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怪力亂神。


    唐嬈從床上驚坐而起,光潔的額頭之上,冷汗涔涔。


    外麵的天大約還是黑的,被烏雲半遮住的月光遙遙地撒了下來,從唐嬈臥室的窗簾縫隙中擠了進來。


    她環視了四周。


    一切都靜悄悄的,並沒有她夢境裏的那種可怖。


    摸索著尋到了水杯,唐嬈顫抖著喝了一口水。擺放在空氣裏的溫水早已經涼透,但她沒有感覺,她現在的所有心思,都在那個方才的夢境上麵。


    身體清醒著,靈魂仍在沉睡。


    複又躺了迴去,失去了主人的床鋪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失去了溫度。


    冰冷冷的。


    再也睡不著了。


    唐嬈這樣想到,略略清醒過來的腦海裏不斷地閃過剛剛的畫麵,那些恐懼太過真實。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不得不這樣告訴自己,一直以來,她的夢境,都是和她的心情息息相關的,可以說她感受到了什麽,幾乎就會夢見什麽。


    黑暗,血液,腐爛,黃昏……


    這些年以來,唐嬈的每一個晚上,都是掙紮在壓抑之中的。


    好像被子上壓了一個重重的身體。


    她醒不過來,她一直沉睡,她……喪失了對自己的掌控能力……


    鬼壓床。


    靈魂漂浮在半空之中憐憫且悲哀地看著身體。


    胡思亂想著,唐嬈再一次感受到了沉沉的睡意,疲倦,再一次抓住了她。


    這些年,尤其是這些天以來,唐嬈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光陰收容師這個行業,不小心撞上了不讓人省心的前任不說,就連這個職業本身都存在著一係列的問題。


    她在大學時已經很累了。


    為了大腦發育不健全的唐堯。


    她現在也很累了。


    還是為了大腦發育不健全的唐堯。


    有的時候,她甚至在想,為什麽唐堯不能像那個他一樣省心?


    下了這麽久的棋局,終於要到了結局的時刻。可是,唐堯那個方向還是沒有攻克。


    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裏是哪?


    唐嬈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她眼簾的,是一片戈壁,典型的雅丹地貌。風蝕的岩土,雕刻出了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規則的背鯽形壟脊和寬淺溝槽,像魔鬼一樣的城。


    夢裏的世界,似乎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唐嬈明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夢裏,但是,她卻並不著急掙脫出去。


    當噩夢做的已經趨於一種習慣,唐嬈開始關注起了夢裏的世界。有的時候,這個世界很離奇,而有的時候,它卻又異常真實。


    每一次入夢,唐嬈都是抱有了極大的興趣,驚懼與那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共同行進著。


    緊張固然是緊張,不過唐嬈也深知,夢,隻不過是一個夢罷了。


    虛擬的靈魂層麵再怎麽燃燒,現實都不會被改變。


    風蝕地貌,顯示的是一股時光的滄桑。時間的痕跡在這裏尤為深刻,仿佛是整個世界的荒涼都聚集到了這個地方。


    “這裏……難道是樓蘭嗎?”


    唐嬈環視著,她在視野之內,沒有見到一個人類,甚至就連一個有生命的生物都沒有發現。


    古城樓蘭,羅布泊西北,湮滅在茫茫曆史的犧牲。


    現在看來,也隻不過是斷壁殘垣罷了。曾經盛極一時的景象,早就不複存在。


    任何事物,都有一個注定了輪迴的壽命,在曾經的曾經,樓蘭的壽命已盡,風燭殘年被封印在了荒漠深處。


    唐嬈看著眼前的悲戚,心底裏不自主地升起了同樣的感覺。


    她的生命,又何嚐沒有一個周期呢?


    一直在圍繞著唐堯這個繞不開的結,在進行著無休止的公轉運動。她無數次地告訴自己應該放下這個想法,但是,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就像是一道生死劫。


    最笑話的是,那個傻子還是僅僅局限於自己的世界裏麵,自以為了解了全世界。到頭來,卻連一顆心都發現不了。


    他什麽都不知道。


    傻傻的。


    那唐嬈自己豈不是更傻嗎?


    她看得出來,唐堯也應該是已經發現了些什麽。但是,像他那樣的性格,又能想象到什麽呢?


    終究一切還得是由唐嬈來背負。


    “你……是什麽人?”


    一個男聲,忽然從唐嬈的身後傳來,她的心中一凜。在夢境裏麵,她是聽不見非刻意的聲音的。


    慢慢轉過身去,唐嬈看到了一個將身體隱藏在一部寬大袍子裏的人。


    看樣子,應該是一個男人。


    “你……是什麽人?”


    他又問了一遍,相比於不耐煩,唐嬈在這句話裏所聽到的語氣,其實更偏向於好奇。


    “那你呢?”唐嬈毫不客氣地迴問,“你又是什麽人?”


    她本來就沒有什麽好顧忌的,雖然在噩夢裏麵,她不是神一樣的存在,但是,她卻擁有著不死之身。


    畢竟,誰又能殺死夢境呢?


    “我是樓蘭旅者。”男人那渾厚的嗓音,仿佛是有一種磁性,打擊著唐嬈的耳膜。


    還極具穿透力。


    “樓蘭旅者?”唐嬈走近了幾步,“樓蘭旅者又是做什麽的?”


    男人隨著唐嬈的靠近,慢慢地向後移動著腳步,他似乎很不習慣有人和他保持一個很近的距離。


    “就是在樓蘭旅行的人啊……這還需要怎麽解釋?”


    “哦?”唐嬈頷首,雙手環繞抱臂。


    “倒是你,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男人忽然想到了這一碼,立刻問道。


    “我?”唐嬈指了指自己,反正,在夢裏,她從來就不想要是自己,“你就當我也是一個樓蘭旅者好了……”


    “樓蘭已經破碎了,你還來這裏做什麽?”


    她主動問向了男人。


    “樓蘭已經破碎了,那你又來這裏做什麽?”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唐嬈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說道:“我來這裏,我也沒有辦法啊……又不是我自己想要來這個鬼地方的……”


    男人走到了崖壁旁邊,向下麵望了望,唐嬈也隨著他的動作望了望。


    這個地形還好,距離下麵的平地還不算太高,目測十米左右,就算是人掉了下去,也是有生還的可能的。


    唐嬈搖了搖頭。


    她怎麽會有這樣奇奇怪怪的想法?


    “或許,我是想來這裏尋找一個答案吧……”


    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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