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後山的瀑布下有十幾個石墩子,瀑布水沿著石墩子縫隙中往下流。


    子康站在瀑布下喝酒,朝道在子康後邊拿著書卷麵色嚴肅。


    寬星河、潘達、衣勝雪、宗衍、封言吉、曲長歌站在朝道身後,一言不發。


    唐唐唐和念子佩呆在了天一閣,上次他們來書院後山是因為天黑,沒有住的地方,所以才讓他們住在山下的茅廬。


    “諸位師兄師姐好。”


    素十二和吳鉤一起行禮,覺著今天大事不妙。


    沒有人理他們。


    子康喝掉最後一口酒,將酒壺摔在了瀑布下方圓滑的石頭上。


    “啪。”


    水壺被摔碎。


    遠在千裏之外的許少青此刻渾渾噩噩,宛如自己身處另外一個世界,在他身邊擺放著萬年迷香,而在他身旁是賀山遠和莫問涼。


    他緊緊盯著賀山遠和許少青的神情。


    在許少青的要求下莫問涼偷來了萬年迷香,賀山遠施展他學會的搜魂大法,為許少青在夢中找尋剩下半部的《無字書》。


    上迴他夢到那位千年前的劍客拜入流雲山。


    天不過朦亮,那經閉的大門咯吱一聲打開,門外的年輕人從門匾收迴目光,看向門內的人,恭敬的說道:“晚輩蔣起戈前來拜師學藝,懇請前輩授藝收徒。”


    一白發白須,手持拂塵,腰佩長劍的老道士,看了看蔣起戈,然後又咚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他的身後,兩個鼻青臉腫的老道鬥雞眼一樣盯著對方。


    青柏看著他們二人,暗自打了一個悶笑,咳嗽一聲,說道:“師兄,那小子還在外麵跪著呢。”


    “我耳朵沒聾!”


    白袍老道頂著烏青眼,沒好氣的迴了一句。他便是青柏老道的師兄,青鬆道人。


    青柏轉過頭去,嘴角咧開,露出大黃牙,神色很是得意。自己從小被師兄嚴加管教,今天能看到他這般倒黴,開心,開心,高興,高興!


    “這小子老道我收了!”


    想著源頭,青柏情難自禁的輕聲說了一句。


    “我說了,我耳朵沒聾!”白袍老道反手一巴掌甩在青柏後腦勺,青柏一個趔趄,一個躍身拉開山門,閃出了門外。


    “昨天晚上說好了的,你要收他。”老道夾著腿摸著頭頂的疙瘩盯著青鬆老道,深怕他反悔。


    青鬆不高興的說道:“知道,知道!”


    老道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下體,青鬆的撩陰腿是愈發精熟了。


    “但是,我有個條件要和你說,我收他可以,期間隻能在山上待一年,一年之後他下山,是死是活我就不管了。”青鬆老道認真的說道。


    “知道知道,快點吧你!”老道推搡著,青鬆往門外走。


    門外,山門前,青柏眯了著眼睛看向天際處,那裏山脈如巨獸潛伏、青龍蜿蜒,而在那之上一輪朝陽冉冉升起,朝陽之光不似正午刺眼、夕陽落寞蒼涼,帶著暖意。


    青柏身後的青鬆和老道並肩而站。


    “我們幾個好久沒有一起站在山巔看日出了。”青鬆歎了口氣,一拈須,山風而來,衣袍徐展。


    “是啊,那時候我們站在山巔那是燒包極了,不少俠女都欲為我們獻身呢。青柏我那時候可算是誌得意滿,春風得意。”


    青鬆冷眉一豎,一巴掌拍在青柏後腦勺,怒道:“看我不打死你,整日惦記著女色!好好的興致,都被你敗壞了!”


    青柏訕訕一笑,收迴眼神,閃到一邊去。


    “你叫甚?”


    青鬆看著背對朝陽跪的筆直的蔣起戈問道。


    “迴前輩,晚輩蔣起戈。”


    “為何而來?”


    “學劍而來?”


    “學劍為何?”


    “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如何知道無定流風山?”


    “禦劍八萬裏,除魔天地間。”


    最後一句話,似迴答亦似不迴答。


    “還不叫師父!”


    一旁的老道懶得聽他們囉嗦,一腳踢在蔣起戈胳膊上,直接讓他叫師父。


    蔣起戈知意,雙手一收一疊,行大禮道:“弟子蔣起戈拜見師父。”


    剛與要磕頭,卻看見一旁的青柏也和青鬆並肩而站,聽得青柏討好的說道:“師兄,你看這麽多年我們就收這一個徒弟,也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收弟子,要不我們兩個人一起教他?他叫我二師父就行,你是大的。”


    青鬆點點頭道:“也好。”


    蔣起戈再拜道:“弟子蔣起戈拜見二師父。”


    如此三拜之後,青鬆點頭道:“跟我來。”


