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經停下來很久了,車夫對馬車內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等了大半個時辰。


    柳湘湘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碎,不能再穿了,隻能用毯子裹著自己,姿勢別扭踉蹌地從馬車上下來,散落的鬢發上被汗水浸濕,全身也是。


    寒冬臘月的冷風吹過去,她瑟瑟發抖,露出的肌膚上都是青紫的痕跡。


    她才經曆了兩次雲雨,上次還沒好,這次又被弄出了傷,火辣辣的疼。


    柳湘湘看著馬車調轉了方向,很快消失在黑夜裏,閉了閉眼。


    是她趁著裴玦宿醉後還沒完全清醒,情緒失控時,還用了楚靈給她的迷情香,引誘裴玦占有了她。


    這是她自己選的,她不後悔。


    她就快要嫁給裴玦,成為丞相夫人了,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鳳凰,所以付出點代價,又算得了什麽呢。


    *


    容嫣帶著三個孩子放鞭炮,手裏拿的是一根香。


    她讓三個孩子站得遠一些,自己蹲在地上,伸長了胳膊,閉著眼睛,把那香往鞭炮撚子上懟。


    容嫣從小到大恣意妄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就怕鞭炮類的,偏偏人菜還愛玩,尤其那三個孩子都滿眼崇拜,期待地等著她呢。


    赫連祁出來後看到容嫣點鞭炮的姿勢,忽然起了惡劣的心思,低聲喊了一句,“著了,快跑。”


    容嫣嚇的,丟了香就往迴跑,沒跑兩步被赫連祁摟住了腰。


    容嫣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埋入赫連祁懷裏。


    本來赫連祁是騙容嫣的,誰知容嫣最後丟香的時候,很意外就把鞭炮給點著了。


    硝煙冒出來的那一刻,安平和初嬋都在嘶聲喊:“母後(姐姐)快跑!”


    隻因赫連祁和容嫣離鞭炮太近了,那個距離會炸到人。


    赫連祁沒想到鞭炮竟然炸了,再跑也來不及了。


    那一刻赫連祁驀地轉過身,背對著鞭炮,把容嫣死死按壓在了懷裏。


    容闊和容夫人遠遠地看到那一幕,都有些驚訝,明明他們能感覺到赫連祁對他們的女兒的愛,沒有以前那麽濃烈了,甚至赫連祁已經不愛他們的女兒了。


    卻為什麽,在生死關頭,赫連祁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安全是出於一種身體的本能反應,護住了容嫣。


    他為什麽願意用自己的命,護容嫣周全呢?


    等容闊幾人來護駕,跪在地上請罪時,赫連祁後背上的衣服被鞭炮炸得破了一個大洞,肌膚上一陣火熱滾燙的疼痛,後背一小片被炸爛了。


    “無礙,你們都起來吧。”赫連祁疼得悶哼,無聲地吸著冷氣。


    鞭炮還在響著,他帶著容嫣退到安全距離後,沒管自己的傷,先第一時間檢查容嫣有沒有事。


    容嫣毫發無損,剛剛無疑是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生死攸關,她被嚇到了,臉色蒼白,驚魂未定,呆愣愣地看著赫連祁。


    “是我的錯,我不該騙你,是我的玩笑開得太大了。”赫連祁屬於是自作自受,幸虧容嫣沒受傷。


    赫連祁彎下身,雙手捧著容嫣的臉,心疼的,無措的,慌亂的,吻了又吻,那道歉都在顫抖了。


    容嫣對上赫連祁泛紅的眼,終於緩過來了,看到赫連祁背上被炸得傷,她眸裏的淚墜落,氣惱又心疼,“你活該!”


    赫連祁疼得背上肌肉發顫,卻還得柔聲哄著容嫣,“是我活該,那罰我給你放很多的鞭炮和煙花,嗯?”


    容嫣哪還有心情玩,拉著赫連祁進屋,叫了司徒景行和沈瑾書來。


    他們兩人在一旁做助手,容嫣親手給赫連祁處理背上的傷口。


    “皇上,臣隻是幾個時辰沒見你,你這一身的傷是從哪兒來的?”沈瑾書看到了赫連祁手上的燒傷,背上藤條抽出來的傷,還有就是剛被鞭炮炸出來的傷,驚訝極了。


    他一個皇帝,沒親自帶兵打仗,且身邊有那麽多大內高手護衛著,他在皇宮裏還受這麽多傷,還是如此短的時間,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赫連祁閉了閉眼,這些傷都是因為容嫣受的。


    雖然都是他自作自受,但他若是不要容嫣,他就能一直高高在上、養尊處優,唿風喚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縱容著容嫣,千方百計地哄著她開心,妥協,退讓,放低姿態,如此卑微,拿自己的命護著容嫣。


    當初他嘲笑今生的赫連祁是戀愛腦,可現在,他也快變成戀愛腦了。


    “朕沒事,你們都去歇息吧,明日再迴宮,朕在這裏休息一晚就沒事了。”赫連祁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這麽沉淪下去了。


    在容嫣給他處理好傷口後,他穿上外袍,人往床榻走。


    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容嫣,一瞬間感覺到了赫連祁突然的冷淡,隻覺得莫名其妙,大概是因為受傷了,在遷怒容嫣?


