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前出哨騎的騎卒返迴了廣武軍大營之中。然而伴隨迴來的消息,卻是喜憂參半。


    騎卒百人長李延昭身負重傷,自那波哨騎歸來之後,便被移至軍醫處,加以診治。然而數日下來,仍然是昏迷不醒,高燒不退。


    劉季武歸營後,將那一摞手繪的洮水畔氐羌大營的概況圖送至千人督案前。並對這些圖紙進行了拚複。大營中每頂氈帳,每個望樓俱是在圖紙上標注完全。杜傑望著劉季武拚複的巨大圖紙默然不語。


    圖中所繪氐羌連營的概況已是一清二楚,杜傑粗粗數了一番。大營盤兩個,各自約有萬人上下,小營盤四個,合起來約莫三萬人規模(根據氈帳數量估計)。如此一來,洮水畔的這些氐羌大營之中,大抵就有五萬人的規模了。


    如此一支大軍囤在洮水畔,也難怪涼州上下會感到不安。雖然種種跡象表明陳安暫時沒有吞並涼州之意,然而廣武麵對隴西河南地可能的進犯,無疑是首當其衝。廣武郡上下將官,自然是無比緊張。


    現今李延昭身負重傷,陷入昏迷,然而偵哨之事,卻是一刻也不能懈怠。杜傑隨後便令廣武騎卒們,派出了第二支哨騎隊伍。


    第二支哨騎,由陳泉陳隊率帶領,依然是一什的騎卒,加上領隊的陳隊率,共十一人。在先一支隊伍歸來尚不足一天光景,便繼續出動,以渡河偵哨了。


    李延昭的病情也是牽動著麾下百餘騎卒的心。眼見他久久不醒,竇通亦是通過藺隊率去得千人督處,請了半日假,而後去得廣武郡城,將之前醫治自己母親的王郎中請到了廣武軍大營之中。


    那王郎中本在郡城之中任職,推辭道不便前來。竇通無計可施之下隻得與同行的兩名騎卒動手將王郎中“請”到了馬車上。不由得使王郎中忿忿之下,對廣武軍的這些騎卒更添不滿。


    上次就是這騎卒,還有個小將官。說府君重病喊自己前去診治。結果到地方一看,自己竟被這倆兵油子擺了一道。本來就欲拂袖而去的,終究還是放不下病人的病情,於是診治了一番。


    誰料這次又是這樣,自己言道公務纏身,無暇前去,這幾個兵油子竟不由分說,硬是將自己塞進了馬車車廂,然後便一甩鞭子揚長而去?


    王郎中心有不甘地從車廂中探出頭來,衝著騎馬護翼在車廂一側的騎卒大吼道:“停車!停車!放某下去!”


    然而不管是一側縱馬而行的騎卒,還是趕車的車夫,卻都是對他的這個請求充耳不聞。木製的車輪隨著地麵的凹凸不平而跌宕起伏著,發出吱吱呀呀地聲音,駛過了城門,直向著廣武軍大營的方向馳去。


    及至進了大營轅門,馬車的速度才放緩下來。又行了不多會,在李延昭所居的帳外緩緩停下。


    一俟馬車停下,竇通就連忙丟下手中的馬鞭,恭恭敬敬地來到車廂門前,等著王郎中下車。


    然而過了半天,車廂內都是毫無動靜,既不見王郎中下車,亦不見其有何吩咐自車廂內傳來。竇通心有疑惑,然而心中也是清楚,方才不顧王郎中的反對,強行將人劫來,已是大大地得罪了王郎中。因此,竇通很自覺地在車廂一側跪伏於地,此時倒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與竇通同行的劉季武與廖如龍兩人,也是滾鞍下馬,見得竇通模樣,兩人也是規規矩矩地跪在車廂一側。營中往來士卒見得此番景象,俱是驚愕不已。


    良久,車廂中終是傳來王郎中的歎息:“唉,罷罷罷,你等且引我去看病人罷。”話音方落,王郎中已是掀開車簾,終歸是走出了車廂,立於三名跪伏的騎卒麵前。


    劉季武聞言大喜,然而仍是俯身下拜:“郎中高義,小人銘感五內。貿然相請,實不得已,請乞見諒。”


    王郎中聞言卻是皺緊了眉頭,一副活吞了蛤蟆的表情:“爾等老兵,行事甚是魯莽無矩!便是稍有不允,便強挾我至此。軍紀竟敗至斯!”


