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鍾,紅舞臉夾泛著紅暈,推開飯店的門,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台階,身體由於酒精的作用覺得輕飄飄的,但大腦很清晰。剛才陪客戶吃飯時的活躍生動的精氣神兒和光彩照人的容顏此刻變得頹廢和無奈。出來跌打滾爬四年了,從一個稚嫩無知的轉科畢業生到身經百戰的總經理助理,她現在已經對商場上的事老道了很多,對情場上的事圓滑了很多,搞不清楚自己變成了什麽樣的人,也不清楚價值和金錢有什麽不同,似乎任何東西的價值都可以用錢來折算,似乎欺騙和擇優相當。當然也沒時間去理會這些,反正要文能文,要舞能舞,能展開手腳掙來錢就行,隻是總覺得空氣很重,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這兒離住的地方不遠,夏天的晚風很溫和,輕輕地撫過臉龐,柔和而親切,比讓人窒息的空調冷氣舒服多了。清新的空氣撲鼻而來,城市的星星點點的燈五彩斑斕,這些明朗的東西撞擊著她的心房,她想走迴去,清醒一下。提起精神,邊走邊欣賞著夜景,用心去感受久違的新鮮與明朗,路過美緣廣場,噴泉正努足了勁向上翻著水花,燈光打在水花上,晶瑩剔透,如夢如幻,很美,她不禁起舞,手裏的保羅包成了舞袖,她在噴泉前旋轉著婀娜的身段,就像現代的維納斯,清澈的開心,很盡興。有點累了,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會兒,心想:“今天怎麽了,也沒什麽特別的好事,怎麽這麽開心。”此時街上的車輛行色匆匆,隻有五彩的燈光一如既往地執著,炫耀著城市的繁華。時間不早了,她站起身來,往住所走去。轉彎進了胡同,這兒路燈很暗。心裏漫溢著開心,也就沒給害怕留下餘地,可就在走過第二條巷子口的時候,她聽到些異樣的聲音。“什麽聲音?”心想,好奇的力量讓她往後倒退幾步,退到路口,仔細聽,隻有夜的黑混雜了昏黃的燈光的靜,忽然又聽到了,看不到人,心裏毛毛的,卻有一股大於恐懼的吸引力使得她沿著牆跟往裏走,拐彎處一條不長的死胡同,她趴在右邊的牆上,探頭往裏看,有點模糊,隱隱忽忽是兩個人,一男一女……突然,她大的腦停止了運動,唿吸窒息了,隻看見一個男人猙獰的麵孔向後轉過來,她本能地趕緊縮迴頭,那個側臉卻紮進了她的腦海裏:昏黑的燈光打在那張扭曲的麵孔上,褐色的臉上鮮血從眉心向外打著十字,眼睛發著饑餓而兇狠的藍光。她嚇的魂飛魄散,扭頭就跑,剛一轉身就好像背後有隻手猛地糾住了她的衣服,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是轉身時鞋跟扭了,慌亂中她趕緊脫了鞋子提起來就跑。她不曉得驚動了那人沒有,隻顧拚命地往家跑。可怎麽拚命,都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可以無限長,像條張牙舞爪的蛇在身後翻騰著有毒的舌頭唿嘯著箭一般狂舞著追來,似乎馬上就要觸到她的脖子。終於跑到樓門口,樓道燈光有點暗,她隱隱聽到樓梯上空盤旋著悲淒的叫聲,背後有一雙兇惡的眼睛緊緊跟著。她心裏緊張地扭作一團,像抽風一樣不停地顫抖,整個身體都不聽使喚,她抓著樓梯的欄杆向上爬,不時地迴頭看。到了門口,抖著手慌亂地在包裏劃來劃去,半天才找到鑰匙。樓道的燈又壞了,一會亮一會滅,她在明與暗的交替之中被反複地在轉瞬之間從人間拽入地獄,全身直冒冷汗,手掌裏也滿是汗,鑰匙在鎖子上劃來劃去插不進去。終於門打開了,她像迴到安全的堡壘一樣,撞門進來,馬上轉身鎖上門,再上了保險。終於可以鬆口氣,靠在門上大口喘氣,然後一下子癱在沙發上,緊緊抱著靠枕蜷縮成一團,牙齒咯吱咯吱響。總覺得後背發毛,脖子涼颼颼的,好像有個人就在他身後,張著血盆大嘴,兩顆鋒利的牙齒寒氣逼人,眼睛發著兇光,可是它的臉有點熟悉。擰開熱水器,把自己埋在滾燙的熱水裏,水的溫暖舒緩了一點瑟瑟發抖的心髒和緊蹦的神經。平靜一點了,她盡量冷靜地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最後得出結論:“我隻看到一張臉,什麽都沒發生過,明天要像平常一樣去處理許多事,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為了能更平靜一點,她想給小亦打電話,也隻有從她那裏才能得到一點真實的溫暖和安慰,城市的冷漠讓孤獨無助的人感到更加孤獨和疲憊,心境也要淒涼好幾倍,城市虛偽的熱鬧也讓熱鬧變的更加虛偽。撥通電話,她抑製著發抖的聲音,盡量像往常一樣,說:“喂,在忙什麽呢?也不想我!”小亦在電話那頭咯咯一笑:“你呀,偉男環繞左右,還用的著我那點多餘的關心?”她迴一句:“唉,就差你那一點。”“你沒事吧?這麽晚了打電話,失戀了?”小亦問,她覺得有點生氣有點好笑,心情放鬆了一點,說:“我是失戀的人嘛?!幾天不見,有點想你,一個人呆著害怕。”這話倒不假,她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失戀,因為生意場上,不必也不能拿出真感情來推心置腹,逢場作戲,你娛我歡,旨在談成生意。小亦說:“那倒是,哪個不識好歹的敢惹你。這個世界,我最疼你了!好了,改天一起吃飯,好好睡覺吧!”好朋友的半開玩笑的話很親切。掛了電話,心裏還是一陣陣發緊,身上有點打顫,後脊梁發冷,蓋了兩床被子,嘴裏念叨著:“明天要工作……”不知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