    這是一間客房,不是容嫣的閨房,赫連祁要在這裏睡,而且那樣子也不想搭理容嫣。


    容嫣便點了點頭,帶著司徒景行和沈瑾書出去了。


    “皇上怎麽樣了?”容夫人更多的是怕赫連祁降罪。


    那可是九五之尊,就衝著他在容家受傷,他把容家滿門抄斬了都是正常的。


    “沒什麽大礙。”容嫣淡淡道。


    赫連祁又開始冷落她了,是她太作了嗎?


    嗯,是吧,她知錯就改,她不作了。


    容夫人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容嫣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情緒,笑著對容夫人說:“母親,崢鳴呢?明天他就要走了,你喊他出來,我們一起放幾個孔明燈,為他祈福吧。”


    容嫣這幾次見弟弟,明顯感覺到弟弟性情大變,失去所愛後,他沉默寡言。


    哪怕是剛剛在家宴上,他說得話也沒超過五句,更不要提歡笑了。


    其實這馬上就過年了,軍情沒那麽危急,沒必要現在就讓他領兵出征,不能跟家人過年。


    但容嫣覺得,還是讓弟弟走吧。


    戰場才是弟弟的天地,但願他再歸來時已是戰功赫赫,情傷愈合了。


    容嫣給容崢鳴準備了很多衣物,一一交給他。


    兒行千裏母擔憂,尤其這還是去打仗,容母也對兒子說了很多話,用手帕擦著湧出來的淚。


    對比起容家滿族的榮耀,容母更希望容崢鳴強大到能在後來,做容嫣的後盾。


    容崢鳴俯身抱住了容嫣,分別的不舍讓他紅了眼,語聲沙啞帶著哽咽,“阿姐放心,我不會讓阿姐失望的……”


    父親說的對,“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


    他在慢慢放下月鳶,從今往後也不會再愛誰了。


    他會終身不娶,不再兒女情長,他會把自己這一輩子都奉獻給君王,大祁百姓,一生為大祁百姓而戰。


    君問歸期未有期,等到海晏河清,天下歸一,太平盛世的那天,或許就是他的歸期。


    容嫣帶著容崢鳴,沈瑾書,司徒景行,還有顧輕舟,溫語柔幾人,三個孩子,一人放了一盞孔明燈。


    當那承載著幾人心願的孔明燈慢慢升空的時候,他們都仰著頭去看,每個人的臉都被照亮,散發著光芒。


    容母還在替沈母操心著沈瑾書的婚事,實在是沈瑾書真的老大不小了,沈母太愁了。


    如今這麽好的機會,容母自然要替好姐妹排憂解難。


    媒婆送來的貴女們的畫像多不勝數,此刻容母讓管家全都抱了過來,就在放著孔明燈的院子裏,把那畫像一一給沈瑾書展開,“書兒,你看看你鍾意哪一個,伯母和你母親也不主張盲婚盲嫁,你看著若是順眼,可以先相處試試,說不定就喜歡了呢,不喜歡就再選下一個。”


    月光皎潔,燈火朦朧,這個氛圍看美人是最好的。


    沈瑾書出於修養和禮貌,便隻能去看那畫像。


    容嫣幾人不對畫像裏的人評頭論足,看誰他們都是讚美,都是“這個好,那個也好,都好”。


    司徒景行坐在輪椅上,披著沈瑾書的披風,看熱鬧不嫌事大,學著容母的語氣喊沈瑾書,“這太為難我們的書兒了,像我們書兒各方麵的條件,做什麽選擇題啊?幹脆都要了就是,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書兒放心,我給你開個方子,保證你能夜禦四女,一戰就是四五個時辰,不帶虛的。”


    書兒,書兒,沈瑾書是站在司徒景行身側的,聽得一陣惡寒,手掐司徒景行的後脖頸,另一手隨便指了一幅畫像,“伯母,司徒院使說他喜歡這個!”


    咳咳咳,司徒景行被掐得猛烈咳嗽起來,對上容夫人那看過來仿佛獵殺時刻的冒著光的目光,他頗有些視死如歸,“伯母,其實,其實我喜歡男人!”


    他沒說謊啊。


    他喜歡的就是容嫣女扮男裝時的容崢鳴,早在那個時候他的性取向就扭曲了,做好了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一輩子的準備。


    所以現在說出來,哪怕被唾棄嘲笑,他也無所謂。


    司徒景行坦然自若,容夫人幾人目瞪口呆,氣氛一時陷入了死寂。


    後來還是安平和初嬋搬來了很多煙花,顧驍也“吭哧吭哧”地推著一個最大的放到地上。


    容嫣興致勃勃地,被容崢鳴帶著去放煙花。


    司徒景行也去放煙花,坐在輪椅上,身子往前傾,火折子靠過去。


    結果沈瑾書擋在麵前,“你這樣的廢人,本官怕你跑不掉,被炸成肉泥。”


    “你看不起誰!你知道老子是誰嗎?”司徒景行伸手抓住沈瑾書的胳膊,把人甩到一旁。


    想當年他用傘都能做武器,眨眼功夫數十人被封喉倒在地上。


    袖子一揮能滅幾百盞燈火,這點煙花,放在以前,他手指間的火折子一彈,一整排幾百個煙花,都能給一次性點著。


    現在他是坐了輪椅,但不至於點一個煙花,都能炸了自己吧?


