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到用時方恨少,此時他才暗暗後悔在雲夢穀那麽多年沒有好好地研究學問。轉念一想,其實老師明明給了那麽多學習機會,都怪自己資質愚鈍,一看見竹簡就犯困,還不如舞槍弄棒舒服。


    二人眉飛色舞,談笑風生,一發不可收拾,似乎忘記了時間。


    專諸雲山霧罩地聽了一會兒,實在是難受又乏味,想打盹兒又覺得無禮,便悄悄地獨自一人走出屋來。


    他百無聊賴,逗弄了一會兒老母雞,看了一會兒螞蟻上樹,又衝著樹上鴰躁的麻雀扔了幾顆石子。


    眼見日近午時,二人還沒有罷休的意思,他剛要進屋去催促趕緊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交談,就聽屋內咕咚一聲,接著傳出了伍子胥的一聲大叫:“我之大仇,全仰仗兄弟你了!”


    專諸急忙跑進屋去看,就見伍子胥匍匐在地,叩頭不止。


    孫武趕忙將他扶起,笑道:“伍兄,我既已答應助你複仇,便絕不會食言。”


    伍子胥起身,期盼地道:“我願與老弟結拜為異性兄弟,先生可願折節下交?”


    一番交談,他已經摸清了底細,對方給他的印象就象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自己所擁有的那些學識與孫武比起來簡直螢光見日月,頓時生出了結拜之心。


    專諸喜道:“反正我與伍兄情同手足,你二人再結為兄弟,倒也順理成章。”


    孫武想了想,道:“在下隻是一介布衣,若蒙不棄,兄弟就高攀了。”


    “豈敢,豈敢。”伍子胥大喜過望,連連道。


    當即二人行了八拜之禮,結成了異性兄弟。


    專諸到附近買了一些豬下貨和幾斤酒,雲夢穀中為徒一般是輪值做飯,孫武廚藝鍛煉得不錯,用專諸帶來的肉炒了幾個熱菜。


    最高興的莫過於伍子胥了,一下子結識了兩位鬼穀高徒,一個是武藝高強的勇士,另一個則是不世出的統兵奇才,隻覺一路上所遭受的苦難淡若雲煙,前途變得一片光明……


    三人開懷暢飲,直至日薄西山方才盡歡而散。


    ……


    辭別了二人,伍子胥迴到客棧,休息了一晚後動身前往梅裏。


    本來就囊中羞澀,結算完了店錢後的伍子胥已經身無分文。


    他不好意思找專諸和孫武討要盤纏,況且二人畢竟也不是什麽土豪。


    想了想,暗道反正已經混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也沒有身份可言,便索性徹底放下了尊貴的士族架子,一路乞討而行。


    白天渴了餓了就到農戶家乞討點食物和水,江南一帶民風淳樸,雖然討不到好東西,倒不至於餓肚子。到了夜裏,二人則宿在野外或者村頭。


    如此行了數日,到達了吳國首都梅裏。


    ……


    不象現在,春秋時期一直是北強南弱,曆來被稱為蠻夷之地的吳國曆經數代,這時候依然是一個窮國。


    窮是各方麵的,當晉楚爭霸期間雙方擁有的戰車達到四千乘時,可憐的吳國竟然連一輛戰車也沒有。


    直到公元前584年,中原霸主晉國才派申公巫臣送給吳國十五輛兵車,同時送給吳國弓箭手、禦者,教吳國人怎麽駕車、怎麽射箭,還教給吳國人戰鬥陣列,吳國才開始與其他各國交往,算是摘掉了野蠻人的帽子,漸漸走上了強兵之路。


    但兵力強了,生活條件依然落後太多。


    城牆低矮不說,就是所謂最氣派的的王宮也不過就是間數比普通人家多一些,大一些的屋子而已,而且還時不時地漏雨,相比楚國的宮殿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不過貧窮與快樂沒有多大關係,再貧窮的人也會生活在自己認為幸福的世界裏。


    街上門店不多,人流卻熙熙攘攘的,時不時會見到一些奇異的吳國人,留著短發,身上紋著龍形文身,操著吳儂土語。這是一些沿襲斷發文身古老傳統的土著,因為吳國水域眾多,長年與水打交道,以龍作為圖騰辟邪。


    城中買賣也算興隆,隻不過交易的商品不同而已。


    如此給人的印象是,梅裏城雖然破敗了一些,卻充滿了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氣。


    在梅裏東城區有一條長街,看上去與其他街道沒有多少不同,一樣的寬闊街道,一樣的青石板鋪路,兩邊是住戶,幾處坑窪處蕩漾著混濁的積水,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氣息。


    要說有區別,就是道路兩旁隔三差五的住戶門前栽種著楝樹,正值落花時節,風一吹紫色的花瓣簌簌落雨,美不勝收。


    不懂行的人很難看出來,實際上楝樹是一種招牌。


    春秋時期的吳國人敬重鬼神,凡事都要問問神靈,更有許多人精於星相占卜之術,這類人會在自家的門前種植楝樹,以示不同。


    而這條街上的占卜者特別多,楝樹也多,類似於過去鄉下市集算卦的神仙胡同,所以被稱之為“楝樹弄”。


    小販們知道這裏東西不下貨,來的人不多,零零星星地擺放著幾家食品攤。


    唯有每棵楝樹下或坐或立的有一名占卜師,也有一些顧客正在虔誠的卜算吉兇。


    嗚――


    此刻,從街頭處傳來了一陣嗚咽的簫聲,悲涼淒婉,如泣如訴,一下子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何人吹簫?”有人疑惑地問道。


    盡皆搖頭。


    說話時簫聲忽然一頓,接著傳來一陣渾厚卻無比滄桑的歌聲,細聽乃是:“苦命人,苦命人,跋涉宋鄭身無依,千辛萬苦淒複悲。父仇不報,何以生為?”


    伴隨著蒼涼的歌聲,遠遠踽踽獨行走來了一位衣衫襤褸,白發蒼蒼的老乞丐。


    “這位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一段唱完,他走到就近的一棵楝樹下,滿是汙垢的手伸向了一名老卜師。


    老卜師打量了他一眼,問道:“老丈看起來很麵生,你是剛來吳國吧?”


    那時候消息閉塞,楚國的內亂並不會傳到普通百姓耳朵裏。況且人是習慣忘卻的,時間一長有些事漸漸淡忘了。


    “是啊。”老乞丐黯然點頭,“兵荒馬亂,逃荒於此,請爺行行好……”


    “唉,一個可憐人!”老卜師沒有多問,卻歎了口氣,“你等等……”


    說完,他迴到屋內取了兩顆飯團出來放到了老乞丐手裏。


    “謝謝好心人!謝謝好心人……”老乞丐連連稱謝。


    將飯團收入口袋,他轉身垂簫嘴邊,蒼涼的簫聲又響了起來,曲聲更加低沉悲涼。


    “傷心人,傷心人,昭關一度變須眉,千驚萬恐淒複悲。兄仇不報,何以生為?“


    老乞丐邁著沉重的步伐,留下高大又孤獨的背影走向楝樹弄深處,但淒厲的簫聲依舊傳來,歌詞也變了。


    “不屈人,不屈人,蘆花渡口溧陽溪,千生萬死及吳陲,吹簫乞食淒複悲。身仇不報,何以生為?“


    簫聲淒淒,歌聲戚戚。


    一連三疊,直唱得人心裏酸酸的,那些心腸軟的禁不住跟著落了幾滴清淚。


    “可憐,又瘋瘋癲癲的!”


    “一個有故事的人哪!”


    眾人均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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