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想法也隻在他腦子裏停留了一秒鍾就被他否決了，他認識許星然也有幾年光景了，自認為還是了解她的，她是絕對不會做出對韓錚不利的事情的。
將手裏的工作交接好，項恆遠無事一身輕，帶著旁人不易察覺的小期待跑去策劃部找許星然報道去了。
“林總監，您說吧，讓我幫您幹什麽？”
她已經將最開始和韓錚相遇的情況大致寫了下來，第一次見麵她是醉酒狀態，究竟是怎麽上了韓錚的床和他領了證，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這部分其實是項恆遠填補的。
這樣是為什麽明明自己有個勤快的小黃鸝不用，非要跟韓錚借項恆遠的原因。
她和韓錚之間的事情，不會有誰比項恆遠更清楚了，作為韓錚的貼身特助，他無異於是這場愛情裏最沒有存在感的第三者，如同以上帝視角翻閱小說的讀者一般。
項恆遠把他們最開始的故事場景準備好已經是一周之後，他這一個周忙活的事兒感覺比在公司裏忙活一個月還要累。
許星然的要求很高，盡量讓每一個場景都以最完美的方式還原，小到床單的顏色，睡衣的款式，大到相遇的時間，兩個人的每一句對話都精益求精。
看著手裏厚厚的一摞資料，項恆遠懷疑自己拿的是一份隻有開頭第一集的劇本。
深夜的酒吧裏，舞池裏燈光絢爛，男男女女在上邊扭動著自己的身體，肆意地尋找著今夜共度良宵的獵物。
吧台上坐了個喝醉的姑娘，她的形象與這酒吧裏的紅男綠女完全不同，她穿著普通的棉質睡裙，腳上踩著一雙拖鞋，手裏緊緊攥著一隻馬提尼方杯，棕色的液體裏泡著方形冰塊，折射著不遠處的七彩燈光，發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好心的酒保上前勸阻她離開，她實在喝得太多了，眼神都有些渙散，不施粉黛的白皙臉頰因為醉酒而染上了一片緋紅。
姑娘不耐煩地拍開酒保的手，故作兇狠地瞪著他“再給我拿一瓶，錢……我有的是錢！”
低頭翻找著自己的周圍，姑娘有些茫然，嘴巴裏也喃喃自語著“口袋呢？怎麽沒有口袋？”
韓錚遠遠地站在入口處，剛好可以看到此時在吧台前茫然無措的姑娘，他神色有些複雜，唇線也緊緊抿著。
“韓總，我們該走了，生意談好您也可以迴去好好休息一下了。”跟在韓錚身邊的項恆遠，一本正經地說著當天的台詞。
而吧台那個姑娘已經離開了吧台，搖搖晃晃地往他們這邊走來，不時甩開酒保好心攙扶的手，滿是不耐煩“說了我沒錢……”
韓錚往前走了兩步，他沒看過許星然這場自導自演的劇本，隻是直覺告訴他，他應該上前。
果然眼前已經成了醉貓的許星然一個轉身就撲進了他懷裏，一雙柔夷小手緊緊抓著他的白襯衣，臉上是癡癡傻傻的笑“帥哥，有錢嗎？”
韓錚沉默著，猶豫著，最後還是在直覺的慫恿下，付清了她的酒錢。
而抓著他不放的小醉貓笑得越發燦爛“帥哥，帶我去衛生間好不好？我走不動了……”
“好。”
他已經說不出拒絕的話，隨著那個好字出口，他也把人穩穩地公主抱起。
其實許星然並沒有醉，她隻喝了一小杯馬提尼，讓自己身上帶了酒氣，前段時間網上非常流行的宿醉妝，此時倒是幫了她不少忙，麵頰上的緋紅就是最近很火的腮紅色號。
重複這些事情讓她有些尷尬，最開始看到項恆遠整理出來的相識過程，許星然重複看了六次，才看完那薄薄一頁紙，看完後她也隻有一個想法，讓她重生吧，讓她穿越吧，讓她迴去把那個丟人的許星然搞死吧！
然而事實總是殘酷的，她非但不能迴到過去搞死那個喝醉的許星然，她還要將那些愚蠢的往事在清醒的狀態下重演。
許星然的內心仿佛有萬匹神獸咆哮而過，滿腦子都隻有三個巨大的字母。
“你在門口等我喲……”強忍著心口湧起的不適與羞恥感，許星然拋了個媚眼給他，風情款款地走進了衛生間。
項恆遠說過，那天喝醉了的自己，宛如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舉手投足間全是嫵媚與勾人。
許星然“……”黑曆史啊黑曆史！滿滿的都是黑曆史！現在還要重現！她有些後悔了，韓錚和黑曆史到底哪個更重要？
她將這個嚴肅的，決定未來的問題，認真仔細地思考了一分鍾，答案不言而喻。
進到洗手間，避開韓錚的視線，剛才的醉貓樣全都消失，許星然鞠了一捧冰冰涼的自來水撲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了許多。
