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停地顛簸著,漸漸向上京城駛去。


    “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楚蟠目光灼灼,想要湊到冷於風麵前,卻被冷於風橫過冰刃擋住了。


    “碰到姑娘就叫姐姐,死性不改!”冷於風翻了翻手中的凜冽,冷冷地說道。


    “姐姐,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楚蟠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哪根蔥?姓楚的都要死。”冷於風將凜冽抵在楚蟠的脖子上。


    禦影雨落立刻掀開簾子勸道:“人家還是個孩子,你何必這麽對人家。”


    “孩子,你可知我當年狗皇帝和楚家滅我血族時,有多少孩子被他們屠殺殆盡,他們有的才剛剛學會飛行。”冷於風眉眼俱是寒霜,激動地說。


    禦影雨落眼前仿佛出現了滿地的吸血蝙蝠倒在了血泊裏,冷不住打了個激靈。


    “姐姐,十年前金禪寺,你還有印象嗎?”楚蟠眼中的光芒逐漸消散。


    “你到底想說什麽?”冷於風眯了眯眼,換了個姿勢,將凜冽收迴指尖轉著圈。


    禦影雨落撩起門簾,側過身子看了看冷於風的傷勢。


    暴雨梨花釘不愧是最強的暗器,冷於風雖然及時化為血影,可手臂和大腿還是被刺傷了,好在釘子透體而過,隻留下了細細的兩片蜂窩狀的孔洞,傷勢也頗為嚴重。


    “好在這暴雨梨花釘沒有淬毒,否則你現在已經是一隻死蝙蝠了。”禦影雨落長籲了一口氣。


    她在野渡無人時也學了一些醫術,掏出了荷包裏的傷藥遞給冷於風,示意她先敷藥。


    “說了多少遍了,我們是血族,不是蝙蝠。”冷於風氣罵道,眼睛卻盯著楚蟠,想聽他到底想說什麽。


    楚蟠卻不再說金禪寺的事了,而是掏出了懷裏的一枚黑色小石頭,遞給冷於風。


    冷於風翻了個白眼,並沒有接過:“幹什麽?”


    楚蟠便將黑色小石塊塞給禦影雨落,說道:“這暴雨梨花釘是唐門最厲害的暗器,若是有細針留在體內,需要用隕鐵將它們吸出來。否則便會隨著血流進入心脈,到那時任你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禦影雨落掂了掂手中的黑色石頭,問道:“這是隕鐵?”


    “嗯,我隻有這一塊。”楚蟠頓了頓說道,“我知道楚棠身上肯定備著暴雨梨花釘,所以這隕鐵是隨身攜帶的。”


    “你怕楚棠用暴雨梨花釘來對付你?”禦影雨落立刻領悟了其中的關竅,“你到底是誰?”


    “我叫楚蟠,楚頡是我爹。在我出生的時候,聲聲啼哭驚擾了嫡母唐箬楓,嫡母因此吐血而亡,楚頡便把氣撒在我和我娘的身上,將我娘亂棍打死,將我棄在了金禪寺。”楚蟠低聲訴說著自己的悲慘身世,但是眼裏卻沒有一滴淚水。仿佛不堪的過去已將他折磨得連流淚都是奢侈。


    禦影雨落心中酸澀,忍不住想要安慰他:“都過去了。”


    “沒有過去,我知道他們還會來的。”楚蟠絮絮地說著,“我如同一個孤兒一般苟延殘喘地生活著,直到你的出現。”


    楚蟠抬起頭,熱切的目光望著冷於風:“你就像是一團火,溫暖了那一處冰天雪地。”


    “你是那個差點死在雪地裏的小男孩?”冷於風忽然想起了什麽。


    “命運如此跌宕,我的生命久居暗室,你就是我生命裏唯一的光。”楚蟠忍不住握緊了冷於風的手。


    凜冽的刀鋒不小心劃破了他的掌心,也毫無所覺。


    “你告訴我‘山巒有起伏,生命也有平仄。’讓我毋須傷心,好好活著,才能看得見希望。”楚蟠眨巴著黑漆漆的大眼睛,猶如一隻被人拋棄的小狗般可憐。


    禦影雨落望著遠處暗夜中的山巒,黑得發出了幽幽的藍光。


    “人類的生命對我來說太短暫了。”冷於風撇了撇嘴,側過了頭,“不能用來懷恨記仇,在這世上,肯定人人都有一身的過錯。”


    “嗯,那你是後悔救了他,還是現在想要殺了他。”禦影雨落忍不住向她捅刀。


    冷於風不答,反而對著楚蟠問道:“後來呢?”