    他被這幾個兵卒不由分說便弄來此地,自是深為不滿。大大訓斥了眼前諸人一通,心理倒稍微平衡一些。


    劉季武聞言卻也不惱,再拜道:“強挾郎中至此,亦非我等本意。郎中心下有怨,不妨使長鞭笞我等。我等心下,絕無怨望。然我等百人長身負重創,惟願郎中妙手迴春,我等自是感激不盡。”言罷對身旁竇通使了使眼色。竇通會意,便前去馬車上取了馬鞭,來到王郎中麵前半跪於地,雙手將馬鞭奉上。


    眼見得麵前擄自己前來營中這幾人態度甚是恭敬,王郎中心內怨氣已是消散大半,伸手輕輕推了推竇通奉上馬鞭的雙手,卻道:“不必了,此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今次全當爾等事急從權,日後萬望切莫如此。”言罷對麵前三人道:“爾等且起,帶我入帳見傷患罷。”


    竇通聞言,亦是大喜。忙收起馬鞭,上前引著王郎中便向帳內走去。由於強挾郎中,入營匆忙,倒也是忘記帶上郎中一應醫具。劉季武又連忙起身去營中醫官處拿取。


    王郎中隨竇通、廖如龍進得帳中。見了床榻之上平躺著,依然昏迷不醒的李延昭。遂上前望了一番,而後向身旁的竇通與廖如龍問起傷情。


    竇通並未隨李延昭同去偵哨,自是不知。廖如龍將李延昭負傷過程,以及傷後處理等等詳細講給王郎中。


    王郎中聞言也是歎服不已。憑他多年行醫的經驗,這種外傷,處理稍晚,失血過多,能像李延昭一般挺到現今還未一命嗚唿已屬不易。然而即使是讓他醫治這等重傷患,他亦是沒有十足把握。


    王郎中輕輕拉過李延昭負傷的那隻手,而後將裹傷的紗布一層一層揭開,小臂上被燙得焦黑的那一片,與高高鼓起的水泡和已經凝結成血痂的傷口,望之依然是觸目驚心。


    他查看了一番傷情,便緩緩將李延昭的右臂放迴原處。而後走到一旁幾案前,取過幾案上的紙筆,便跪坐於榻上,奮筆疾書了起來。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王郎中將寫好藥方的那張紙交給竇通,叮囑道:“速將此方拿給營中醫官,依方調藥,依方治傷。如此十日左右,傷愈與否,全憑造化。”


    拿到藥方的竇通心中本是一喜,然而聞得王郎中其後所言,心裏卻又是一沉,略有驚慌,問道:“郎中卻是也無保全之法?”


    王郎中起身,卻是歎道:“病患失血過多,氣血兩虛。王某縱然有心,也是無力迴天哪。隻得開些溫補藥方。日後傷情如何,我等盡人事,聽天命。是吉是兇,且看傷者造化罷。”


    一席不容樂觀的話,說得帳中眾人心中都是一片愁雲慘霧。見王郎中起身,竇通還是上前引路,言道恭送郎中迴府。順手將藥方交給廖如龍,讓其速去營中醫官處配藥,自己便趕車送王郎中迴府。廖如龍拿過藥方,依令而去。


    王郎中倒也沒有推辭,出帳之後便上了馬車。竇通坐到車轅上正待揮鞭之時,卻看到劉季武提著一個箱子慌慌張張地跑來。


    竇通見狀,起身下車叮囑了劉季武幾句,而後複上車轅,一揮馬鞭,馬車已是晃晃悠悠地行進起來,直向大營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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