演了這麽一會酒醉，她倒真的有那麽幾分醉意了，透過眼前的鏡子看著門外，再過一小會，韓錚就該進來了。
就算他不想進來，項恆遠也會把他推進來的。
果然，韓錚還是進來了，她也晃了晃身子，就往地上倒，被他眼疾手快地攬住了腰拉了起來。
許星然嘿嘿傻笑，兩手勾住他的脖子，帶著他往後退了退，讓自己靠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麵上，收迴一隻手撐住台麵，再稍一用力她就坐上了洗手台。
她滿目深情，眉眼裏倒映著此時韓錚的影子，紅唇輕啟，那句羞恥的話終於又一次說出了口。
“我漂亮嗎？”
“漂亮。”
“那你說為什麽沒人娶我？”
韓錚的眉頭跳了跳，不太明白她怎麽會這麽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項恆遠在身後扶了扶額，小聲提示“別人瞎。”
韓錚握了握拳，有樣學樣“別人瞎。”
懷裏的醉貓輕笑起來，聲音亮亮的“那你娶我好不好？”
她並沒有期待韓錚會說出曾經的話，她隻是靜靜地等待著，等待明知道這是一場做戲的韓錚會給她一個怎樣的答複。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韓錚啞著嗓子，直直地和許星然對視著。
他說了和第一次見麵差不多的台詞，她也心血來潮加了兩個字。隻是此時非彼時，兩個人的心境都早已與當時不同。
“演夠了嗎？”被動占便宜的韓錚從她懷裏掙脫開，臉色陰了下來，不知道是在生什麽氣。
許星然並不強求，拍了拍手，從洗手台上跳下來，哪還有半分喝醉的樣子“嗯，這場戲可以收了，要繼續下一場嗎？很香豔喲～”
項恆遠想了想許星然那個一句話略過的香豔，打了個寒顫，他可不想再大半夜的把民政局那群人叫起來給這兩位祖宗辦理結婚登記。
更何況，這個時候這倆祖宗根本就不想複婚吧？
“算了，略過吧。”對於許星然說的“香豔”戲碼，說他不心動，那就太虛偽了，隻是普通接觸就讓他心神蕩漾，更別說是這樣的醉酒挑逗。
韓錚很想點頭說好啊，然後把人扔上床，戰個痛快，但他一口酒沒有碰過，還有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這麽做了後果會不堪設想。
“略過嗎？”許星然有些遺憾，不過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來，“那就各迴各家吧，樂樂也該睡了。”
說完就往外邊走，先前那個酒保見她一點事兒沒有地從衛生間裏出來並不驚訝，反而很友好地衝她點了點頭。
她也迴以淺笑，和對方道謝“今晚多謝你了。”
坐在韓錚車子的後排，她身上已經換上了白天的職業套裝，車窗開著，夾雜著寒意的冷風吹進來，吹散了她的長發，她卻渾不在意。
韓錚的拒絕是她意料之中的，為此她還特地翻了自己的帶在身邊卻不怎麽打開的小行李箱，翻出了那張有些泛黃褪色的“借條”。
當晚，韓錚被項恆遠送到了他和許星然一直住著的別墅，許久沒來，房子裏的陳設一如當初，讓他有了幾分懷戀，對於項恆遠擅自做主把他送過來的行為也沒了抵觸。
不過當他第二天醒過來發現許星然坐在他身邊，拽著被子遮蓋著自己，露出一整個白皙地肩膀時，他還是有點發懵，不太明白現在的情況。
項恆遠這個副導演可沒給自己講戲，接下來怎麽演？
很快，他就知道了，他根本不用說話，許星然自己就把戲演完了。
“那個帥哥，咱們按江湖規矩來吧！”這些記憶她是都有的，雖然現在迴想起來，不管是行為還是對話都羞恥度爆表，但畢竟是已經經曆過一次的，想要再說出口，就比昨天那些完全按項恆遠寫出來的台詞演的，順利多了。
她甚至懷疑過，那些台詞其實是項恆遠故意寫出來整她的吧？可惜酒吧的那個酒保小哥替冤枉的項恆遠做了證，作為當天的第二個旁觀者，他全程圍觀了醉酒許星然的“勾人”過程。
那時候許星然才發現，項恆遠其實還蠻寫實的，另外，這位酒保小哥不去寫小說而是做調酒師實在太屈才了。
挺直自己的小腰板，許星然風情萬種地看著韓錚，挑了挑眉“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就直說了，這喝醉之後說的話都是不能算數的，我們這說白了就是酒後亂性……”
“既然我們這露水情緣已經結束，接下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以後就算在路上碰見了，咱們也當不認識。”