    “你給我的糖葫蘆我一顆也沒吃,都穿起來了藏在身上了。”說罷楚蟠掏出了脖子裏的風幹糖葫蘆項鏈。


    禦影雨落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糖葫蘆真是個好道具,張無忌念念不忘,小楚蟠也珍之重之。


    “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冷於風忍不住用腳踢了一下禦影雨落的後背,卻不想扯動了傷口,痛得“嘶”了一聲。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禦影雨落連忙動手為她上藥,嘴角的笑意依然很明顯。


    她原本以為冷於風很可怕,是永生不死,永世不敗的吸血魔族。然而今天冷於風不僅冒著危險來救她了,還曾給瀕臨死亡的小楚蟠送過糖葫蘆,真是個嘴硬心軟的小蝙蝠。


    “我爹楚頡和我兄長楚融礙於身份並不會來殺我,而我長姐楚瀅為了營造自己母儀天下的人設自然也不會對我下手。他們隻會派楚棠來殺我,或者讓我開啟九幽鏡。”楚蟠接過傷藥,毫不避諱地幫助冷於風上起了藥。


    “據說九璃鏡開啟的條件很苛刻,每次都會折損十年壽命。”冷於風忍不住問道。


    “不錯,往年九幽鏡都是需要楚家當家家主或楚家女子鮮血方能打開,然而去年皇後大病一場之後,便再也無法開啟九璃鏡了。太後和我爹都年紀大了,不想出任何意外,自然也無法開啟這九璃鏡。而楚融還未繼承家主,是以沒有能力開啟九璃鏡。”


    “那你又是怎麽能夠開啟九璃鏡的呢?”禦影雨落覺得奇怪,九幽鏡的開啟之法這麽奇詭,這楚蟠既不是家主也不是女子,如何有能力開啟九璃鏡。


    “難道你是女子?”冷於風突然開口問道。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意外,禦影雨落忍不住仔細端詳起楚蟠小公子的樣貌,想要從這蒼白的麵容中印證冷於風的觀點。


    楚蟠紅著臉搖了搖頭,似是沒想到麵前這兩位眼瞎至此。


    明明是個男子也能冒認女子的嗎?


    “難道你是雙性人?”禦影雨落又開口驚問道,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都不是,我隻是他們的替代品,也是保證開啟九璃鏡的秘鑰。直到他們將九璃鏡拿過來,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是這麽的可笑。”楚蟠說著說著,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滑落了一滴淚,恰恰滴在冷於風的手背上,燙得她心裏一痛。


    “克隆人?”禦影雨落沒有看到楚蟠的表情,還在胡亂瞎猜他的身份。


    “我娘是太後娘娘楚珊瑚和我爹楚頡的親妹妹——楚玲瓏。”楚蟠偏過頭,麵對著車廂的角落,仿佛隻有這些才不會被眼前的女子看出臉上的破綻。


    “什麽?”冷於風和禦影雨落同時驚唿。


    想不到楚家為了開啟九璃鏡,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


    “我娘也擁有開啟九璃鏡的能力,而這種能力與楚家家主結合後,又通過血脈的延續被我繼承了。”楚蟠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楚頡真他娘的可怕……自己的妹妹……還亂棍打死……”禦影雨落忍不住爆了粗口。


    想想也是,是有多麽喪心病狂,才幹得出這種事情。


    “算了,雖然你也是楚家人,但是我決定放過你了。”冷於風語氣有些哽咽,似是沒料到當年救下的小男孩竟然有這麽曲折的身世。


    “乖,沒事的。”冷於風伸長手臂緊緊地環抱住楚蟠,“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禦影雨落也點了點頭。


    楚蟠在冷於風懷裏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好舒服好舒服。


    真希望這懷抱能一直持續下去。


    求佛是有用的!


    他終於又遇到了當年那個明媚張揚身穿火紅狐裘的她。


    一個擁抱,就散去他心中所有的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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