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容崢鳴反應夠快,及時拉著容嫣往後退了好幾步,脫離危險後他後背已爬滿冷汗,鬆了一口氣。


    繼而,容崢鳴滿腔怒痛地看向赫連逸,他這舉動,跟把親生母親丟出去替他擋劍有何區別!


    而赫連祁的動作也頓住了,劍停在半空。


    他垂眸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親生兒子,目光,神情都是如此沉寂,沒有喜、怒、思、悲、驚等情緒,連赫連逸最擔心害怕的恨都沒有,有的隻是平靜,事不關己的淡漠。


    “父皇,父皇,父皇……兒臣是你的親生兒子!母後沒有背叛你,沒有給赫連墨侍寢過,她是被強取豪奪的,你不能誤會了,來報複我們,誤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和妻子,那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啊。”赫連逸連續叫了好幾聲父皇,仰頭看著赫連祁,明亮烏黑的眼裏淚水漣漣,委屈,哽咽,哀求著赫連祁。


    他當然是能屈能伸的,前世他為了複仇,不得不對群雄們伏低做小,忍胯下之辱,還娶他們的姐妹或者女兒。


    他對妻妾百依百順說跪就跪,假裝愛她們,心裏其實惡心,又恨極了她們給的屈辱,所以一旦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立刻就殺她們和全族,手段極為殘忍。


    重來一世,他雖然成了皇帝,可處境依然跟前世差不多,但不需要他屈服了,因為母後擋在了前麵,一直都是母後在屈服。


    他是九五之尊,不喜歡誰,誰挑戰他一個皇帝的權威,他就殺誰。


    他隻管“伸”就好了,有母後為他擋去一切。


    然而此刻,母後不護著他了,他便得自己屈服。


    隻有他自己知道,在前世有次他敗了,落在赫連祁手中,他為了活下來,用各種方式,包括找知道實情的司徒景行,他證明了自己是赫連祁的親生兒子。


    赫連祁相信了,放虎歸山,但他隻想殺赫連祁,把皇位奪迴來。


    他知道好幾次寫信給他傳遞情報的,不是檀曜,是赫連祁臨摹了檀曜的筆跡,更知道殺自己的人是司徒景行。


    而在宋凝霜把他的屍體扔給赫連祁之前,他的屍體就被赫連祁安排人調換了。


    赫連祁當著宋凝霜的麵砍下的,根本不是他的腦袋。


    他無法理解赫連祁的行為,但可以確定的是赫連祁是愛他這個兒子的。


    赫連祁表麵上殺妻殺子,其實暗中一直在護著他,甚至,他早就猜測自己和母後的重生,跟赫連祁有關。


    重來一世,即便赫連祁沒了前世的記憶,不相信他是他的兒子,可每次都沒有對他痛下殺手,再加上每次都有母後護著他,所以赫連祁次次放過他。


    赫連祁在誤以為他是赫連墨的兒子的情況下,為了母後,赫連祁願意對他好,不為難他。


    此刻,癡傻中的赫連祁好像有了前世的記憶,那麽他對母後沒有了誤會,隻有愧疚和悔恨,就更不會殺他這個親生兒子了。


    他說這樣的話,是在誅心赫連祁,赫連祁隻會痛苦不堪,想著彌補他和容嫣。


    “父皇……”赫連逸又喊了一聲,快八歲的孩子,一張臉雪白無瑕又精致,裝起孩子來當然是軟萌惹人疼愛的。


    而且他的五官輪廓結合了赫連祁和容嫣的全部優點,撒嬌服軟時,怎能不讓親生父母動惻隱之心呢?