沒有韓錚替她接話，她隻能自顧自地說下去，有些台詞也就順口改了“你看你這麽帥，家裏又有錢，肯定看不上我這種丫頭！你放心，昨晚你替我付的酒錢我肯定會還你！”
“不知道你能不能借我套衣服，再借我200塊錢打車？你放心，我林……”說到這兒，她依然像記憶裏那樣卡了殼，怯生生地看著韓錚，靈動的眸子胡亂地轉了轉，不知道打著什麽鬼主意。
韓錚也愣了一下，這裏很難說嗎？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就問出了口“林什麽？”
“我林春花絕對不會賴賬！”
許星然眯著眼，嘴角揚起，窗外的陽光灑了一地，映在她的臉上，溫柔了她的臉頰，裝點了她的俏皮。
似是被她的樣子逗笑，韓錚再也繃不住，笑得開懷無比，躺迴了床上，淡淡地看著她“林春花？你還真會取名字。”
被調笑了的許星然無所畏懼，硬生生憋住動手打人的衝動，一本正經地繼續原本的台詞“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說完還歎了口氣，眉頭輕皺，欲語還休。
房門適時地被人從外邊推開，項恆遠板著臉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套女裝，女裝上邊還放了張泛黃的紙條。
“許小姐，您的衣服和欠條。”項恆遠目不斜視，將東西放到了許星然身邊，轉身離開。
她拿起那張紙條，在韓錚麵前晃了晃“喏，欠條。”
“今欠款五萬兩千兩百元整，於最短時間內歸還。署名……林春花？”韓錚接過紙條，念著上邊短短兩行龍飛鳳舞的字，最後在署名上抽了抽嘴角，“什麽意思？”
“對啊，我跟你說隻是一夜情，你卻讓我付你費用，還說看在我隻是個學生的份上，給我對折，隻收五萬元。”時至今日，說起當時的事情，許星然依然恨得牙癢癢。
“……”韓錚覺得自己可能是提前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症，不然今天怎麽會一直抽嘴角，根本停不下來。
這件事聽起來真是太中二了，一點都不像自己的作風，但聽起來莫名解氣是為什麽？她當時竟然說自己叫林春花？她怎麽不說她叫林翠花呢？順便再給她上盤酸菜，齊活！
“後來呢？”韓錚決定結束借條的話題，進行下個場景。
“後來我就換衣服從後門跑了呀。”許星然無所謂地聳聳肩，順手把一直糊在身上的被子扔到了一邊。
韓錚這才發現，她並不是光著身子，而是穿了一件一字肩抹胸泡泡袖紗衣，兩邊的泡泡袖為了效果，她並沒有穿上，全都藏在了被子裏。她大大喇喇地把衣服往上提了提，又把兩邊袖子穿好，理了理淩亂的長發，不施粉黛的巴掌小臉顯得越發小了。
“那，下邊要幹什麽？”韓錚有些茫然，看這樣子是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能幹什麽？當然是收拾收拾上班去，下個情節下次再說吧。”說話間她已經下了床，穿上了高跟鞋，項恆遠拿來的衣服她連碰都沒碰。
推門而出，項恆遠就在門外站著，好奇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房間裏。
一直裝著輕鬆愜意的許星然隨手帶上了門，隔絕了項恆遠打探的目光，整個人都垮了，沒有笑容也沒有難過，麵無表情著，讓人看不出她此時的喜怒。
“您沒事吧？”項恆遠張了張嘴，問了個最沒用也最安全的問題。
無力地揮揮手，許星然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地下了樓。
她也很累，這樣不停地迴憶過去，難過的隻有她自己，作為另一個當事人，韓錚根本就毫無反應，就算她想自欺欺人說這個方法是有效的，也做不到，因為韓錚的表現和原來的場景，差得實在太遠了。
還在床上坐著的韓錚，反複翻看著手心裏攥著的那張泛黃的紙條，看著上邊明顯不同於許星然現在的字體的字跡，心底劃過一絲甜蜜，卻不知道這絲甜蜜來自哪裏。
轉眼周末，本該放假的韓氏集團人事部外，此時卻是熙熙攘攘，而許星然此時打扮得相當青澀，仿佛自己還是那個在校學生，她手裏握著份簡曆，不時地左顧右盼。
一大早被項恆遠從床上拉起來的韓錚很是不滿，他冷著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項恆遠，意思像是在說，你不給我個交代這事沒完。
項恆遠撇撇嘴，不以為意“林總監說了，今天繼續。”
