綺禮成為了遠阪時臣的弟子,並且期望在聖杯戰爭之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兒子有意向,當爹的肯定是持支持的態度。


    於是,作為聖杯戰爭的監督者,言峰璃正卻因為私欲而與其中的一方勾結在一起了。


    這種行為說出去肯定會遭人批判,但隻要不說出去,又有誰知道呢?


    ——他這樣說服了自己。


    為了兒子綺禮,已經年老的言峰璃正可謂是操碎了心。


    “老師的準備十分周全。”


    “雖然因為英靈召喚術式不知為何自己開啟了的緣故而沒能召喚出預期中的從者,但應召喚而來的卻是貨真價實的神靈。”


    “隻能說,連命運都在眷顧著老師吧。”


    言峰綺禮吹捧著遠阪時臣。


    他微微勾起的嘴角讓言峰璃正的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了。


    “神靈嗎?!”


    言峰璃正大喜過望。


    “太好了。這下聖杯戰爭的勝利也就隻是時間問題了吧。”


    “理應如此。”


    言峰綺禮嘴角微微抽搐著,點頭對父親的這番話表示讚同。


    他垂下眼簾,在璃正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正閃爍著戲謔的光芒。


    先不論那結局究竟會是如何,您,好像看不到了呢。


    ——他放鬆了身體,沒有起任何殺心,隻是暗中擺好了“取得愉悅”的架勢。


    就像是盯上了獵物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窺伺著合適的時機。


    “你的病情有些好轉了嗎?”


    仍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言峰璃正關心地詢問著綺禮的感受。


    “已經有一些想法了。但那具體是什麽,就像是隱藏在濃霧之中的遊魂一樣,憑借著現有的意識還不足以探清。”


    “想必等到聖杯戰爭繼續深入下去,就會有更加明確的理解了吧。”


    “也許能一舉補全人格上的缺陷也說不定。”


    言峰綺禮用相當模糊的詞匯描述著內心的迷茫。


    這麽做是有理由的。


    因為他並不是眼前這個“言峰璃正”的兒子,當然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有著怎樣的過往。


    言多必失。


    但假如說出來的話既沒有意義又沒有營養,那即使說錯了也不會引起懷疑。


    ——對方會自己把“這麽說的理由”腦補出來的。


    這一招對神秘側的這群人格外有效。


    “那就好,那就好……”


    言峰璃正歎息著,背過身去,如祈禱一般,抬頭望向上方那透著光的玻璃窗。


    這一刻,他仿佛不是雷厲風行的教會司祭,而是一個普通的小老頭。


    “我一直都相信著你的,綺禮。”


    “你擁有最優秀的資質。這人格上的缺陷既是你的不幸,也是你通向聖徒的道路……”


    他有些疲憊地說著,像在誇獎,又像在扼腕歎息。


    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將後背暴露給言峰綺禮了。


    他還是這樣,過分地相信著自己的孩子。


    與言峰綺禮印象中的父親一般無二。


    真是可悲的男人,至死都堅信兒子是聖人沒有懷疑。


    這對於言峰璃正來說,大概反而是救贖吧。


    但言峰綺禮不想這樣。


    讓他一無所知地死去,未免太過無趣。


    那樣的話,自己不是什麽也享受不到了嗎?


    ——上一次,言峰綺禮就錯過了。而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讓手邊的機會白白溜走。


    所以,沒有任何猶豫,他動手了。


    唰——!


    閃著寒芒的刀刃向著麵前這男人的背刺了上去。


    言峰璃正乃是八極拳的達人,也是帶領綺禮入門的人。


    雖然因為披上寬鬆的修道服而掩蓋了健壯的肉體,但實際上仔細端倪的話,還是能看出十分健碩的肌肉。


    但是很不幸,璃正的拳法是為了自我鍛煉,是以求道為目的的功夫。


    對於不是「代行者」的他來說,目的是戰鬥行為本身,因此並沒有殺人術的心得。


    ——所以,要論“殺掉什麽的經驗”,身為兒子的綺禮要遠遠超過他。


    嗤——!


    沒有任何防備,疼痛在一瞬間迸發。


    三把黑鍵透體而過,精準地刺穿了言峰璃正的心髒。


    緊接著,扭動。


    血管被鋒利的刀刃切斷,整顆心髒被絞成一灘爛肉。


    “——!?”