    赫連逸膝行向前,抬起雙臂抱住赫連祁的一隻手腕。


    他仰著臉,腦袋貼過去,如小狗般蹭著赫連祁,是對父親的依戀和孺慕之情,連續喊了好幾句,“父皇,父皇……”


    赫連祁垂眸看了這樣的赫連逸許久,銀發滑落,腦子好像有什麽病般,擰眉沉思了很長時間,剛毅的麵容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過了片刻,大概是思考出結果了,他忽然一腳踹到赫連逸的心窩上,劍尖又抵了過去,“現在告訴朕,朕的江山有沒有亡?容氏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赫連逸仰躺在地上,心口絞痛,胸骨好像裂開了,按著心口粗重地喘息,感受到劍尖割破衣服,落在他的肌膚上。


    赫連逸又竭力屏住唿吸,大氣都不敢,艱難地開口,“兒臣,兒臣剛剛說錯了,你才是皇上,母後肚子裏懷的孩子,是父皇你的……”


    “說錯話,就應該死。”赫連祁握住劍柄,手下微微用力。


    那劍尖刺破赫連逸的皮膚,一點點往裏深入,故意折磨赫連逸。


    這時,容嫣忽然彎了一下身,抱住肚子,臉色蒼白,額頭的冷汗滴落下來,虛弱地呻吟,“皇上,我,我肚子疼。”


    她不能讓赫連祁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就像她無法原諒赫連逸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天降懲罰,這場大雪不分晝夜,已經連續下了整整七天七夜了。


    七月酷暑的天氣卻飛雪,這對百姓們無疑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禍事。


    要是因為赫連祁殺自己的親生兒子,再來一場天災,那麽大祁會有成千上萬的子民死去,大祁也會亡了。


    她隻要不死,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災禍發生,百姓死國家毀滅。


    她既然沒走掉,便還是會管自己的子民,至少她得終止赫連祁和赫連逸一對父子之間,牽連無辜的互相殘殺。


    赫連祁“咣當”一下扔了劍,看過去一圈,基本上都受傷了,最終他的目光落到護著容嫣的迎雪身上,“讓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過來。”


    他吩咐完這句,卻並沒有打算上前去嗬護體貼容嫣,而是示意宮人來清理大殿,然後他就掠過滿地的屍體和鮮血,走去正殿坐下來,屈起手指敲了敲茶案。


    “是,皇上,奴才這就給你奉茶。”李育泉是最機靈的,立刻彎身應著,對著幾個太監揮了揮手,帶著人便去泡茶。


    赫連祁最喜歡喝得是白茶,這也是皇帝的待遇,以前赫連祁幾乎把長樂宮當成了自己的另一處住所,所以長樂宮裏總是備著白茶。


    在等待茶奉上來的過程裏,司徒景行和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趕來長樂宮。


    赫連祁的手肘抵在台案上,一手成拳撐著臉,銀發滑落在肩上,他闔著眼在閉目養神,那尊貴冷情的模樣,透露著一種“你身子不舒服朕給你找太醫,朕又不是太醫,朕湊上前幹什麽”。


    赫連祁坐著,其他人,包括受傷的檀曜、容崢鳴和幼帝,隻能站在下方。


    太醫都去了容嫣麵前,赫連祁絲毫不擔心赫連逸調人來殺他。


    赫連逸當然不敢輕舉妄動,一來他此刻算是被赫連祁挾持了,一旦有動作,赫連祁就會先殺他。


    再者,正如母後所說,之前的時間不夠,謀逆派根本沒有完全被鏟除,赫連祁卷土重來後,他根本沒有足夠的實力和赫連祁鬥。


    尤其是文武百官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全都理所當然毫不意外地誤以為,傀儡幼帝終於被手握實權的攝政王廢了,赫連祁現在是皇帝。


    哪怕是沈瑾書,在知道了太後和幼帝都在長樂宮,被赫連祁挾持後,沈瑾書也不敢貿然施救。


    赫連逸按著胸口,疼得全身冒冷汗,強忍中牙都咬得“咯吱”響了,低著頭,被遮擋的目光裏一片陰鷙算計,他還沒搞清楚赫連祁到底是怎麽迴事。


    按理說臨死前赫連祁都傷得那麽重了,是絕對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哪怕再離奇,重生了,他還是他的身體,也不可能像此刻一點傷都沒有的樣子,反而比之前更強大,連檀曜都不是他的對手。


    應該不是重生,那有沒有可能從瘋癲開始的人,其實就不是赫連祁,有人替代了赫連祁去死?