短短九個字，韓錚什麽怨氣都沒有，立刻起身去洗手間洗漱，把自己打扮得相當精致幹練。
眼看著項恆遠把車停進了韓氏集團的地下停車場，韓錚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他跟在項恆遠的身邊，坐上電梯在人事部停下，電梯門一開，裏邊甕聲甕氣地嘈雜撲麵而來，讓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不明白來這裏幹嘛。
“韓總，待會林總監問您是不是來麵試的，您點頭就可以了。”在真正進到人事部前，項恆遠忽然停下來，強人笑意地叮囑道，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說完他就推開了辦公室門，讓他自己進去。
盡管許星然今天已經費盡心機把自己倒騰得泯然眾人，韓錚還是在一群人裏一眼看到了她，長發紮成了高馬尾，穿著簡單的襯衣牛仔褲，腳上套著一雙球鞋。她拿著簡曆明明是很不安的樣子，他卻看得出她身上散發出的悠然自得。
下意識地，他站到了她麵前，等著她的開口。
果然，她迅速抬起頭，露出一個尷尬萬分的笑臉，有些心虛地和他打招唿“嗨大叔，又見麵了，你也是來麵試的嗎？”
想到項恆遠剛才的囑咐，韓錚木著臉點了點頭，坐到了她身邊的空位。
“大叔明明可以躺著上班，偏偏還要出來上班，好上進哦。”許星然勾了勾唇，將那句在心裏說了幾百遍的話說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韓錚的反應。
韓錚啞然，所以這就是那張欠條的由來？他怎麽覺得五萬一夜有點便宜了？
而且，許星然一口一個大叔，叫得這麽順嘴，他就真的這麽老？
“你多大了？”韓錚想著，就問出了口，話音未落他已經覺得不妥，卻又不太想收迴。
“喂，劇本可不是這麽寫的。”許星然心頭一跳，有一瞬間的失神卻又被她很好的掩飾起來，笑著鬧他。
一切都是按照最開始的劇本演了下來，她和韓錚一起進去見麵試官，她應聘策劃部實習生，而他則應聘策劃部經理。
她出來大言不慚說他如果不被錄取她會好好關照他，也害羞地表示如果韓氏集團總裁和他一樣帥，她是願意花五萬元和韓氏總裁睡一次的。
“原來你以前這麽逗。”演戲結束，項恆遠找來的群演可以下去領便當和勞務，一時間偌大的人事部就隻剩下許星然和韓錚兩個人。
倆人站在窗口旁邊，隨意地聊著天。
“你也不差啊，裝小白臉裝得很熟練啊。哈啾……”許星然不甘示弱地迴擊他，卻打了個噴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氣裏的粉塵問題。
“嗬嗬，時間不早了，一起吃午飯嗎？”韓錚皺了皺眉頭，關上了窗戶，又脫了外套給她披上。
“唔，恭敬不如從命。”本想拒絕的許星然，想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倆人進了電梯，許星然看了看電梯上方明晃晃的“總裁專用”四個字，噗嗤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韓錚不明所以。
“我第一天到韓氏上班，差點遲到，在一樓看到你的電梯要關門，著急忙慌地跑進來，還一臉驚訝地問你‘難道你也被錄取了’？”許星然忍著笑意，將當時的故事一一講給他聽，末了又歎了口氣。
“可惜你都不記得了，我還挺想知道你當時心裏在想什麽的。”
說完，她也笑不出來，歪著腦袋心思沉沉，過去的事情那麽多，可惜還記得的人隻有她自己了。
韓錚怔了片刻，有些不知所措，隨後也歎息一聲，把人拉進了懷裏，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對不起，哭出來吧。”
對不起，你說的這些我都忘了。
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會好一些。
許星然再也忍不住，兩手抓著他的西裝，嗚咽著哭了起來，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嚶嚶啜泣，這反而讓韓錚更加無所適從，他不知道該怎麽哄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能像哄小念一樣，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幫她順著氣。