    “為……什,麽……”


    言峰璃正不可置信地扭頭,想要看清自己兒子的模樣。


    但卻連這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僅存在肺腔裏的空氣因喘息而被壓出。


    那無比珍貴的生存資源僅僅在數秒之內就消耗一空,但言峰璃正卻已經完全沒辦法思考這一點了。


    刀刃從胸膛中抽出,言峰璃正被一腳踹開,像路邊的野狗一樣,摔落在地上。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言峰璃正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作出了怎樣的表情,但恐怕,一定,非常難看,非常滑稽。


    因為,綺禮他,正前所未有地,愉快地,笑著。


    “嗬,嗬嗬嗬……”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褻瀆的,放肆的笑聲。


    發出那聲音的,是璃正親愛的、驕傲的孩子,言峰綺禮。


    一直以來都那樣完美的那孩子,如今卻像最可怕的惡徒一般,嗜虐地大笑起來。


    痛苦。


    過去人生中凝結起來的驕傲與希望全都被這邪道一般的笑聲殘忍地打碎,言峰璃正流下了淚水。


    但這可悲的男人仍然沒有將罪責歸咎在兒子的身上。


    他所悔恨的是自己的無能。


    為何,為何,沒能更早地察覺,沒能將綺禮引導向正確的道路?


    黑暗逐漸籠罩了眼前的一切。


    言峰璃正人生的最後一刻,彌留在心間的情感,是貫徹心扉的苦痛。


    但這心情卻沒辦法傳遞到言峰綺禮那裏了。


    因為他正在為這顛覆人倫的罪惡而陶醉、迷戀。


    黑色的霧氣彌漫在他的腳邊,逐漸將教堂的地麵覆蓋。


    “啊~~~!”


    言峰綺禮張開雙臂,聲音因喜悅而不斷顫抖。


    太美妙了,這種感覺。


    這震懾人心的強烈的苦難,正是言峰綺禮裝作弱小的理由。


    他完全可以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折磨言峰璃正,讓他痛苦不堪。


    但那太低級了。


    唯有演得惟妙惟肖,令他確信是自己無比信賴的兒子背叛了自己,最後時刻所流出的絕望和痛苦才能如此甘美。


    “您也是如此讚同的吧?”


    言峰綺禮閉著雙眼,懷抱著激昂的喜悅,對著在場的另一“人”發起了問答。


    “■■■■”


    潛伏在黑暗之中的某個存在,用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給出了意見。


    “啊,這可真是,不勝榮幸。”


    言峰綺禮睜開眼睛,愉悅地接受了那讚美。


    他看向“父親”的屍體。


    遵從他的意誌,腳下的黑霧湧動起來,將言峰璃正的屍身拖起,架在他的麵前。


    言峰綺禮伸手,拉起言峰璃正右臂的袖子。


    健壯的手臂暴露出來,而在那皮膚之上的,乃是滿滿一手臂,如疤痕般的紅色紋樣。


    預托令咒。


    聖堂教會監督者在每次有禦主主動退場時都會為其剝離令咒,並用教會秘法使其無法被搶奪。


    所以就算哪個無法無天的參賽者打算作弊,把監督者給宰了,也一樣得不到這一手臂的令咒。


    但很不巧,言峰綺禮剛好知道自己父親的“密碼”。


    jn424(聖經約翰福音書 4:24)的暗號。


    “神即聖靈。因此我等崇尚神靈,都必須以靈魂和真理進行叩拜。”


    ——言峰綺禮記得很清楚。


    黑霧湧動,化作漆黑的龍首,將那滿是令咒的手臂撕咬下來。


    言峰綺禮順勢接住那被甩飛的手臂。


    “那麽,這令咒,就是我的了。”


    愉悅地低語著,他重複起曾經做過的流程。


    右臂傳來熟悉的刺痛感。


    那根手臂上的疤痕逐漸暗淡、消失不見。


    而相應的,言峰綺禮的右臂上則浮現出血紅之色。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隨意地扔出手中的斷臂。


    黑霧暴動,化作龍首,將言峰璃正的屍體連同空中的斷臂一起,全部吞噬。


    緊接著,它收縮迴言峰綺禮的體內,留下連血跡都消失不見的幹淨地板。


    教堂內一片寂靜。


    除了少了一個人之外,一切都和數分鍾之前毫無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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