    那也不對,在地牢裏的赫連祁絕對不是替身,赫連祁在地牢裏就受了那麽多的傷,必死無疑了啊。


    反正無論如何赫連祁服下什麽藥假死、或是找人頂替他,重生,這三個可能性都不成立。


    赫連祁是真的死了,死的是真的赫連祁,可是現在他又好端端地迴來了,一口一個朕,似乎還處在自己構造的世界裏,處在癡傻中。


    可他又知道前世隻有他們父子才知道的真相,當時穿赫連祁的琵琶骨時,他列舉的全是赫連祁的罪行,沒告訴死前的赫連祁真正的真相。


    所以到底是怎麽迴事?會不會時空錯亂,導致他們所有人都迴到了前世?


    但發生的事情對不上啊。


    赫連逸百思不得其解,腦子裏一片混亂,隻能等他們脫了身,再問檀曜國師了。


    現在,母後心力交瘁護不了他,他便不能再挑戰赫連祁,隻能跟以前一樣忍辱負重,跟赫連祁周旋。


    李育泉在這時奉了茶,以彎著腰,舉起來與額頭齊平的姿勢,很恭敬地奉上給赫連祁。


    “你以後到朕身邊來做太監總管。”赫連祁似乎看李育泉很順眼,說過便接了茶,用茶盞撇著浮沫,抬了抬眼問赫連逸。


    “你現在幾歲了?”


    “八歲。”赫連逸不知道“癡傻”的赫連祁,是否知道他是重生的,他覺得還是裝小孩子,扮豬吃虎比較好。


    李育泉跪到了地上,惶恐地拒絕赫連祁的提拔,他隻想做太後娘娘的奴才。


    但赫連逸在背後狠狠踹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咬了咬牙。


    赫連逸是要將他安插到赫連祁身邊,讓他伺機而動。


    “你不是重生的嗎?按照前世你死的時候的年齡,你現在應該有二十五歲了,重來一世,也沒見你有多大的出息。”赫連祁的語氣很淡,真的是對赫連逸不恨不悲不喜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垂著眼喝了一口茶。


    然後他就放下了,“換一種,朕從來不喝這種茶,出錯,就該罰,你這太監總管不用做了。”


    李育泉:“……”


    艸艸艸,你在彰顯自己的獎罰分明嗎?


    我這大起大落的人生啊,李育泉心裏喊,麵上還得謝恩,“謝皇上,皇上喜歡喝哪種茶?”


    攝政王卷土重來後,性情大變不說,連這過去的喜好都變了。


    “沒有喜歡不喜歡的劃分,你給朕上朕平日喝得茶即可。”赫連祁剛剛殺人的時候雲淡風輕,一點都不狠厲,宛如神明。


    而此刻,他也脾氣很好的,不,他不是脾氣好,他隻是像沒有了七情六欲,對誰都是淡漠的。


    李語泉:“???”


    攝政王,有沒有一種可能在你為自己構造的世界裏,你的江山已經亡了?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認為自己是皇上的赫連祁,平常喝哪種茶啊。


    “父皇平日喝得是君山銀針,朕那裏有,去取來。”赫連逸說得這種茶,是前世赫連祁做了皇帝後,一直喝的。


    赫連祁沒有反駁,李育泉便連忙去了,走到門口聽到赫連祁揚起的語調,“朕?”


    “本宮。”赫連逸渾身一個機靈,立刻改口。


    既然赫連祁把自己當成了皇帝,那麽身為他唯一的兒子,他的職位肯定是太子。


    太醫們全都進了容嫣的寢殿,司徒景行被人推著進來,跟其他人一樣心裏震驚,為了保命,麵上對赫連祁行禮,喊皇上。


    “進去吧。”赫連祁淡淡說了一句,在司徒景行也進了寢臥後,檀曜注意到他在攏腕上那串有108個僧人的眉骨製成的念珠,對赫連逸道:“你不是太子,你母親肚子裏懷著的才是太子、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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