將手裏的工作交接好，項恆遠無事一身輕，帶著旁人不易察覺的小期待跑去策劃部找許星然報道去了。
“林總監，您說吧，讓我幫您幹什麽？”
她已經將最開始和韓錚相遇的情況大致寫了下來，第一次見麵她是醉酒狀態，究竟是怎麽上了韓錚的床和他領了證，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這部分其實是項恆遠填補的。
這樣是為什麽明明自己有個勤快的小黃鸝不用，非要跟韓錚借項恆遠的原因。
她和韓錚之間的事情，不會有誰比項恆遠更清楚了，作為韓錚的貼身特助，他無異於是這場愛情裏最沒有存在感的第三者，如同以上帝視角翻閱小說的讀者一般。
項恆遠把他們最開始的故事場景準備好已經是一周之後，他這一個周忙活的事兒感覺比在公司裏忙活一個月還要累。
許星然的要求很高，盡量讓每一個場景都以最完美的方式還原，小到床單的顏色，睡衣的款式，大到相遇的時間，兩個人的每一句對話都精益求精。
看著手裏厚厚的一摞資料，項恆遠懷疑自己拿的是一份隻有開頭第一集的劇本。
深夜的酒吧裏，舞池裏燈光絢爛，男男女女在上邊扭動著自己的身體，肆意地尋找著今夜共度良宵的獵物。
吧台上坐了個喝醉的姑娘，她的形象與這酒吧裏的紅男綠女完全不同，她穿著普通的棉質睡裙，腳上踩著一雙拖鞋，手裏緊緊攥著一隻馬提尼方杯，棕色的液體裏泡著方形冰塊，折射著不遠處的七彩燈光，發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好心的酒保上前勸阻她離開，她實在喝得太多了，眼神都有些渙散，不施粉黛的白皙臉頰因為醉酒而染上了一片緋紅。
姑娘不耐煩地拍開酒保的手，故作兇狠地瞪著他“再給我拿一瓶，錢……我有的是錢！”
低頭翻找著自己的周圍，姑娘有些茫然，嘴巴裏也喃喃自語著“口袋呢？怎麽沒有口袋？”
韓錚遠遠地站在入口處，剛好可以看到此時在吧台前茫然無措的姑娘，他神色有些複雜，唇線也緊緊抿著。
“韓總，我們該走了，生意談好您也可以迴去好好休息一下了。”跟在韓錚身邊的項恆遠，一本正經地說著當天的台詞。
而吧台那個姑娘已經離開了吧台，搖搖晃晃地往他們這邊走來，不時甩開酒保好心攙扶的手，滿是不耐煩“說了我沒錢……”
韓錚往前走了兩步，他沒看過許星然這場自導自演的劇本，隻是直覺告訴他，他應該上前。
果然眼前已經成了醉貓的許星然一個轉身就撲進了他懷裏，一雙柔夷小手緊緊抓著他的白襯衣，臉上是癡癡傻傻的笑“帥哥，有錢嗎？”
韓錚沉默著，猶豫著，最後還是在直覺的慫恿下，付清了她的酒錢。
而抓著他不放的小醉貓笑得越發燦爛“帥哥，帶我去衛生間好不好？我走不動了……”
“好。”
他已經說不出拒絕的話，隨著那個好字出口，他也把人穩穩地公主抱起。
其實許星然並沒有醉，她隻喝了一小杯馬提尼，讓自己身上帶了酒氣，前段時間網上非常流行的宿醉妝，此時倒是幫了她不少忙，麵頰上的緋紅就是最近很火的腮紅色號。
重複這些事情讓她有些尷尬，最開始看到項恆遠整理出來的相識過程，許星然重複看了六次，才看完那薄薄一頁紙，看完後她也隻有一個想法，讓她重生吧，讓她穿越吧，讓她迴去把那個丟人的許星然搞死吧！
然而事實總是殘酷的，她非但不能迴到過去搞死那個喝醉的許星然，她還要將那些愚蠢的往事在清醒的狀態下重演。
許星然的內心仿佛有萬匹神獸咆哮而過，滿腦子都隻有三個巨大的字母。
“你在門口等我喲……”強忍著心口湧起的不適與羞恥感，許星然拋了個媚眼給他，風情款款地走進了衛生間。
項恆遠說過，那天喝醉了的自己，宛如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舉手投足間全是嫵媚與勾人。
許星然“……”黑曆史啊黑曆史！滿滿的都是黑曆史！現在還要重現！她有些後悔了，韓錚和黑曆史到底哪個更重要？
她將這個嚴肅的，決定未來的問題，認真仔細地思考了一分鍾，答案不言而喻。
進到洗手間，避開韓錚的視線，剛才的醉貓樣全都消失，許星然鞠了一捧冰冰涼的自來水撲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了許多。
演了這麽一會酒醉，她倒真的有那麽幾分醉意了，透過眼前的鏡子看著門外，再過一小會，韓錚就該進來了。
就算他不想進來，項恆遠也會把他推進來的。
果然，韓錚還是進來了，她也晃了晃身子，就往地上倒，被他眼疾手快地攬住了腰拉了起來。