    “點吧,炸不死你,把你兩條胳膊給炸斷了也好。”沈瑾書嗤笑,在司徒景行拿著火折子,伸長了胳膊去點煙花時,他丟下司徒景行,轉身大步遠離危險區域。


    然而,他忽然又返迴來。


    司徒景行的火折子剛碰上煙花撚子的一刻,沈瑾書人來到司徒景行的輪椅前,修長高瘦的身軀擋住了背後即將到來的危險。


    沈瑾書彎腰,伸手圈住司徒景行的雙腿,把人從輪椅上打橫抱了起來。


    沈瑾書往容嫣一行人那裏去時,還不忘抬腳把輪椅踹過去,就在司徒景行出於本能地摟住他的脖子的那一刻,他背後的煙花“砰”一下炸開,升空。


    煙花在沈瑾書的頭頂盛開,璀璨,五彩繽紛,夜空大亮。


    他抱著司徒景行遠離煙花的那一幕,就像是他從萬千火花中走來,分明還是那張高潔清雋的臉,卻莫名的,在這一刻有種勾魂攝魄感。


    那輪椅正好停在容嫣幾人麵前,沈瑾書用腿抵住,把司徒景行放迴輪椅上。


    但他的脖子還被司徒景行緊緊鎖著,沈瑾書低眼看著胸口的人,冷嗤一聲,“不是不怕死,還抱這麽緊?”


    “怕,但想著死了能拉著沈大人陪葬,那也不虧了。”司徒景行哼笑著鬆開沈瑾書。


    他被沈瑾書推著和容嫣他們站在一起時,聞著衣衫上沾染得沈瑾書身上那種雪鬆的氣息,滿是嫌棄地說不好聞,活該他沈瑾書愛而不得,這不是斬女香啊。


    沈瑾書仰望著高空中一下下炸開的無數的煙花,墨發和衣衫飄逸,臉龐忽明忽暗,“你身上的味道更難聞,一股清苦的藥草味兒。”


    “是嗎?”司徒景行抬起自己的袖子聞,身上還披著沈瑾書的披風,有沈瑾書身上獨特的雪鬆的氣息,確實還有一陣似有若無的藥草味道。


    司徒景行歎了一口氣,“哎,我現在怎麽墮落成這個樣子了啊。”


    他明明應該複仇的,從來都隻製毒的東方閣主,結果現在竟然沉迷於醫術,整天都在研究開發各種藥草的用途,真的做到了以身試藥,所以身上難免都是草藥的味道。


    他真是,越來越像個盡忠職守的大夫了。


    不過,司徒景行看著站在身側的沈瑾書,再去看容嫣、容母,抱著顧驍的顧輕舟和顧輕舟身側的溫語柔幾人。


    他們都在看煙花,每個人的臉都被映照得明滅,五彩繽紛,熠熠生輝。


    司徒景行便也仰起頭去看煙花,黑眸裏盛開著漫天的花火,含著淚,晶瑩剔透。


    這一刻司徒景行想到了檀曜說得話,佛子說寬恕世人,便是寬恕你自己,放下仇恨,便是放了你自己。


    他以為自己去報仇,自己才能奪迴曾經失去的一切,不再是一無所有,他仍然可以做唿風喚雨,高高在上的天星閣閣主。


    現在,他沒能報仇,他還是一無所有,可是好像他又擁有了很多東西,親情,友情,愛情……也算擁有過了吧。


    曾經他在這世上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得到的那麽一絲溫暖也是假的,他以為的白月光更是黑蓮花。


    他被這個世界拋棄,他恨這個世界,每個人,一切,他想毀滅這個世界。


    然而這一刻,他好像什麽都得到了,好像擁有了這整個世界。


    “沈大人,願明年,後年,大後年,往後的每一年,歲歲年年,這一輩子我們都能一起看煙花。”司徒景行沒去看沈瑾書,仰望著高空,臉上的淚水被照得閃閃發亮。


    他唇畔卻揚起一抹弧度,低喃著對沈瑾書說。


    沈瑾書聽到了,沒去看司徒景行,他臉上也有平靜的淡笑,胸腔卻震動著,想到明年,後年,往後的每一年,這一輩子,他們這些人還能一起看煙花。


    沈瑾書熱淚盈眶,低聲應,“好。”


    但是後來,提議的那個人,食言了。


    赫連祁在房間裏,他背上有傷,隻能趴著睡。


    但他閉上眼,卻聽到院子裏容嫣幾人的動靜,容嫣的一言一行都無孔不入地占據著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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