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時節,廣武郡及屬下各縣迎來了又一輪的收獲。


    今次收獲的田畝,恰恰是之前郡中安置的那些流民所耕種的田地。他們雖然錯過了春耕農時。然而在郡府的安排之下,在夏至來臨之前搶種了一波夏糧粟米以及菽類作物。


    如此一來,秋末之時又到了這季作物收獲的時節。辛太守帶著郡府的主要官員四下巡視,然而連日奔波,卻不覺疲累。人人麵上都是掛著驕傲自豪的笑容。


    這些流民起初在隴西至此途中還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模樣。然而如今望著郡中各地,一望無際的田畝,已成收獲的喜悅海洋。之間偶有幾個人頭攢動,卻是此間農人們正在抓緊收割自家地裏的莊稼。


    如此一來,這些新安置到廣武郡中的流民們,到明年春耕之前,端得已是衣食無憂。今年尚屬他們安置到廣武郡首年,府君已經布告全郡,今年新安置的流民田畝,一概準予免稅。得知這一消息,這些民戶們俱是奔走相告,歡欣鼓舞不已。


    首年不納糧,這就意味著這些新安置到廣武郡的民戶們,在明年春耕之前,終是可以過上能吃飽飯的日子了。一些丁口眾多之家,分的田畝也更多些,全家吃飽之餘,還能攢下一些餘糧。比起當初在關中隴西提心吊膽,顛沛流離的日子,不知道要好過上多少。


    施行這一政策的郡府太守辛翳,便被這些百姓當作神明一般的存在。不少百姓都在家中為這位體察民情的府君設立了長生牌位,並日日參拜。如今這位府君不管走到哪裏,見到他的百姓們都要施大禮叩拜,並且說一些祝福之語。


    一時間,辛翳本人也非常享受這種感覺。這些百姓發自內心的,對他本人的這種尊重和祝福,使得他不由得有些飄飄然,深感自己便是這些百姓民戶的救星一般。


    如今流民人戶的夏糧仍在緊鑼密鼓的搶收。而郡府已經開始計劃,將其餘秋初已收割過秋糧,如今暫時空置的民戶田畝中,在秋末趕種上一批冬小麥。這樣,在明年春夏之際,郡中便又可收獲一季糧食。


    如是往複,今後郡府每年便可收獲兩季糧食。之前各縣中主管農業以及稅收的縣丞等,業已大致統計了夏糧的預計收獲情況。據他們估計,夏播的這些粟米以及菽類作物,雖遠不及春耕產量,不過保持在春耕產量的一半以上,問題應是不大。


    去年冬,太守自己的職田之中,試種了幾畝冬小麥。今年春夏之際,已是收割完畢。產量大抵與春小麥不相上下。如此看來,日後如若在全郡境內堅決推行此一年兩季之法,糧食產量必然會以相當可觀的速度增長。


    因此,太守本人也已趁著秋收時節,各郡糧食都較為寬裕之際,派人去得臨近的西平、晉興二郡,購置了為數不少的良種,準備在今年夏糧搶收完畢之後,將其下發給各縣民戶,爭取在入冬之前,將這一些小麥播種完畢。


    而李延昭,這些日子裏幾乎一直在忙著給新設立的金城北岸大營輸送糧草軍械等物資。仿佛是生怕防禦不夠堅固,金城太守張閬與太府司馬兩人,又上書給州治,請撥軍械糧草。於是糧草且不多說,製備運送軍械的重任自然而然地便又落到了廣武郡頭上。


    李延昭昨日又帶領部屬,與趙都尉屬下一道,往金城北岸大營運送了新近趕製的十餘萬支弩箭,以及一些圓牌長牌、刀槍劍戟等軍械。自北岸立寨以來,廣武郡前前後後估計已向大營輸送了二三十萬支箭矢,以及數量龐大的軍械物資。


    然而今日歸營之後,營中值守的射聲都尉孫建雄又前來,傳達千人督令,命李延昭率部前往永登縣協助收割夏糧事宜,而孫部與趙部這些步卒弩手等,便就近協助廣武郡府周邊的田地收割。


    李延昭不由得又是氣苦,又是無奈。這些日子幾乎都在這些雜務中奔忙,屬下騎卒差不多已有月餘不曾好生操練。然而卻是無法。如今涼州什麽都尚且說得過去,就是人力資源嚴重不足,使得他們這些郡縣兵也隻能來迴充當救火隊員。


    丁口稀少,便使得各項工作都缺乏人手,調配不開。然而若如同年初一般一下湧入大量人口,又麵臨缺少糧食,難以供給的窘境。地處偏遠的涼州,似乎目前便一直處在這樣的一番惡性循環之中,難以脫身。


    不管怎樣,缺少人手的隱憂,並不能阻止李延昭心中對於郡中糧食增產所抱持的那一分欣喜。


    糧食的增產,意味著郡中可以保證更多人口的生計。在這個時代,人口通常就意味著生產力。每年可以產出更多糧食,郡中便可用稅收維持更多工匠的生活,也可擴充郡兵,使其更具戰鬥力。


    再次來到永登縣,看著之前自己率部開墾出的荒地中,此時已滿是粟米迎風擺動。李延昭不由得頗感心曠神怡。遙想上次,這些地方還都隻是一片片雜草沒膝的荒郊野嶺,然而如今,卻已是生產粟米的膏腴之地。


    想到正是自己帶著手下的軍卒們一手締造了這塊沃土,李延昭的心中便油然而生一陣自豪之感。眼看著廣武郡這塊傾注了自己與太守心血的土地,漸漸改變起來,這些事實,無疑更加深了他心中的自我認同。


    軍士們來到忙於收割夏糧的田地左近,便已有一人迎了上來。李延昭定睛一看,竟是蘇玄。於是也連忙上前見禮,一番客套之後,兩人便進入正題,談起搶收夏糧之事來。


    蘇玄雖然相對於涼州本地的大姓如宋氏、陰氏、辛氏、竇氏等來說,隻不過是一介流人,然而受惠於先公張軌所製訂的厚待士族的政策,他此時亦是在縣中謀取了一份差事。忠心跟隨他而來的蔭戶部曲等,此時也盡皆在田畝中忙碌。


    蘇玄已是將家安在了永登縣。他支使由關中逃難來時所攜帶的財貨,在縣中置辦了一間大宅。不計較劃不劃算,家族的臉麵可丟不起。


    縣中便指派他來負責,這片由流民戶們所開墾耕種的田地,一應搶收事宜。於是此刻,他便與李延昭兩人,站在田埂邊上計議了一番,而後便迴到隊伍中,向各隊率什長下達著指令,令其各自去負責一塊田畝的收割工作。


    李延昭發令完畢,手下們各自散去。他亦是帶著一什人手下到田間,而後各自劃定了負責區域,便抄起手中鐮刀開始忙活起來。


    百人將事事親曆親為的做派,使得廣大士卒們深感振奮之餘,卻也令個別士族出身的軍官感到些許不滿。之前隻需要站在高處揮揮手,發號施令,指點江山即可。


    然而如今,在這個事事親曆親為的百人將手下,這些本來發號施令慣了的世家子弟,也不得不跟他一起,拿著鐮刀鋤頭深入一線,與廣大軍卒一起刨土幹活,心中不滿與怨忿,自是可想而知。


    李延昭揮舞著鐮刀正在田間割得起勁之時,卻不曾注意,就在田埂上不遠,蘇玄左近正坐著蘇小娘子,看著這麽一堂堂百人將,事必躬親的工作作風,也覺訝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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