許星然嘿嘿傻笑，兩手勾住他的脖子，帶著他往後退了退，讓自己靠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麵上，收迴一隻手撐住台麵，再稍一用力她就坐上了洗手台。
她滿目深情，眉眼裏倒映著此時韓錚的影子，紅唇輕啟，那句羞恥的話終於又一次說出了口。
“我漂亮嗎？”
“漂亮。”
“那你說為什麽沒人娶我？”
韓錚的眉頭跳了跳，不太明白她怎麽會這麽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項恆遠在身後扶了扶額，小聲提示“別人瞎。”
韓錚握了握拳，有樣學樣“別人瞎。”
懷裏的醉貓輕笑起來，聲音亮亮的“那你娶我好不好？”
她並沒有期待韓錚會說出曾經的話，她隻是靜靜地等待著，等待明知道這是一場做戲的韓錚會給她一個怎樣的答複。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韓錚啞著嗓子，直直地和許星然對視著。
他說了和第一次見麵差不多的台詞，她也心血來潮加了兩個字。隻是此時非彼時，兩個人的心境都早已與當時不同。
“演夠了嗎？”被動占便宜的韓錚從她懷裏掙脫開，臉色陰了下來，不知道是在生什麽氣。
許星然並不強求，拍了拍手，從洗手台上跳下來，哪還有半分喝醉的樣子“嗯，這場戲可以收了，要繼續下一場嗎？很香豔喲～”
項恆遠想了想許星然那個一句話略過的香豔，打了個寒顫，他可不想再大半夜的把民政局那群人叫起來給這兩位祖宗辦理結婚登記。
更何況，這個時候這倆祖宗根本就不想複婚吧？
“算了，略過吧。”對於許星然說的“香豔”戲碼，說他不心動，那就太虛偽了，隻是普通接觸就讓他心神蕩漾，更別說是這樣的醉酒挑逗。
韓錚很想點頭說好啊，然後把人扔上床，戰個痛快，但他一口酒沒有碰過，還有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這麽做了後果會不堪設想。
“略過嗎？”許星然有些遺憾，不過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來，“那就各迴各家吧，樂樂也該睡了。”
說完就往外邊走，先前那個酒保見她一點事兒沒有地從衛生間裏出來並不驚訝，反而很友好地衝她點了點頭。
她也迴以淺笑，和對方道謝“今晚多謝你了。”
坐在韓錚車子的後排，她身上已經換上了白天的職業套裝，車窗開著，夾雜著寒意的冷風吹進來，吹散了她的長發，她卻渾不在意。
韓錚的拒絕是她意料之中的，為此她還特地翻了自己的帶在身邊卻不怎麽打開的小行李箱，翻出了那張有些泛黃褪色的“借條”。
當晚，韓錚被項恆遠送到了他和許星然一直住著的別墅，許久沒來，房子裏的陳設一如當初，讓他有了幾分懷戀，對於項恆遠擅自做主把他送過來的行為也沒了抵觸。
不過當他第二天醒過來發現許星然坐在他身邊，拽著被子遮蓋著自己，露出一整個白皙地肩膀時，他還是有點發懵，不太明白現在的情況。
項恆遠這個副導演可沒給自己講戲，接下來怎麽演？
很快，他就知道了，他根本不用說話，許星然自己就把戲演完了。
“那個帥哥，咱們按江湖規矩來吧！”這些記憶她是都有的，雖然現在迴想起來，不管是行為還是對話都羞恥度爆表，但畢竟是已經經曆過一次的，想要再說出口，就比昨天那些完全按項恆遠寫出來的台詞演的，順利多了。
她甚至懷疑過，那些台詞其實是項恆遠故意寫出來整她的吧？可惜酒吧的那個酒保小哥替冤枉的項恆遠做了證，作為當天的第二個旁觀者，他全程圍觀了醉酒許星然的“勾人”過程。
那時候許星然才發現，項恆遠其實還蠻寫實的，另外，這位酒保小哥不去寫小說而是做調酒師實在太屈才了。
挺直自己的小腰板，許星然風情萬種地看著韓錚，挑了挑眉“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就直說了，這喝醉之後說的話都是不能算數的，我們這說白了就是酒後亂性……”
“既然我們這露水情緣已經結束，接下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以後就算在路上碰見了，咱們也當不認識。”
沒有韓錚替她接話，她隻能自顧自地說下去，有些台詞也就順口改了“你看你這麽帥，家裏又有錢，肯定看不上我這種丫頭！你放心，昨晚你替我付的酒錢我肯定會還你！”
