栁小淮淡淡點頭,不喜不悲,她輕車熟路的為任鳶飛綰了個淩飛髻,又心靈手巧的留下一部分青絲隨意的戴上繪銀絲帶,她抬眸望著銅鏡裏稍稍改變就變得光鮮亮麗的任鳶飛忍不住讚歎道:“瞧,你要是個正常人家的姑娘,不知多少公子哥為你傾心。”


    任鳶飛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好看是好看就是挺別扭的,聽了栁小淮的打趣,隻是淡淡一笑,“你當鎮上的其他姑娘都是擺設麽?”


    說完兩人都笑起來。


    “你看你笑笑多好看。”任鳶飛輕輕吐出一口氣。“今後有什麽打算?”


    栁小淮梳頭的手一頓,眼神裏迸射出一絲剛毅的光,聲音鎮定的說:“像你一樣,自力更生!”


    “你還恨他嗎?”任鳶飛扭頭看她,表情認真,難得正經一會兒。“商人嘛,難免會看不清誘惑,犯下一些錯,隻要他良心得到了救贖,和你也不再有嫌隙,剩下的日子,好好珍惜對方吧。”任鳶飛望著銅鏡裏的自己,苦笑一聲,“當初我娘走得急,我一直恨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和她剩下的時光,現在隻能多給她上幾柱香了。”


    “知府大人能夠網開一麵,饒他一命,我們已經很滿足了,父親也知道錯了,還讓我將雪娥的父親帶迴府中好好侍奉,他很平靜也沒什麽好抱怨的,隻是叮囑我好好經營他畢生的心血,還有就是……就是……”


    說道這裏栁小淮麵上一紅,任鳶飛已然猜到,笑道:“讓你找個好夫婿?”


    栁小淮嗔了她一眼,不理她,埋頭在錦盒中找起發飾來,找了半天,她一臉驚訝的問:“你的首飾都去哪裏了?”


    任鳶飛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懶散道:“那些女孩子的玩意兒,我怎麽會有?”


    栁小淮瞠目結舌的望著她,半響喃喃道:“哎,可惜了這張臉。”


    “……”


    “咦,這隻金釵到是挺別致的?”栁小淮眼尖的看著錦盒夾層下的發飾,忍不住伸手撫摸。


    “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賊金貴。”任鳶飛晃著腦袋笑嘻嘻的說。


    栁小淮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來就往任鳶飛的雲髻裏插去,發髻配了這支飛蝶摟金碎花釵,淺色的流蘇隨意的落下,在風中漾起一絲絲漣漪,看得栁小淮直接呆住了,許久才道:“鳶飛我突然覺得媒婆這個職位真是委屈了你。”


    任鳶飛一臉不屑,“以前你不是說,媒婆這個職業是為我量身定做的麽?”


    栁小淮歎了口氣,一臉‘鮮花掉進牛糞裏’的表情,隨後又幫她選了件淺藍色薄沙荷葉裙穿上,當任鳶飛從屏風後出來時,栁小淮再一次痛恨老天暴殄天物!


    就在兩人準備出門時,任鳶飛扶著門框不確定的問:“你確定我這樣去參加宴席沒有問題?”


    “什麽問題?”


    “會不會很騷包啊?”


    “……”栁小淮尷尬了一下,“放心吧,今晚肯定百花爭豔,你打扮的這麽素雅放進人堆裏,就直接淹沒了好吧?”


    任鳶飛覺得此言有理,關門時又忍不住停下來道:“我覺得我還是不要戴發釵了,好不習慣,而且……我擔心會弄丟,你知道的,我總是這麽粗俗好動。”


    栁小淮愣了一下,本來都猶豫了,但又很想給眾人看看她精心打扮過的任鳶飛,更是想打打那些瞧不起她這個商家之女的大家閨秀的臉!於是改口道:“不妨事,吃個飯而已,你還準備打架啊?”


    任鳶飛沉默了一下,栁小淮又道:“你今天好像怪怪的?以前不都是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麽?”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任鳶飛的心坎上,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當機立斷的關了門,大氣道:“走,爺怕過誰?”


    栁小淮輕輕笑了一下,隨即兩人慢慢悠悠的朝宴席走去。


    路上,六子遠遠就看見前麵走著兩個婀娜娉婷的身影,很是養眼,不知是哪家姑娘,待他緊趕慢趕的走近了,才大吃一驚道:“老大,你發燒了?”


    任鳶飛瞪他一眼,“你才發騷了!”,隨即給他一個,‘你再說我保證不打死你’的眼神,讓六子瞬間閉了嘴。


    不過六子還是忍不住小聲唏噓,“怎麽突然娘們起來了,好不習慣!”


    任鳶飛:“……”


    栁小淮趕緊出來打圓場,“對了六子,今天是新知府的第一個宴會,你也不穿得隆重點?”