    蔣起戈悶哼一聲,膝蓋那裏哢哢作響,艱難的站起身,聽得青柏說道:“乖徒兒也真是固執,也不知道偷偷懶,筆直的跪了一夜,這膝蓋早就僵化難行了。”


    “徒兒習過武,練過劍,不礙事。”


    青鬆轉過身來,拂塵一揮,一道真氣自蔣起戈百會穴灌入,三息之後,青鬆冷哼一聲道:“倒是好狠的手段,居然將你的氣海和筋脈盡數擊毀!不過你的傷勢倒是好了七八成。”


    說話的時候看向了老道士,老道士搖頭說道:“我沒有替他撩過傷。”


    “師父,是我自己受傷之後每日不斷用功法吸納天地靈氣來修補筋脈。”


    蔣起戈抱拳彎腰將事情澄清,話剛完青鬆便又說道:“好了,你日後無需如此恭敬,心中恭敬便可,心生三千大道,我自然看得出來你是什麽人。”


    “不過你倒是大毅力,氣海和筋脈被毀對於常人而言便是無法修複,你卻能夠之後重新吸納天地靈氣替自己療傷,其中苦痛如碎骨重塑難以忍耐,非大毅力之人能成。”


    青鬆走在前麵帶路,帶著身後三人繞過古柏走到流風山頂一側石壁之上,石壁光滑如玉,正對著遠處天際,從這望去叢雲湧動,隻能見到一些叢雲下的深黑色的山峰,這裏宛如天下最高之處。


    在青柏的示意下,蔣起戈跪在了石壁前。


    青鬆站在一旁,朗聲說道:“第三十七代弟子蔣起戈由三十六代掌門人青鬆領,曆代先祖在上,以證明其正身!”


    蔣起戈穩穩當當的磕了三個頭。


    青鬆和青柏一人扶一邊,扶起蔣起戈,青柏說道:“好了,你是我門的弟子了,日後聽從我的吩咐就行了。”


    “嗯?”


    青鬆瞥了青柏一眼,他趕緊改口說道:“聽從我師兄,你師父的吩咐就行了。”


    老道士嘿嘿一笑,青鬆見狀說道:“青柏你帶他去梳洗一下之後給他療傷,這種傷重塑氣海是最艱難,沒外人引導容易反噬。”


    “哦。”青柏一把勾著蔣起戈的脖子就把他往那幾件破爛屋子裏走去。


    “你求我做的事我已經做了,那件事你也該忘記了吧?”


    青鬆壓低了聲音對著老道士說道。


    “嘿嘿,什麽事來著?”老道士疑惑的看著青鬆,青鬆鬆了口氣,撚須微笑。


    “你要我忘了什麽事來著?不會是那件事吧?誒呀,我怎麽可能忘呢,那件事可是最大的把柄,它可以讓我為所欲為啊!”


    老道士狡詐的笑了笑,說了一句話之後就夾著腿跑了,身後青鬆氣急敗壞的喊道:“你個王八蛋,臭牛鼻子老道,你給我等著,別落在我的手上,我遲早有一天拔光你的龜毛!龜兒子的!”


    青柏從石路邊的大樹探過頭來,喃喃自語道:“師兄有什麽把柄落在了臭老道身上了,我得想個法子套出來。”


    他撓著頭就往屋子裏走去,而青鬆站在山峰後的石壁前揚聲說道:“禦劍八萬裏,除魔天地間!”


    身後石壁霎時間綻放出萬丈光芒,直耀九天之上!


    蔣起戈站在山門外望著遠處,他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如今自己離那裏亦有千裏之遙了,自己當初走出第一步的時候迴頭望向城牆,心中募然一疼,後來想著也許自己離那裏越遠越好,這樣便再也不會疼。


    現在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會疼。


    “或許是自己執念太深了吧。”


    他身上的青衣道袍倒也合身,腰間配著一柄竹劍,他說自己是劍客,現在就該有劍了,於是乎用木柴削了一柄木劍。每日天還未亮便起床舞劍,他的劍長四尺三寸,劍刃長三尺一寸,劍柄一尺兩寸,是一柄雙手長劍。


    青柏那日睡不著,早早便起了,接著燈籠的光看見蔣起戈的劍法隻說了一句:“劍法甚好,矯若遊龍,翩若驚鴻;離奇變化,不可方物。”然後又迴去睡覺了。


    再過三日,老道士起夜看見蔣起戈舞劍,搖頭歎氣。


    再兩日,青鬆說:“劍法甚好。”


    一日後,蔣起戈方才明白,自己徒有劍法卻無劍道,於是請教青鬆,青鬆指了指劍然後又指了指蔣起戈,不言不語便打坐修法去了。


    青柏倒是說道:“你的道是什麽?你的劍又是什麽?”