“不知道你能不能借我套衣服，再借我200塊錢打車？你放心，我林……”說到這兒，她依然像記憶裏那樣卡了殼，怯生生地看著韓錚，靈動的眸子胡亂地轉了轉，不知道打著什麽鬼主意。
韓錚也愣了一下，這裏很難說嗎？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就問出了口“林什麽？”
“我林春花絕對不會賴賬！”
許星然眯著眼，嘴角揚起，窗外的陽光灑了一地，映在她的臉上，溫柔了她的臉頰，裝點了她的俏皮。
似是被她的樣子逗笑，韓錚再也繃不住，笑得開懷無比，躺迴了床上，淡淡地看著她“林春花？你還真會取名字。”
被調笑了的許星然無所畏懼，硬生生憋住動手打人的衝動，一本正經地繼續原本的台詞“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說完還歎了口氣，眉頭輕皺，欲語還休。
房門適時地被人從外邊推開，項恆遠板著臉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套女裝，女裝上邊還放了張泛黃的紙條。
“許小姐，您的衣服和欠條。”項恆遠目不斜視，將東西放到了許星然身邊，轉身離開。
她拿起那張紙條，在韓錚麵前晃了晃“喏，欠條。”
“今欠款五萬兩千兩百元整，於最短時間內歸還。署名……林春花？”韓錚接過紙條，念著上邊短短兩行龍飛鳳舞的字，最後在署名上抽了抽嘴角，“什麽意思？”
“對啊，我跟你說隻是一夜情，你卻讓我付你費用，還說看在我隻是個學生的份上，給我對折，隻收五萬元。”時至今日，說起當時的事情，許星然依然恨得牙癢癢。
“……”韓錚覺得自己可能是提前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症，不然今天怎麽會一直抽嘴角，根本停不下來。
這件事聽起來真是太中二了，一點都不像自己的作風，但聽起來莫名解氣是為什麽？她當時竟然說自己叫林春花？她怎麽不說她叫林翠花呢？順便再給她上盤酸菜，齊活！
“後來呢？”韓錚決定結束借條的話題，進行下個場景。
“後來我就換衣服從後門跑了呀。”許星然無所謂地聳聳肩，順手把一直糊在身上的被子扔到了一邊。
韓錚這才發現，她並不是光著身子，而是穿了一件一字肩抹胸泡泡袖紗衣，兩邊的泡泡袖為了效果，她並沒有穿上，全都藏在了被子裏。她大大喇喇地把衣服往上提了提，又把兩邊袖子穿好，理了理淩亂的長發，不施粉黛的巴掌小臉顯得越發小了。
“那，下邊要幹什麽？”韓錚有些茫然，看這樣子是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能幹什麽？當然是收拾收拾上班去，下個情節下次再說吧。”說話間她已經下了床，穿上了高跟鞋，項恆遠拿來的衣服她連碰都沒碰。
推門而出，項恆遠就在門外站著，好奇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房間裏。
一直裝著輕鬆愜意的許星然隨手帶上了門，隔絕了項恆遠打探的目光，整個人都垮了，沒有笑容也沒有難過，麵無表情著，讓人看不出她此時的喜怒。
“您沒事吧？”項恆遠張了張嘴，問了個最沒用也最安全的問題。
無力地揮揮手，許星然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地下了樓。
她也很累，這樣不停地迴憶過去，難過的隻有她自己，作為另一個當事人，韓錚根本就毫無反應，就算她想自欺欺人說這個方法是有效的，也做不到，因為韓錚的表現和原來的場景，差得實在太遠了。
還在床上坐著的韓錚，反複翻看著手心裏攥著的那張泛黃的紙條，看著上邊明顯不同於許星然現在的字體的字跡，心底劃過一絲甜蜜，卻不知道這絲甜蜜來自哪裏。
轉眼周末，本該放假的韓氏集團人事部外，此時卻是熙熙攘攘，而許星然此時打扮得相當青澀，仿佛自己還是那個在校學生，她手裏握著份簡曆，不時地左顧右盼。
一大早被項恆遠從床上拉起來的韓錚很是不滿，他冷著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項恆遠，意思像是在說，你不給我個交代這事沒完。
項恆遠撇撇嘴，不以為意“林總監說了，今天繼續。”
短短九個字，韓錚什麽怨氣都沒有，立刻起身去洗手間洗漱，把自己打扮得相當精致幹練。