    六子擠眉弄眼的瞅了瞅任鳶飛,埋怨道:“老大都不給我說姑娘,我隆重不隆重有什麽關係?”


    任鳶飛腳步一頓,隨即轉過身又快又準的擰住六子的耳朵,“你才多大?男人三十而立,你還差十來個年頭!再說聘金的禮錢攢夠了?”


    “我……我……我錯了!老大高抬貴手!”六子揉著被捏紅的耳朵,怨念的看了一眼任鳶飛,小聲嘀咕:“這手勁兒是越來越大了,幸好不嫁人,否則誰受得了!”


    任鳶飛:“……”


    眼看任鳶飛黑了臉,栁小淮趕緊拉著她入了席。


    宴席是凰遊鎮八大富商合資舉辦的,場麵十分隆重,看著密密麻麻的人頭在高掛的橘色燈籠下來來往往,任鳶飛就忍不住暈頭轉向。


    “鳶飛你和我坐一起吧。”栁小淮伸出手誠心邀請。


    現在栁老爺沒了,栁小淮便擠身八大富商之一,今晚的宴席也有她的讚助,所以她的席位在特別重要的位置,設在了知府大人的正下方。


    任鳶飛抬了抬眼,覺得有點顯眼,便拒絕道:“今晚不知多少富家公子給你獻殷勤,坐在這裏他們還不瞪死我!”


    說著也不管小淮的挽留,自顧自的走了,舉目四望,發現入座新知府那桌宴席的都是些清寒的讀書子弟,她摸了摸下巴,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看來這新知府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她正要隨意挑個不起眼的位置落座,突然迎麵走來一個年過半百的華服老頭,額頭上印著幾道深深的皺紋,滄桑又世俗。


    他似乎等了她許久,她一出現,他就迫不及待地朝她走來,眼中略有急切之色。


    任鳶飛瞧著他有些眼熟,稍稍想了一下後,她眉頭一舒,原來是秦記當鋪的老板,秦得益。


    他帶著商人特有的笑走到任鳶飛跟前,彎了彎腰,伸出手道:“任官媒這邊請?”


    任鳶飛點了點頭,隨他走到一處宴席的偏角處,一路上總有陌生男子向她投來驚豔的目光,她剛才開始還有些詫異,直到發間傳來玲琅玉碎聲,她才恍然大悟,這個栁小淮!


    秦得益穩住微微發福的身形,深沉道:“我是來替女兒說親的。”


    秦若素?


    秦得益老來得子,視若珍寶的掌上明珠,據傳這秦若素是十裏八鄉都找不出的嬌媚女子,有傾國傾城之色。但她從小身弱多病,一直養在深閨,她無緣得見,但長得極美怕是此言不虛,否則秦得益也不會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任鳶飛默了默,問道:“誰家公子?”


    秦得益裝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口氣卻有些輕狂,“我那小女雖見識短淺,卻眼界甚高,她看上的也不是旁人,乃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任鳶飛猛地一怔,沒想到新知府的名號,如今已然風靡全鎮,就連深閨女子也怦然心動了!她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半響才啟口麵無表情的道:“那恐怕要秦老板失望了,知府大人已有未婚妻了。”


    不料秦得益麵上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個我知道,所以……哪怕是個妾室也沒有關係。”


    任鳶飛心頭倏忽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心中一酸,聲色極力如常道:“這個……”,她思考了一下,一副難為的樣子道:“話我會帶到,至於知府大人會不會納妾……”


    她的話還未說完,秦得益就奸詐的笑起來,“你隻管去提,老夫也隻是讓你走個流程而已,至於其他的我自會安排。”說完,他將手裏的畫作塞給任鳶飛,道:“這是小女的丹青像,請一並帶給大人!”


    說完,秦得益大步流星的離開,留下任鳶飛獨自站在榕樹下發呆,泛黃的樹葉如雪一般紛紛而落,落英飛舞,輕輕打在她的肩頭,她緩緩仰頭,心情動蕩又迷惘。


    料想到秦若素很美,卻不想美得如此驚為天人!隻是張畫像,便已經有如此美貌和神韻,可想見到此人,必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色之容。


    她歎息了一聲,將手裏的畫作小心收好。


    今晚的宴席她已無心參加,正要從側門離開,不遠處突然爆發出一陣少女的尖叫,她呆了呆,這陣仗?難道是新知府來了?她心髒一緊,舉目望去,發現人頭攢動的地方竟是府衙大門口,昏黃的燈火下,淡雅如霧的月華裏,一個笑聲放蕩不羈的傳來,任鳶飛皺了皺眉,下一秒就看到一個狂野不拘,張揚似火的少年正朝著她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踏來!


    精致貼身的華服,以及白皙柔和的五官,談吐間的揮灑貴氣,都讓一眾女子為他癡迷!這樣的男人在凰遊鎮任鳶飛閉著眼睛也能數過來。


    她眉毛不受控製的跳了跳。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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