    蔣起戈明悟,他每日便不在練武場練劍而是站在牌樓下,直視牌樓上的無定流風門五個字,然後用青柏教他的無極樁法開始站樁。


    自從青柏剛給他修複最後的經脈和氣海之後,蔣起戈的進境神速,青鬆說是他在筋脈和氣海被毀之時忍常人之不能忍吸納靈氣所得到的益處。


    他每日的無極樁法用來鑄骨練氣血,站在無定流風門牌樓下一日複一日,直到十三日後老道士下山,他持禮相送。


    老道士說道:“不必送了,好好練你的劍,別再和我借錢去買劍。”


    蔣起戈行大禮,隨後拔出腰間的木劍,一劍而去,劍光璀璨化作一道劍影落在老道士的腳下,看去倒是老道士禦劍而行。


    老道士大笑幾聲就下了山。


    青鬆站在山門前見得這一幕,撫須大慰:“孺子可教也。”


    短短兩個月蔣起戈得無定流風門劍意精髓,再進一步,站在山門前看門匾上的無定流風四個字。


    再三個月後。


    蔣起戈吐出一口濁氣,雙眼緩緩睜開,隻見的他雙目帶劍氣。剛開始第一日直視這四個字,不過一個時辰雙目刺痛難耐,宛如利劍穿過;十日後三個時辰方感難受;二十日後五個時辰;最後他在山門前不動不搖打坐練氣二十日。


    “師父。”


    青鬆站在蔣起戈的麵前,蔣起戈收迴周身氤氳的劍氣,隨青鬆往門內走。


    “徒兒,你在這裏已有六月有餘,劍法與修為都有精進,讓為師大慰。今日起你開始學習本門武功,白日與你二師父學習浮光掠影身法,晚間去我為師那裏聽我講經。”


    “是,師父。”蔣起戈愈發覺得自己的師門絲毫不簡單,外麵那幾個字蘊含劍道著實讓自己受益匪淺,自己在這已經半年過去,所學所獲遠超自己以前二十年來所學。


    “徒兒,本來為師不該問你來曆如何。但我看你無論心性和悟性都為上乘,雖說資質欠缺些,也勤能補拙有大毅力,當中劍法也是精深,你不會沒有什麽來曆吧?”


    青鬆撫摸了一下自己路過的古柏一下,又說道:“為師知道你曾經曆世事,如今這一問也難免觸痛你心中憾事,不願迴答便也算了。隻不過當初為師說過,你隻能在山下待一年,一年後你必須下山,可曾記得?”


    蔣起戈眼神一低,看著地麵石磚,說道:“師父,徒兒來曆自然能與師父相說,若師父要知曉,徒兒言無不盡。徒兒記得一年之約,如今半年過去,到了明年四月份徒兒便下山。”


    青鬆點點頭說道:“日後也不得稱自己是流風門人。”


    “是,敬遵師父吩咐。”


    “哎,不知道當初答應老道士是對是錯啊!”青鬆歎氣搖頭便走向了後山。


    青鬆走遠了,青柏鬼鬼祟祟的從一旁閃過來,手裏麵抓著一隻野雞,偷偷塞進蔣起戈的懷裏麵,小心翼翼的說道:“你去那邊的下邊的竹林等我,我來的時候野雞要烤好!”


    然後轉過身去,咳嗽一聲,就向青鬆的方向走去。


    蔣起戈用自己衣服包住野雞,往左側的小徑走去。


    沿著石階小路走在山頂,但也未能看見山下的風景,兩側都是茂密的樹叢,樹叢間還稀疏的長著各色的花。


    偶爾走過石橋,石橋下是峭壁瀑布,算是雅致,但真正好看的還算是淩空中看飛流直下三千尺。平日裏蔣起戈也時不時用藤條綁住自己滑下山崖衝個冷水澡。


    蔣起戈停在了一個長約六丈的石橋上,從一旁的拉過藤條綁住自己,跳下懸崖。


    懸崖下三丈處有一個水潭,是山間幾塊凸出來的巨石圍成的,長款差不多丈圓,也極適合泡澡。


    隻是今日蔣起戈跳下山崖,聽得一聲怒罵:“小賊!”


    “嘣”的一聲,藤條斷裂,蔣起戈眼見身形就要直墜山崖,伸手挽住藤條用力一甩,真氣鼓動間,纏繞住了石頭間的縫隙,再猛一借力,一個騰空落在水潭的巨石上,手中木劍斜指水中人。


    “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此!”


    蔣起戈麵色冷峻,手中木劍已然頂住了對方的喉嚨,他四周劍氣勃發,大有下一刻取潭中人中性命!


    “納命來!”


    潭中人怒喝一聲要取蔣起戈性命!


    蔣起戈哪管潭中男女,眼中的劍意在潭中女子出手時蓬勃而出,隻不過方丈之地,那柄木劍直取女子要害。


    女子手指一並,劍氣森然,隻是一指那柄木劍裂開一道縫隙。而那蔣起戈修為不住,被她震開,將落懸崖之下!


    女子身形翩然,淩空而上,站在了石橋上。


    蔣起戈哪怕在無定流風門中修為如何精進,也無法做到淩空踏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殺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焚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焚涅並收藏殺殉最新章節