眼看著項恆遠把車停進了韓氏集團的地下停車場，韓錚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他跟在項恆遠的身邊，坐上電梯在人事部停下，電梯門一開，裏邊甕聲甕氣地嘈雜撲麵而來，讓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不明白來這裏幹嘛。
“韓總，待會林總監問您是不是來麵試的，您點頭就可以了。”在真正進到人事部前，項恆遠忽然停下來，強人笑意地叮囑道，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說完他就推開了辦公室門，讓他自己進去。
盡管許星然今天已經費盡心機把自己倒騰得泯然眾人，韓錚還是在一群人裏一眼看到了她，長發紮成了高馬尾，穿著簡單的襯衣牛仔褲，腳上套著一雙球鞋。她拿著簡曆明明是很不安的樣子，他卻看得出她身上散發出的悠然自得。
下意識地，他站到了她麵前，等著她的開口。
果然，她迅速抬起頭，露出一個尷尬萬分的笑臉，有些心虛地和他打招唿“嗨大叔，又見麵了，你也是來麵試的嗎？”
想到項恆遠剛才的囑咐，韓錚木著臉點了點頭，坐到了她身邊的空位。
“大叔明明可以躺著上班，偏偏還要出來上班，好上進哦。”許星然勾了勾唇，將那句在心裏說了幾百遍的話說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韓錚的反應。
韓錚啞然，所以這就是那張欠條的由來？他怎麽覺得五萬一夜有點便宜了？
而且，許星然一口一個大叔，叫得這麽順嘴，他就真的這麽老？
“你多大了？”韓錚想著，就問出了口，話音未落他已經覺得不妥，卻又不太想收迴。
“喂，劇本可不是這麽寫的。”許星然心頭一跳，有一瞬間的失神卻又被她很好的掩飾起來，笑著鬧他。
一切都是按照最開始的劇本演了下來，她和韓錚一起進去見麵試官，她應聘策劃部實習生，而他則應聘策劃部經理。
她出來大言不慚說他如果不被錄取她會好好關照他，也害羞地表示如果韓氏集團總裁和他一樣帥，她是願意花五萬元和韓氏總裁睡一次的。
“原來你以前這麽逗。”演戲結束，項恆遠找來的群演可以下去領便當和勞務，一時間偌大的人事部就隻剩下許星然和韓錚兩個人。
倆人站在窗口旁邊，隨意地聊著天。
“你也不差啊，裝小白臉裝得很熟練啊。哈啾……”許星然不甘示弱地迴擊他，卻打了個噴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氣裏的粉塵問題。
“嗬嗬，時間不早了，一起吃午飯嗎？”韓錚皺了皺眉頭，關上了窗戶，又脫了外套給她披上。
“唔，恭敬不如從命。”本想拒絕的許星然，想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倆人進了電梯，許星然看了看電梯上方明晃晃的“總裁專用”四個字，噗嗤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韓錚不明所以。
“我第一天到韓氏上班，差點遲到，在一樓看到你的電梯要關門，著急忙慌地跑進來，還一臉驚訝地問你‘難道你也被錄取了’？”許星然忍著笑意，將當時的故事一一講給他聽，末了又歎了口氣。
“可惜你都不記得了，我還挺想知道你當時心裏在想什麽的。”
說完，她也笑不出來，歪著腦袋心思沉沉，過去的事情那麽多，可惜還記得的人隻有她自己了。
韓錚怔了片刻，有些不知所措，隨後也歎息一聲，把人拉進了懷裏，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對不起，哭出來吧。”
對不起，你說的這些我都忘了。
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會好一些。
許星然再也忍不住，兩手抓著他的西裝，嗚咽著哭了起來，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嚶嚶啜泣，這反而讓韓錚更加無所適從，他不知道該怎麽哄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能像哄小念一樣，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幫她順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